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小事还是不劳烦陛下。”赵爰清夹起藕片,入口甜津津的,“陛下找臣来用膳,可是有何要事?”
齐彦铭又夹菜给她,满脸纠结。难道没事就不能寻她吃饭,不是说好给他机会吗?“之前,你送了两坛桃子酒到上阳宫,我想表示谢意。”
“微臣惶恐,那酒本就是照着规矩送来的,万不敢担陛下一个谢字。”赵爰清连筷子都搁了,就差跪下来请罪。
“我只是想陪你吃饭罢了。”陆忠带着宫人,将小火温了许久的菜肴端上,倒是个个精致,还都是她欢喜的。
宫人一退出,齐彦铭就写了满脸的不高兴,“阿清,不是说好重新再来吗?你怎么还这么生分,弄得咱们……好像什么都没一样。”
“我们确实没什么。”赵爰清夹了一只刺猬包子,淡淡地看他,“不过听陛下一说,臣又想起一些往事,咱们好像确实有些什么。”
“是我糊涂弄错了。”齐彦铭心虚,怕她算起旧账,连之前说好的事一并反悔。忙拿过玉碗,替她舀酒酿圆子,“那你之前说过的话,还算数把?”
“臣说过什么?兴许最近事太忙,记不清。”赵爰清安然地接过碗,舀了一勺丸子,送到嘴边吹了吹,自动忽略齐彦铭淡定从容下的紧张。
“每年九月,我会带朝臣去京郊的猎场狩猎,你也一起吧。”齐彦铭连忙移开话题,替她夹上一勺金齑玉鲙。
“多谢陛下美意,只是微臣局里事务过于繁忙,实在抽不出时间。”赵爰清喝着酒酿汤,悠悠答道。
“繁忙?”被拒的皇帝陛下不悦,又拧起眉毛,“你有这么多事吗?怎么比孤还忙?”话一出口,又觉得后悔,不该语气这样重。齐彦铭不服气地想,她都说了,喜欢像李筠那样温柔体贴的。可孤为何要学着那样温温弱弱,没有男子气魄,忙改口道,“阿清你别多想,我是担心有人为难你,故意给你们局里添事。你看你日夜操劳,面色都憔悴了。”
赵爰清一阵恶寒,温柔体贴的齐彦铭,实在不忍直视。
她嚼着嚼着停下,齐彦铭暗自责怪,他一时学不会温柔体贴,又说错话惹得她不快,回去得让影卫偷偷跟踪、监视李筠,一言一行都不能漏了。
“陛下管理偌大的齐国,日理万机,国事繁忙,这自然不是臣能比的。”赵爰清被刚才那幕惊到,一下子缓不过来,“可陛下有这么多贤能、有才干的大臣帮忙分担,自然能事半功倍。微臣局里就以木、以竹称得上能干,别的都是新手。好不容易教了许久,初初有了长进,但自乞巧宴后,这宫那宫的娘娘都要送酒,礼部祭祀用酒也催得紧,总的就二十几个人,顶事的一个手就数的出来,微臣自然分身乏术,得事事亲力亲为。”
听赵爰清一解释,齐彦铭心都软了。当初就该挑个别的由头把她要来,如今弄得阿清心力憔悴,连一贯喜欢的狩猎都不去了。都是那些宫人,一个个偷懒,不好好干事,“你局里人手不够,再招些进来就是。”
“微臣想过这事。”赵爰清看着犹豫,欲言又止,“可终归不放心。”
齐彦铭在赵爰清外的事务上,都神思清明,顿时心领神会,八成是有人在暗中给她添堵,“楼惠还是王沁?”
