白泷玛翻着白眼,飞出几把眼刀赏给了初霜,轻哼一声,拿出沈荣华送给他的荷包香囊摆弄,又把腿搭到椅子上,边吃果品边喝茶,顺便等吃午饭。
沈荣华斜了白泷玛一眼,叹气说:“那就去看周嬷嬷吧!”
鹂语抱着几枝盛放的杏花进来,看到初霜和沈荣华要出去,她把杏花塞给白泷玛,又让他赶紧插瓶,别蔫了,就跟着去侍候主子了。白泷玛把杏花堆在桌子上,从中拣出一枝开得最为鲜艳的闻了闻,又一手拈花、一手捏帕,翩翩起舞。
“一枝红艳出墙头,墙外行人正独愁。长得看来犹有恨,可堪逢处更难留。林空色瞑莺先到,春浅香寒蝶未游。更忆帝乡千万树,澹烟笼日暗神州。”白泷玛吟了一首咏杏花的诗,随后冷哼一声,丢掉杏花,“红杏出墙的玩意儿。”
他双手扶在桌子上,见开得娇艳明媚的杏花,自嘲一笑,又感叹了一番。看到沈荣华给三位公主送的礼物就摆在桌子上,他挑起嘴角,脸上浮现恶作剧的笑容。他拿起笔,写了一首咏杏花的情诗,装进沈荣华送给他的荷包里。
他抖落了许多杏花的花瓣,把花枝扔到地下,又把沈荣华送三位公主的荷包全拿出来,堆到了桌子上,与他的荷包混在一起。愣了一会儿,连他都忘记自己的荷包什么花样了,他才把荷包连同花瓣分别装进给三位公主的盒子里。剩了一个,他打开一看,没有自己写的诗,大功告成,这才收好荷包,又收拾了桌子。
雁鸣和山竹进来,跟白泷玛沈荣华要和周嬷嬷一起用午膳,让他自己吃,吃完后,她们送他出去。一见山竹,白泷玛老实了许多,乖乖吃完饭离开了沈家。
同沈荣华一起吃饭,即使沈荣华一再说饭桌上不讲主仆规矩,周嬷嬷仍感觉不自在。要是没为难的事,沈荣华也不会是这副神态,周嬷嬷都找到规律了。她们吃完饭,净手漱口,初霜也吃好了过来,替换鹂语和白雨去吃饭。
“姑娘有什么事呀?”周嬷嬷揉着眼睛叹气,寻思了一会儿,说:“老奴觉得二霜不错,又可怜他一人在外,想让他留宿在府里,姑娘不愿意收留他就算了。”
原来周嬷嬷以为沈荣华找她是因为初霜的表妹来访的事,这令沈荣华暗暗摇头。周嬷嬷也太好糊弄了,见了白泷玛一次,连是男是女都没分清,就说他人不错,还想让沈荣华收留他。周嬷嬷人好、厚道,谁都可能对林氏有二心,唯独周嬷嬷不会。但周嬷嬷不精明,凡事都喜欢和稀泥,现在老了就更糊涂了。
当年,林阁老炙手可热,林家花团锦簇、豪门富贵,林氏身边定有成群的下人伺候。到现在,能活着在沈家伺候的林家旧仆只有周嬷嬷一个人了。树倒猢狲散,林家的仆人都是什么结局,沈荣华不得而知。但周嬷嬷能成为林家旧仆中唯一留下来的人,原因并不是她对主子忠心不二,而是她的糊涂和不计较。
沈荣华无奈一笑,问:“嬷嬷对二霜了解多少?”
“什么了解多少?二霜不是初霜的表妹吗?老奴看她能说会道,人漂亮又聪明,还会推拿按摩,就想着让他留在姑娘身边伺候,她一人在外孤苦……”
“嬷嬷就没看出二霜和初霜有什么不同?”沈荣华打断周嬷嬷的话,掐头苦笑,又问:“嬷嬷就没看出二霜比初霜更高大结实?他给你按摩时你就没……”
“姑娘到底想跟老奴说什么?绕了这半天,都把老奴绕糊涂了。”周嬷嬷知道沈荣华叫她陪吃饭一定有事,她担着心呢,沈荣华还跟她绕弯,她能不急吗?
“好吧!我直说,嬷嬷也几十岁了,就没发现二霜是男人?”
“什么?初霜的表妹是男人?”周嬷嬷目瞪口呆,随即又老脸涨红,白泷玛上次来给她按摩的时间不短,她愣没看出来,这可丢大人了。于是,周嬷嬷怒了。
初霜倒霉了,枕头、布鞋、鸡毛掸子等物品朝她身上飞来,她只好躲为上。
“小浪蹄子,这不是存心败坏姑娘的名声吗?这要传出去……”
沈荣华重重放下茶盏,沉着脸说:“初霜不会败坏我的名声,我信她就象信嬷嬷一样,你要是不大声嚷就不会传出去,你还是消停会儿吧!”
“我真是老糊涂了,怎么会……”周嬷嬷拍着大腿哽咽唠叨。
“嬷嬷就别自责了。”沈荣华换了一张笑脸,给周嬷嬷倒了一杯茶,“我来找嬷嬷有别的事,嬷嬷一闹腾,我差点忘了,忘了可耽误大事了。”
周嬷嬷喝了口茶,安静下来,问:“姑娘找老奴什么事?”
