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世,这些年,真真蠢到了极致,不只是她沈荣华,还有她的母亲林氏。她有幸重生,可以从头再来,而她的母亲不管活在哪里,也只能埋怨所嫁非人了。
白泷玛站起来,冲沈荣华摇头笑了笑,又拿起锦盒晃了晃,说:“我说这锦盒里所列的清单有五十万两银子,表妹,还有你个小泼妇,敢跟我赌一把吗?”
初霜给白泷玛使眼色,说:“表哥,姑娘心情不好,你就别刺激她了。”
“我知道她为什么心情不好,假如林阁老真有五十万的家财,不管如何得来了,人已做古多年,没人再追查了。我半夜睡不着,以夜窥为乐,曾听周嬷嬷捂着被子哭诉她们家太太嫁妆就有十万两,庄子铺子也有不少进项,可她们家太太下落不明,嫁妆被人占了,她家姑娘也活了那么辛苦。十万两和五十万两的差距太大,这大笔的银子去哪儿了?”白泷玛挑嘴一笑,又说:“表妹,你家姑娘心如明净,她心里也有一笔帐。她难受不是我刺激她,而是她不想接受众多的事实。”
“你滚,滚出去。”沈荣华的泪水潸然而落,狠狠跺着脚冲白泷玛吼呵。
“好吧!我滚。”白泷玛走到门口,知道路不对,又返回到窗户旁边,冲沈荣华摇了摇头,说:“再告诉你一句话,关在祠堂里的那疯子说你母亲,不,她说的是老贱人还有野种说不定死得连骨头都没了,她生母马上就要扶正,谁还敢跟她猖狂?她还说老太太答应她和她妹妹出嫁一人会有两万两的嫁妆,都是你母亲留下的,而你一文都得不到,还永远会被她们踩在脚底下。”
“休想。”沈荣华面如坚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双手慢慢握紧了。
沈氏家族不小,以书香门第自诩,却不是大富之家。津州乃至京城的名门旺族得宠的庶女出嫁,公中最多也就是给四五千两银子的嫁妆,不得宠的庶女在讲面子的人家也就是三千两,不讲面子的人家会更少。这几千两的嫁妆不是指的现银,而是把铺盖、家具、衣饰都算到其中,还有一些压银子,一共就这么多。即使是富贵之家的嫡女出嫁,有一两万两银子的嫁妆也很是风光体面了。
沈家在名门旺族顶多算中上等,绝非大富大贵之家,家底也并不丰厚。沈恺不善经营,沈家二房若没有林氏的嫁妆,日子会很不好过。沈荣瑶只是庶女,就算扶了正,也充其量是个伪嫡女,她们姐妹出嫁居然每人有两万两的嫁妆。
银子从哪来的?还不就是她们瓜分的林氏的嫁妆。而沈荣华作为林氏的亲生女儿,前世,没有出嫁,嫁妆更无从谈起,而她本身就是沈臻静一件嫁妆。现在想想,沈家这群披着书香画皮的禽兽该有多么狠毒和贪婪。
且不说林闻夫妇为女儿到底留下了多少资财,就说林氏嫁到沈家带了十万两的嫁妆,最后又是什么结局?而前世的沈荣华自沈阁老死后就被赶到庄子里过着低等奴仆不如的日子,穷困到连周嬷嬷重病都拿不出一文钱救济。她陪嫁到杜家三年,不只身体饱受折磨蹂躏,连人格尊严也惨遭践蹋,死了皮囊还成了花肥。
她的母亲背着淫污的罪名净身出户,受尽侮辱,到底保住两条性命,而前世的她连性命都被那群豺狼虎豹夺去了。历经两世,延续两代,如此深仇大恨她若不报枉为人。老天让她重生,就是让她来报仇,就是要让那些禽兽得到报应。
篱园出事之后,她不只一次于心不忍,尤其听说沈谦昱可能性命不保,她也自责愧疚。而今,她想问苍天那群人在折磨践蹋她和她母亲时,可曾惭愧过?
白泷玛见沈荣华阴沉深思,咂嘴轻叹一声,跃向窗口,飘然而去。初霜揉着泛红的眼睛舒了口气,轻轻扶住沈荣华的手臂,柔声劝慰。
“初霜,你回房休息吧!我想静一静。”
“奴婢服侍姑娘躺下,奴婢再退下。”初霜扶沈荣华躺到床上,打开一条薄被搭在她身上,走到门口,又回头说:“奴婢听周嬷嬷说二老爷曾给过你一只锦盒,里面有一把钥匙,周嬷嬷还嘱咐奴婢妥善保管,就在花厅的多宝阁里。”
沈荣华摇头说:“我记得那把钥匙,锦盒有专用的钥匙,绝不是那把。我外祖母留下的锦盒,就是有钥匙,也不会交到我父亲手里。你先出去吧!我再想一想,大长公主派人送来锦盒的事先不要和周嬷嬷说,也嘱咐好那两个丫头。”
“奴婢明白,奴婢告退。”
沈荣华平躺在床上,长叹几声,心里舒服了一些,她又起来把锦盒和那封信分别收好,又躺回到床上。她心里发堵、脑袋发懵,昏昏沉沉、梦梦醒醒。今生与前世的记忆如同画面,美好的、悲惨的、欢快的、无助的,在她脑海里不停地闪现。明明是躺在床上休息,却感觉身心如铅,越休息越疲累不堪。外面传来说话声和抽泣声,惊醒了沈荣华,她睁大眼睛看着窗外,许久才确定自己还有今生。
“谁在外面?什么时辰了?”