“没有。”赵爰清低头用烧鹅,看着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诬陷娘娘的罪名,微臣可担不起。”
有些事,哪怕努力忘掉,尽力忽略,却始终藏在记忆的角落里。
就像他们的第二个孩子,好端端就没了。他扶着苏清清坐在床上,难以置信。太医只解释说,是母体经了一次小产,本就虚弱,又劳累受损,才牵连胎儿。
齐彦铭问她是不是冯贵妃做的,冯媛早上才找她去殿里问话,回来就小产。苏清清摇摇头推开她,“没有。我出身卑微,担不起诬陷娘娘的罪名。
齐彦铭想追问,可她却滑进被子,闭上眼,“我乏了,你去御书房批折子就好。不必管我。”
她不想说,他也能查出来。
“微臣想把陛下派去酒正府的人调进酿造局,反正府里清闲,正好缓一缓缺人手的事。”赵爰清说着无意,“可毕竟是陛下派来的人,没征求陛下的意见,微臣也不好随意边改他们的差事。”
“我把人调去给你,就是你的人。所有事宜你自己拿捏就好,不必问我的意见。”齐彦铭接着替她布菜,“她们在宫里呆的年月久,也知道轻重缓急,不会给你添乱。如果有人惹事,还能帮着你。就调去酿造局吧。”
“谢陛下。”
“另外。”碗里又多了烤猪肉,赵爰清饭量不大,已经有些饱了,“招人的事不要搁下,继续照做。”
赵爰清略微诧异,抬头看向齐彦铭。他们难得想在一块,都准备引蛇出洞。
☆、兰陵酒中
很快,加盖凤印的折子被送回赵爰清手中。
对大齐酿造局而言,新一波的忙碌又必须开始了。
“皇后娘娘已准了赵大人的折子,酿造局这回统共招20人,其中13人是由赵大人从府上带来的亲信,所以这回只从宫女中挑7人。”楼惠妃和沁夫人高坐上位,听下面的水珊汇报。
“七人。这次参加酿造局选拔之人,大概有多少。”
“约莫50多。”
“这样一看,胜算又小了许多。”楼惠妃思忖道。
“不仅如此。”水珊继续道,“就算我们塞了自己人进去,赵大人也不会由着他们生事。照她在局里定的规矩,凡是新初来乍到的宫人,都必须配一位老宫人盯着,免得做错事。话虽这么说,但其它的是其心腹,不必担心,只这七人由老宫人盯着,不许出半点差错。”
“方才你所言,可都是真的。”楼惠妃提高了音调,审量她。
“娘娘,此事千真万确。且奴婢在二位娘娘手下做事,有怎会撒谎?”水珊跪在殿下,颤着身子说话,“这点消息,还是奴婢冒了好大风险,偷偷躲在书房外头,从赵大人和以木以竹的对话里探听出的。”
“本宫不是怀疑你。”楼惠妃口气温和些,右手曲起二指,轻轻敲着桌子,“负责的老宫人可有选好。”
“奴婢无能,并未打探到。”水珊怯怯望向楼惠妃,还真是软弱的紧。
“无事。你能探出这些消息,本宫已经很满意了。”楼惠妃转向王沁,“接下来的事,你这个当主子的有什么好主意?”
“臣妾愚笨,一时也想不到好法子。”王沁微微思索,“但臣妾以为,招新是人做的,只要是人做的事,就有漏洞可钻。只不过有些洞大一些,有些小一点,可这并不妨碍,哪怕只有针眼大小的洞,努力一下,也能扩大。”
“你说的有理。”楼惠妃同意她的说法,“酿造局人少,我只要给她多找些事做。待她分身乏术之际,招新这事八成就会交给她的亲信来做。只是,我们要如何从那几个宫女下手?她们都是赵爰清从大荣带来的,我们收买起来也不容易。”
“娘娘。奴婢有个法子,不知能行不能行。”水珊转了转眸子,道。
“你说。”
“奴婢听说,等赵大人完了酿造局里的事回大荣后,大荣的皇后就要升赵大人为一房之首。而奴婢曾听以竹抱怨,因为人数限制,她只能做八品掌酝,而以木却能当七品典酝。”水珊提议,“娘娘觉得,这以竹能否成为突破口?”
“以竹和以木,就像赵爰清的左膀右臂,可五根手指还不一样长短。她待这个好一些,那个就难免嫉妒点。”王沁观察着楼惠妃的神色,“臣妾见过以木以竹,以木沉稳,确是个能当大事的人。而这以竹,就相形见拙多了。我们可以许她些好处,譬如事成之后,让她留在大齐酿造局,给她酒正的官衔。如果她更愿意出宫,就赐下黄金千两,足以富裕半生。娘娘,您认为是否可行?”
“但如果她忠心为主,不肯替我们插人进去。我们此举,无异于打草惊蛇,提前暴露了自己。原本能安插的人,或许再难安排了。”楼惠觉得不妥。
“俗话说得好,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再说,凡是人,皆有私心,都会受到世俗种种,诸如权利,金钱的诱惑。”王沁不以为意,“我们只要先不告诉她那人是谁就好。如果她不同意,就照着原来的方法做。反正赵爰清肯定会猜到,这次报名的人,一定混了我们的人。如果她同意,娘娘那儿不是有好些奇丹妙药吗?给她吃一些,也不怕她半途反悔。我们还是不会有所损失。”
“你说得对。”楼惠妃总算心情稍好,示意身边的楼素去房里取药,“水珊,这事就交给你去做。一定要小心谨慎,别让赵爰清发现了。”
“奴婢明白。”
水珊退出殿内,楼惠妃拨弄着护甲,目光轻轻掠过王沁,“你当初,怎么就选了这样一个。”
“娘娘心里也明白,水珊看着胆小怕事,懦弱没主见。赵爰清她们一定猜不到,我们会拉拢这样一个人当内应,是以防备不多。”王沁淡然道,“可一旦过于伶俐,就容易招来忌惮,做起事也不方便。”
“如此看来,你还是会用些脑子。”
王沁没把楼惠话里的讽刺放在心上,她从一早就担心赵爰清会回来。是以提前在酿造局安了人,可就算知道得再清楚,算计得再多,她终究是输给她最看不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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