沈荣华把周嬷嬷扶到临窗的大炕上,自己也坐上去,冲初霜使了眼色。初霜出去四下看了看,又交待燕语和燕声守在门口,别让有心人偷听了去。
“嬷嬷,我娘嫁过来时共带了多少嫁妆?”
“唉!姑娘问这个有什么用?二老爷为了换太太和晨哥儿活命,把太太全部嫁妆都送给老太太了,太太没带走一个布头,也不能留一文钱给姑娘。”
沈荣华暗暗咬牙,尽量平心静气说:“有用没有先不说,我只想知道我娘有多少嫁妆,大长公主赐了我一个庄子,以后我也要当家理事,知道多了自然有用。”
圣勇大长公主只赐了她一个二百多亩的庄子就让她欣喜不已。林氏的嫁妆里共有十个庄子,最小的也有五百亩,都是上好的土地,比两个芦园都要大。听李嬷嬷说芦园一年除了进上的粮食、瓜果、蔬菜、禽畜之类,还能交上百两银子呢。
“姑娘不必费心,打理庄子交给管事就好,当家可是苦差事。姑娘以后只要不嫁那些嫡长子,就不用操心这些事,一大家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多烦呢。”
“嬷嬷之前也是这样教导我娘的吧?”
“可不是。”周嬷嬷顿了顿,又说:“那时侯,老爷天天忙着朝廷的事,夫人管着家里外面一大堆事,都没时间照顾太太。当时,府里仆人还不多,就是老奴和几个媳妇子丫头伺候太太,老奴就跟太太说等她长大嫁人可别象夫人那么辛苦。夫人要是不操这么多心,也不会年纪轻轻就累坏了身子,连个哥儿都没生。”
沈荣华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周嬷嬷的话也没错,不缺吃穿花用,不用操心管事,整天享清福当然是好日子。之前,她也听林氏说过,万夫人之所以没生下儿子,就是因为生林氏时还天天操劳,没养好身子,才不能再怀孕的。
初霜见沈荣华无话可说了,探头进来,陪笑说:“姑娘只是想问问太太的嫁妆,听嬷嬷说了这么一大堆话,唾沫费了一堆,还没说到正题上。”
“你个小蹄子,你……”周嬷嬷又要冲初霜发威,被沈荣华拦住了。
“嬷嬷的话也不错,象我外祖母那么操心费力也是一辈子,象我娘处处想省心享福也是一辈子,可我娘最终也没想到福。”沈荣华停顿了一会儿,又说:“儿不嫌母丑,不管我娘名声如何,只要她活着,我都想为她养老送终。我想知道我娘有多少嫁妆,不是我想要,说实话,凭我现在也要不出来,是我要弄明白一些事。我怀疑那件事是有人给我娘设了圈套,就是想谋害她,把她的钱财据为己有。”
“姑娘有这份心,不管太太走到哪里,有多难,老天也会让她知道。”周嬷嬷洒了几把泪,思量了一会儿,说:“我记得太太的嫁妆清单上的数目应该是十万多两,光现银就有三万两。太太出孝之后,就变卖了两处宅子,连宅子里的摆设、家具、车马等一些东西也都卖了,大概卖了六万两银子。林家来人拿走了五万两,太太又赏了牙行、中人,打点了帮忙操劳的人,应该还剩七八千两。”
沈荣华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暴跳如雷,就要破口大骂,她用力掐着手心,咬牙让自己平静下来,问:“嬷嬷说的是哪一份嫁妆清单?”
“还能有哪份嫁妆清单?就是太太嫁给二老爷时整理的嫁妆清单。”周嬷嬷见沈荣华的神态晦暗不明,又说:“太太守完五年的孝,跟二老爷的嫁娶之事提到日程上。老太爷就请来江大人夫妇当媒人,江大人就是三太太的堂伯,听说前年去世了。当时有老太爷、大老爷、大太太、江大人夫妇,还有林家两位老爷太太,大家聚到一起清理林家的财产,拟了一份嫁妆清单。”
“就是那些人拟出的嫁妆清单上写明我娘统共有十万多两的嫁妆?”沈荣华狠狠抓住初霜的手,抑制自己身体的颤抖,抓得初霜直咧嘴。
“是呀!姑、姑娘怎么了?”周嬷嬷也看出沈荣华不对劲了。
沈荣华长舒一口气,脸上挤出几丝笑容,“我没事,嬷嬷别担心,嬷嬷,我娘的嫁妆清单呢?我想看看,算算我娘在沈家生活了十三年还有多少钱财。”
周嬷嬷想了想,说:“当时,太太的嫁妆清单共拟了四份,太太有一份,沈家有一份,林家作为娘家拿走了一份,江大人夫妇手里也有一份。去年出了那样的事,太太的小库房都让老太太派人砸了,东西都拿走了,嫁妆清单也不知弄到哪去了。老奴寻思着太太的钱财比嫁妆上只多不少,庄子铺子每年总共都能交上两千两到四千两的红利,除了沈家公中的,我们二房花这几千两银子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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