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弘佑没想到他的安慰不但让怀中的小狐狸止不了哭声,反而让她越哭越烈,一时有些头疼。这宫里的女子哪个在他面前不是笑靥如花的,便是哭也是假意地落几滴无损美态的眼泪,哪像怀中这个,真的是大哭,他都感觉自己的衣襟上的湿意了。
深深地叹了口气,不过一个小小的吏目,便让她哭成这样,只要她不再哭,便是指挥使,他也愿意给她了。这种荒唐的念头闪过,他不由得一愣,什么时候他竟然也会有如此不理智的想法了?
可如今他也无暇深思,手忙脚乱地轻哄着怀中人,好不容易哭声渐止,他忍不住松了口气,探出手去摸摸她的脸蛋,触手一片湿润。
只不过,当他轻轻将那湿漉漉的脸蛋挖出来时,不由得哑然失笑。
这是第二回,这只小狐狸自顾自地在他怀抱中睡过去。
无奈地摇了摇头,拿过苏沁琬的绢帕轻柔地为她拭去脸上泪水,突然颈上似是被东西刺了一下,他皱眉一望,原来是苏沁琬发髻的凤凰头面那伸出来的凤凰翅膀一角,正抵在他的脖子处。
赵弘佑皱着眉将那头面拆了下来,扔到了一旁的桌上,再望望苏沁琬清清爽爽的发髻,呼吸一顿,猛然便明白方才那异样的感觉是什么了。
这只小狐狸,平日穿着打扮均以简单舒适为主,极少会有如此隆重的装扮,可今日这一身彰显身份的贵气……
他眼神渐渐变得幽深,孙夫人若是她亲近之人,以她的性子,是绝不会刻意佩戴上这些的……刻意……他骤然瞪大眼睛。
不错,刻意,就是刻意!
心中对苏沁琬与孙家那些疑虑又再冒头,他低着头望着哭花了脸撅着嘴睡过去的苏沁琬。
这小狐狸,绝对有事瞒着他!
一想到娇娇地依赖自己的小女子居然对他有所隐瞒,他不由得沉了脸,可仍是小心翼翼地抱着苏沁琬进了暖阁,将她安置在床榻上,再为她盖上被衾,又着人吩咐芷婵进来侍候她,这才大步出了门,直往殿中去。
“郭富贵!”
“奴才在!”
“着周源速来见朕!”
☆、67
夜幕笼罩,繁星点点,明月高挂夜空。年轻的女子提着灯笼,步伐匆匆地行走于花园里的青石小道上,经过一座假山前,突然,一只黑手伸了出来,死死捂着她的嘴,拖着她往假山后去……
女子奋力挣扎,可终是力不如人,转眼间便被满是酒气的身影压在身下,只听得‘嘶啦’一声,身上的外裳便被对方撕裂开来。
女子心神俱裂,死命反抗,可依然无法阻止……
“嬷嬷救我,嬷嬷救我……”床上的女子冷汗淋漓,秀眉紧蹙,脸上痛苦难耐,口中不停地喃喃不止。
“小狐狸,小狐狸,沁琬,宝珠……”吩咐了周源查孙家之事后,赵弘佑便回到暖阁,挥挥手让芷婵退了出去,独自走到床边坐了下来,怔怔地望着苏沁琬的睡颜出神,却突然被她这恶梦缠身的模样惊了一跳,连忙轻摇着她的身子叫唤。
苏沁琬猛地睁开了眼晴,入目便是关切地望着自己的熟悉容颜,她惊魂未定地直扑入赵弘佑怀中,紧紧搂着他,‘哇’一声哭了起来。
赵弘佑又惊又心疼,忙不迭地轻拍着她安慰,“好了好了,朕在这里,莫要怕,莫要怕……”
一面安慰着大哭不止的小女子,一面暗自叹息,果然女子都是水做的骨肉,这般能哭,哭得他心烦又不舍。
直到大哭变成了低低的抽泣,赵弘佑才轻轻地捧着她的脸对上自己,一面为她擦泪,一面柔声问,“可是做恶梦了?”
苏沁琬呜咽着点了点头,泪眼迷蒙地望着他,却见他突然冲自己笑了笑,伸出手来捏着她的鼻子取笑道,“像个小娃娃一般,动不动便哇哇大哭!”
苏沁琬‘腾’的一下便红了脸,羞赧难当地低下了头,再不敢看他。
她也不清楚自己方才为何鬼使神差地便抱着他大哭起来,就好像积聚多年的委屈终于有了宣泄出口,所以才这般失态。
赵弘佑叹了口气,也不愿再问她孙家之事,纵是她果真有事隐瞒,可他也不愿逼她,一个能在你怀抱中睡过去,恶梦醒来又会抱着你大哭之人,内心想必是对你有着极深的信任的。
想到这里,他又揽她入怀,迳自轻轻摇着她无声安慰。
小狐狸不说,难道他就不会去查?嬷嬷救我?他方才听得分明,小狐狸恶梦中叫的是‘嬷嬷救我’。
只是,这嬷嬷到底是何人?这小狐狸又经历了什么事,使得她在梦中也让人救她?
