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一看,就瞧出端倪来,账目是前几年的,每月账,皆少了一笔银子,楼逆粗粗一算,起码有上千两,且越是往后越多。
这般大的银两缺口,如若贤妃只是单纯的宫妃,又无母家可借势,靠着圣人那点恩宠过活,哪里能拿的出来上千两的银子,还每月皆如此。
楼逆眸色微微发寒,他记得母妃那本宝蓝绸布的册子上有记载,她在入宫之前,不仅一手调教了十六卫出来,还打拼了好些赚银子的行当买卖,如此才一身无惧地绝然入宫。
可那些家产,他从来没见过,就是连第一批的十六卫他也是不晓得了。
他能肯定,那些东西,苏家外祖定然也是不知情的,那么当剩下一个真相,即便再不像是真相,那也铁定是真相了。
楼逆赏了莞尔笑,临摹了份账本,至于原本却是让还回去,并吩咐不得惊动任何人。
眼下,他还有一些旁枝末节没理清,也不是和贤妃清算的时机,他得等大皇子回京,去了最大的威胁,也顺便摸摸皇后的底,待彻底用不上贤妃后,才让她晓得什么叫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却说楼逆忙的分身乏术,即便心头是挂念凤酌的,也没抽出空当来,况,他也担心自己逼迫的太紧,将人给吓跑了,故而冷上一冷,给凤酌一个他已幡然醒悟的假象,就像是引诱猎物一般,等她彻底地步入陷阱,他再行收网,人还能往哪跑。
不说楼逆的心思,凤酌是半点都没看出来,她也没多余的心思去考量,只因安城凤家的人来京了,还在凤酌被册封为荣华县主后。
一行人,少家主凤修玉,他的夫人白元瑶,以及侍妾凤宁清,另有凤小九和旁的凤家嫡出子嗣,看那架势凤一天是恨不得将凤家所有人都弄到京城来,也不知他是担心日后拿下了端木家,凤家人分不到好处还是怎的,浩浩荡荡一群人进了端木府,本来还宽敞的府邸,一下就显拥挤和嘈杂了。
显然凤缺也没料到会如此,他一见凤修玉等人,脸沿更是冷凌如冰,最后,他只领走了凤小九一人,其他人,他却是管都不管。
凤酌也打算如此,然她才迈动脚,就见不远处的凤宁清眼睛一亮,她一皱眉,就听见凤宁清在喊,“酌姐儿……”
顿时,所有的人都看拉过来。
凤酌眉头皱紧,琉璃眸色一瞬加深,若是楼逆在此就能看出,她已暴躁没耐心了。
偏生凤宁清根本瞧不出,她分开众人,走到凤酌面前,揉着衣角,面色发红地问道,“酌姐儿,为师听闻,你如今已是县主了?”
凤酌撩了下眼睑,轻描淡写地嗯了声,也懒得提醒她两人早已无师徒关系。
就见凤宁清脸上的笑意浓郁起来,她转头冲凤修玉喊道,“夫君,酌姐儿果真是县主了。”
她这一声“夫君”,顿让端木家的人面露怪异之色,众人看看她,又看了看从头至尾嘴角带笑的白元瑶。
要知道,在大夏朝,一个侍妾,哪里是能喊“夫君”的,也唯有嫡妻方可如此。
凤修玉反应过来,面色一下就沉了,他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回来,成何体统!”
凤酌勾了勾嘴角,她目光从白元瑶脸上划过,后冷淡转身,不再理会。
凤宁清明显想追上来,可又顾忌凤修玉,只得挨蹭回去。夹冬节圾。
尔后她就听闻白元瑶漫不经心的道,“夫君,眼下寄人篱下,又是在京城,可不比安城,凡事都有个规矩,莫要让人轻贱了去,到时丢的还是安城凤家的脸面。”
凤修玉被这般说了一通,心头也冒了出点火气,瞧着凤宁清还摆出无辜的可怜面容,就觉颇为烦躁。
白元瑶可没多的心力再交代什么,她此次来京,不仅是娘家白家那边交代了下来,也是楼逆传来了口信儿,故而她一甩袖,带着身后的婢女,跟着上端木的人走了。
凤修玉表情讪讪,他记得来之前,父亲凤一天竟将一应细软应急之物,都交由了白元瑶,自然是对他的不信任,也叫他受制于人,即便白元瑶这般无视,他也不得不忍下来。
“夫君……”凤宁清怯怯地拉着他袖子摇了摇,在他看过来之际道,“夫君勿须顾忌,如今酌姐儿已是县主,还是皇后娘娘亲封,有酌姐儿在,便无难事。”
她倒是信心满满,对凤酌的认知还停留在多年以前,那姑娘即便小小的,可在她手中,凡事都能解决,想来如今身份不一样,便更有能耐了才是。
凤修玉心下稍有安慰,然而他看着凤酌离去的方向,终归皱了皱眉,没凤宁清说的那般彻底放心。
上端木家的人将此件种种尽数看在眼里,端木锐更是不动声色,他指了最近十分安份的凤宓出来,让她去安排,旁的事却是不放心上。
凤宓瞧着自己这弟弟,心头冷笑不已,可面上仍旧带着不冷不热的浅笑。
她哪里会有不恨的,特别还是凤酌也来了京城后,如今更是贵为县主,而她,只能屈身与端木锐的后宅,天壤之别。
这般想着,她心思一动,就着凤酌的事,与凤宁清说道了番,言辞之间不乏赞赏,引得凤宁清欢喜万分。
对这些,凤酌自然是不晓得的,她回小院,就见隔壁的凤缺正在指使凤小九搬着原石,凤小九见凤酌站在那,他人一僵,躬身搬着原石,傻傻地看着她。
两人对视片刻,凤小九腾地就面红耳赤,他怀里的原石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动作蠢的很。
凤酌翘了翘嘴角,她想起两人从前在凤家,几乎见面就动手的事来。
“咳咳,你……你好……”凤小九张了张嘴,吐出话来,他紧了紧原石,手心也开始冒汗。
凤酌点了点头,“重不重?”