“姑娘醒了。”初霜推门进来,“申时三刻了,姑娘这一觉睡得时间不短。”
沈荣华用力摇了摇头,说:“越睡越累,头象是要炸开一样。”
初霜让小丫头送水进来,又伺候沈荣华穿好外衣,说:“奴婢给姑娘掐掐头。”
“好,我的头正沉呢。”沈荣华坐到软榻上,问:“刚刚谁在外面哭?”
“是伺候四姑娘的下人中没挨打的小丫头。”初霜见沈荣华面露疑问,轻哼一声,说:“那会儿,大公子去了祠堂,看到祠堂一片狼藉,连老太爷和沈家虚祖的灵位都摔碎了,就去禀报了大老爷。听说是四姑娘砸的,大老爷就恼了,让高嬷嬷带人去训斥四姑娘并掌嘴三十,还把四姑娘绑起来了。伺候四姑娘的小丫头听说大老爷要打四姑娘,就想让姑娘替四姑娘求情,被奴婢打发了。那小丫头又去求江嬷嬷,等江嬷嬷到了祠堂,人也打完了。江嬷嬷很不高兴,就带那个小丫头来了茗芷苑,听说姑娘在休息,就说了一些含沙射影的话,也没人理她。”
“江嬷嬷说什么了?”沈荣华暗哼一声,江嬷嬷是二房的人,虽说表面上对二房的姑娘都一视同仁,但总归对沈荣瑶会更好一些,毕竟万姨娘要扶正了。
“她说二姑娘是姐姐,理应照顾四姑娘,待弟妹和气才是长姐的风度。四姑娘有不懂事的地方,姑娘应该拿出长姐的身份教导她,不应该跟她计较。还说大老爷让人打四姑娘就是打二房的脸,打二老爷的脸,姑娘也不光彩。来来去去就是这一套,把周嬷嬷都说烦了,直接让小丫头送客了。”初霜笑了笑,又说:“江嬷嬷一走,鹂语就说四姑娘昨晚怎么没一盘子砸死她呀,也省了她那么多话。”
沈慷是沈家的当家人,听说沈荣瑶连祠堂和灵位都敢砸,打她一顿也理所当然。这事关一个家族,没有长房和二房的区别,江嬷嬷不懂这个道理吗?看来江嬷嬷真不适合篱园管事这份差事了,人老糊涂,遇事拎不清,容易出错,
沈荣华冷哼一声,没再说什么,小丫头打水进来,伺候沈荣华洗漱梳妆。收拾完毕,沈荣华又让人端上茶点瓜果,和初霜边吃喝边说话。
“初霜,你让人准备车马,我要去揽月庵拜访大长公主。”
“姑娘,现在都交酉时了,明天再去不行吗?”
“就现在去,篱园离揽月庵不远,不用多带人,请虫七带人护卫就行。”
初霜知道沈荣华主意已定,没多说什么,就去传话了。沈荣华亲自把锦盒和信装好,又交待了周嬷嬷和佟嬷嬷一番,没等她们多问,就带上鹂语和初霜并两个婆子出发了。虫七带一个手下护卫他们,留下一人和秋生负责篱园防卫。
只用了一刻钟,沈荣华一行就到了揽月庵门口。沈荣华没有拜贴,也没有受邀拜访的信函,但有虫七这张熟人脸,守门的侍卫没多问,就去通报了。只等了半盏茶的功夫,揽月庵的管事嬷嬷和一名内侍就迎了出来。
沈荣华浅施一礼,说:“见了嬷嬷几次,有幸得嬷嬷提点,还不知嬷嬷尊姓。”
“老身姓万,贱姓不足扰耳,沈二姑娘称我万嬷嬷即可。”揽月庵管事嬷嬷冲沈荣华福了福,指着内侍说:“这是黄公公,他有事找沈二姑娘。”
“黄公公安好。”沈荣华冲黄公公福了福,不知道黄公公找她何事。她来拜访大长公主,一名她不认识的内侍太监恰巧找她,她不得不起疑。
“林阁老刚入内阁,常在宫中办差到夜深,咱家那时候还年轻,有幸为他铺纸研墨,常得他教导,倒有几分主仆情分。咱家三生积福能伺候大长公主,也有赖他引荐。咱家昨天才到凤鸣山,听说沈二姑娘,就想一见,今日真巧了。”黄公公边说边抹泪,不管他怀念林闻是真是假,倒有些跟沈荣华攀交情的意思。
沈荣华又冲黄公公福了福,心里起急,只应付着跟他客气了几句。她的外祖父虽已做古多年,只因将要位列奉贤堂贤臣之首,还不知道有多少跟林闻夫妇有交情要冒出来。沈荣华也沾了光,多接触一些这样的人,确实能磨练的性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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