赵弘佑眸色渐深。
看来,还得让周源查一查那位让小狐狸在梦中也要向她求救的‘嬷嬷’!
苏沁琬软软地靠在他怀中,心中也知道自己这番举动是急切了些,这头江氏刚离去,那头她便来为孙家人求差事,行事到底急了些。可她却顾不得这么多,她只是怕孙进荣一日未如愿,嬷嬷便会受多一日苦。
她只是意外皇上竟毫不犹豫便应了她,仿佛那真的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她暗暗地叹口气,在他胸膛上蹭了蹭,她自来便是个懒散的性子,早些年又是被父母娇养着,什么也不用她去担忧,每日只需烦恼着如何完成娘亲要求的学习任务。
她做不到算无遗漏,更做不到时时带着面具待人,尤其是在心思深不可测的当今天子面前,她只能展现自己最真的性情,但又是七分真三分假。
她也不愿去想经过今日之事后皇上会如何看待她。既来之,则安之,该做的她都做了,这个温暖的胸膛她还能靠多久,却是由不得她。
两人就这般各怀心事地静静相拥,良久之后,赵弘佑又再捧着她的脸蛋细细打量,蓦地展颜一笑,“眼睛都要肿了,看你日后还这般爱哭不!”
苏沁琬撅着嘴垂下眼睑弱弱地反驳,“哪里便是爱哭了,就只这一回……”
赵弘佑瞪她,用力瞪她,直瞪得她讷讷地再不敢出声,嘴唇动了动便老老实实地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
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这辈子叹的气大多是因了眼前这人,实在是有些不忿,不由得伸手去掐了一把她的脸蛋,见她委委屈屈地抬眸瞄了自己一眼,却是不敢多说。
“日后有事便寻朕说,这天底下之事难不成还有朕解决不了的?值得你哭哭啼啼!”赵弘佑板着脸教训道。
“哦……知道了。”软软糯糯的应答。
隔得几日,徐淑妃便得了丞相府送来的信件,她翻开来仔细扫了一遍,“咱们这位愉昭仪,还真是个可怜人,刚失父母又进狼窝!”
素桐不解,“娘娘此话何解?”
徐淑妃顺手将信递给她,“你瞧瞧,贪得无厌的亲戚盯上孤女财物,连哄带骗占为己有,这苏沁琬能平平安安进宫算是她的福大命大了!”
素桐简略地看了一遍,小心折好后道,“这些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如此欺凌一个孤女也不怕遭报应!”
徐淑妃却不再搭话,若有所思地轻敲桌面,好半晌方道,“素桐,一个人被人如此欺凌,假若她一朝得势,你瞧她可否会报复?”
“奴婢觉得,纵是不报复,也会想方设法地将属于自己的那些财物夺回来!”素桐稍想了想便道。
“确是如此,再会以德报怨,可父母至亲留给自己之物总得拿回来。可是,按那苏沁琬进宫后的种种举动来看,却是不像要报复,莫非这当中还有什么隐情?还是说她真是这世间上少有的慈悲大度之人?”徐淑妃甚是不解。
思忖片刻后又问,“这确是父亲让人能查到的全部了?”
“想来是,相爷亲自吩咐之事,他们又怎敢怠慢。”
难道果真是她想得太多了?
“着人小心打探,看今日那孙夫人进宫所为何事?”终究有些不死心,她又吩咐道。
素桐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安排。
与此同时,赵弘佑亦正在龙乾宫中接见周源,听他细细将查探结果道来。
“这孙进荣本是庶子,后来养在孙老夫人膝下充当嫡子,而愉昭仪生母苏夫人却是孙老夫人唯一所出。苏总督与夫人相继离世后,愉昭仪便在奶嬷嬷卢氏及管家苏福寿的护送下上京投靠唯一的亲人孙进荣。孙家父子觊觎昭仪手上拥有的苏家财物,使了不少肮脏手段霸占了去,如今孙家在京城那几间铺子便是从娘娘手上夺去的。”
见赵弘佑脸色越来越难看,周源咽了咽口水继续道,“这几年娘娘在孙家几乎是闭门不出,只把自己关在院里,可是却不知又是如何碍了孙夫人母女之眼,这两人隔三岔五便上门找茬,娘娘性情柔顺,一直忍气吞声,在孙府便成了人人可欺之人,便是下人侍候起来也不尽心。”
赵弘佑胸口急促起伏,他虽约莫猜得出那小狐狸在孙府许是并不好过,但却想不到会被人如此作践!
“说下去!”
“后来却是不知孙进荣存了何种心思,突然便出手惩治了几个怠慢娘娘的下人,连其嫡女孙若莲也被训斥了一顿,打那以后,娘娘的日子便稍有改善,府中人再不敢明目张胆薄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