“啊?”凤小九愣了楞,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凤酌是问他怀里的原石,他连忙回道,“不重,不重。”
凤酌再次点点头,裙角飞扬,回屋去了。
此去经年,已经成长为十五岁少年的凤小九就那么抱着原石,看着凤酌房门好一会,他才渐渐缓过神来,沉默地将原石放好,一转身就见凤缺双手环胸斜靠在门棱边,寒目之中似有冰雪漫天簌簌而落的冷蔓延出来,叫人脚底生寒。
“长老……”凤小九手一抖。
凤缺冷冷地看着他,良久唇一启,“继续搬。”
凤小九认命,拖着腿继续干活。
凤缺转身离去之前,又道了句,“无事,别过去。”
凤小九转过头来,凤缺已经不见人影,他想了想,转瞬才明白五长老指的是让他别过凤酌那边去。
他撇了撇嘴,没好反驳回去。
凤酌只过了不过两天安生的日子,凤宁清自来了京城,一行人住进端木府后,几乎每日都过来找凤酌。
凤酌不搭理她,她竟脸厚到连赤碧等婢女的活计都指手画脚,对凤酌的吃穿用度横加干涉,见着之前楼逆给凤酌备下的华丽衣裳,说都不说句,就自行穿在自个身上,仿佛凤酌的物什,就合该她也有份。
凤酌控制不住的想杀人,白元瑶瞅着空当过来,她屏退了左右,见着凤酌眉心的戾气,心头有诧异,还是温言细语地道,“三姑娘,稍微忍耐,这当是在端木府,如今姑娘又贵为县主,不好动不动就出手伤人,况她还是你昔年师父,虽说眼下是没了干系,传言出去,总归是不好。”
听闻这话,凤酌哪里会不晓得,她就是顾忌这点,才没对凤宁清出手。
两人坐在庭院树荫下,又无旁人,白元瑶也不假装,她为凤酌斟了盏茶,推到她面前,笑盈盈的道,“三姑娘,怎没去找那位?但凡是姑娘不好出手的,那位可没这顾忌,往常在安城,不也是如此的么?”
那位,指的自然是楼逆。
凤酌呷了口茶,垂下眼睑,舌尖就从茶水中品尝出淡淡的涩味来,“我晓得。”
她这么回了句,白元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长袖拂动,她就道,“这人心哪,都是肉长的,且山不转水转,他不来,姑娘就会去寻了么?而且姑娘多半不知,我能到京城来,还多亏了他。”
166、徒弟的床榻
白元瑶的话,让凤酌想了半宿,她实在睡不着,当天晚上。就换了玄色窄袖的衣裙,摸出端木府,径直往楼逆那边去了。
时值子时,楼逆披着外衫,俯首桌案边,身边连个掌灯的太监都没留,自己一人眉头紧锁地看着面前摊开的大夏舆图,看的累了,揉揉眉心,摸着边上的刻刀。在指间转了转,瞧着刀刃发愣。
凤酌避开王府侍卫上到屋顶。她俯身轻手揭开片瓦,透过幽幽烛光,能见徒弟出神的模样。
她抿了抿唇。张口就想喝骂,大半夜的不睡觉,也不怕熬坏了身子。
就见底下的楼逆似乎叹息了声,他放下刻刀,执起朱砂毫笔,在舆图上的某处浅浅地划了个圈,尔后他写了几封密信出去。
凤酌不是没见过楼逆认真的模样,从前他习武练雕工的时候。经常在书房一呆就是整日整夜的。可这会,又是有些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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