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他不理解,只是记在心头,可当明了自个对师父的心思,他才彻底的明了母亲的话是何意。
所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大概便是如此。
外面梆子敲了几下,赫然已是四更天,楼逆回神,他将翻动过的书卷放回原位,正动作间,熟料,房门蓦地被打开!
“何方贼子,还不速速离去!”穿着中衣,手里执着一把铁锹的苏翁嘭地闯进来。(
楼逆一愣,他正躬身放置书卷,手头一紧,就捏破几张纸页,他并未回身,就那么背对着门站那,晕黄的烛火将他脚下的影子拉的老长,不断摇曳。
苏翁紧了紧手里的铁锹,他探头看过去,色厉内荏地道,“此乃老夫出嫁女的闺房,并无金银,你若就此离去,老夫绝不追究!”
良久,楼逆叹息一声,他将手头的书卷放好,缓缓转过身来,一身夜行衣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那张俊美皮相褶褶生辉,特别是那双眸子,深邃如黑曜石。
苏翁先是眯着眼瞧了番,尔后他似看出什么,手里铁锹铛地落地,在安静的夜色中突兀又违和。
楼逆见他踏进门槛,一双手抖的不成样子,好半天才听闻他哆嗦着唇道,“可是逆……逆儿?”
听闻这话,楼逆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握成拳,眉眼冷凝,他以一种自己都听不真切的声音回道,“是。”
苏翁身子颤抖的更厉害,他踉跄前行几步,又不敢上前,只得站在不远不近的丈外,细细打量楼逆的面目,仿佛永远都看不够。
倏地,他扬白眉笑了起来,年老的衰败颓气一霎就从他身上退去,“我听闻九皇子回京,还被封为端王,好,真是好啊……”
老人欣慰而感怀,那本浑浊的眼,溢满水光,可望着楼逆的目光十分慈爱。
寡情的薄唇抿成直线,楼逆头一次生出了些许的无措来,他宁可眼前的白头老翁对他非打即骂或者冷漠待之,也好叫他自在。
但对这种陌生的关切,真真白白,倒叫他不适起来,好像一个人在大雪天行走太久,浑身麻木冰凉,骤然置身温泉之中,竟觉是飘渺的像在做梦。
两人相顾无言,苏翁有心想说点什么,可又不知从何说起,他见楼逆翻看了架子上的书卷,有点没话找话,“殿下可是来找寻孤本古籍?我那大书房还有很多,殿下尽可取用。”
“嗯。”楼逆淡淡地应了声,他继续弯腰将脚边的书卷一一放回去。
“我来,我来。”苏翁几步冲过来,抢过楼逆手中的书卷,动作利落地将之放回去。
手上一空,楼逆愣了愣。
将书放回架子上,苏翁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当下退离几步,略带讨好得讪笑几声,“我……我……”冬页鸟才。
楼逆暗自叹息一声,他走到书案边,拿起那本宝蓝封皮的书卷,不冷不热的道,“这本,我要带走。”
“无碍,殿下可还需要其他?”苏翁还生怕楼逆反悔,什么都不要,赶紧一口应下。
楼逆摸了摸封皮,半敛眸子,“可知还有这模样的书卷?”
苏翁抬眼看过去,抚着胡须思量片刻,摇头道,“殿下母妃的物什,都在这闺房,暂无其他。”
楼逆点头,他揣好书卷,夜行衣划过冷厉的淡风,旋身就欲离去。
“殿下,”苏翁开口唤道,“如今已是四更天,宫门落钥,外面还有宵禁,若不嫌弃,不若就在此稍息片刻,待开了宫门,再行离去也不迟。”
楼逆收回踏在门槛的脚,他不是没听从那言语之中的欢喜与不舍,鬼使神差,他出人意料的竟点头应允。
顿时,苏翁欢喜的像个孩童,就差没手舞足蹈,他边冲上二楼边道,“我与殿下铺床。”
楼逆看着人蹿上二楼消失不见,他抬手抚着怀里的书卷,一时之间,有点不晓得自己为何会答应。
一直到他躺二楼那张雕花缠枝黄梨木的拔步床,都未曾想出答案。
只头枕微凉的玉枕,嗅到黄梨木的幽幽木香,虽是十来年都未曾再住人的房间,可依旧干净清新,而再这样的环境中,他依稀又嗅到昔年母妃身上的柔软淡香,浅淡而悠远,缠绵又温柔,最是让人安宁。
他原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不曾想,不过两刻钟,他居然浅睡过去,十分闲适。
苏翁本不欲离去,可奈何身子骨老了,耐不住,他见楼逆歇息后,在门外站了许久,那张苍老的脸,从始至终,笑意就没少过。
一直到五更天,他实在撑不住,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结果,不到卯时中,他穿好衣裳跑过来,再悄然进门,岂知那闺房中,再无楼逆的人影,叠的整齐的被面,床榻之间再无暖意,昭示人早已离去。
老人手抚上锦被,长叹一声,松弛的眼睑下耷,就掩了微微酸楚泛红的眼角。
他抱起玉枕,数张银票飘然而落,像是深秋落叶,泛出凄凉来。
苏翁捡起银票,微微一数,竟有三百多两,他再也隐忍不住,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潸然泪下,呜咽一如小孩。
这一日下朝后,楼逆一如既往先到长乐殿,与皇后请安,不出意外遇见十一皇子,他逗弄了两句,状若无意的就对皇后道,“昨日儿臣从母妃旧物之中,翻转本册子来,母后可知册子里记了些什么?”
皇后漫不经心地在看奏折,闻言,她眼皮都没抬一下,“记了什么?”
楼逆捻了块拔丝焦糖,凑到趴他大腿上十一嘴边,待十一张嘴要咬之际,他猛地又抽离,见十一闭了嘴,复又递过去,然后又抽离,如此几次后,逗的十一鼓着腮帮子,黑亮的眸子气鼓鼓地瞪着他。
他嘴角深邃的笑意不变,觉得逗弄够了,才顺十一的心思,将那块拔丝焦糖塞他嘴里,这厢却对皇后道,“母妃那册子十分有意思,专记些每日遇见的人和事,有一页记着初次进宫见着母后的事。”
“哦?”皇后生了点兴趣,顿了朱砂笔抬眼。
楼逆像安抚狗崽子一般拍了拍十一的总角,一转头,目色莫名地看着皇后道,“母妃说,母后可是个深不可测的,不可与之为敌呢。”
148、上谢府提亲下聘去
这话一落,顿时整个殿中鸦雀无声,给皇后研磨的严嬷嬷抿着唇瞥了皇后一眼,后又看了神色不变的楼逆一眼。
“呵。”皇后轻笑出声,她搁下毫笔,一向淡漠的眸子里终起了点颜色,她似乎被楼逆那话勾起了某些旧时回忆,“那你母妃可有言明,何种为深不可测?如何才能不与本宫为敌?”
楼逆抚十一总角的手一顿,唇边的笑意浓了几分,那双狭长的凤眼,睫毛微闪。就掩掉其中的暗芒,“这也是儿臣困惑的,母后母仪天下,经天纬地。宏才大略,说句大不敬的话,母后可是……圣人都当的。”
“所以,何来的深不可测?”
楼逆说的轻描淡写,言语轻柔,便是那张风华不二的皮相上,从始至终都带着浅笑,可眉眼之处,却是冷凝一片,“除非,是母妃知晓一些儿臣不知晓的,才致这般的感慨。”
皇后点点头。全把那等话都当成了赞美,又嗔笑道,“圣人都称赞,小九是个好的,十分讨喜,今个本宫算是领教了,这一张嘴,多半好的时候能如蜜糖,不好了,可就堪比毒刀子。”
如此避重就轻,让楼逆眉头微皱。
这当,十一啃完嘴里的拔丝焦糖。他吸了口流到嘴边的口水,圆滚滚的身子探过去,就要越过楼逆去拿案几上的拔丝焦糖。
楼逆手顺势落到小胖墩肉肉的小屁股上,他也使的顺手,一个用力,就扇了下去。
“啪”的一声,十一惊叫了声,腾地直起身,捂着自个的臀部。怒视楼逆,嫩生嫩妻地控诉道,“九哥,大坏蛋,十一又没犯错!”
说着,他溜下椅子,投到皇后怀里,搂着皇后脖子,嘀嘀咕咕地告状开了,“母后,九哥欺负人,十一不跟九哥一道玩了,十一要找美人!”
楼逆暗地里撇了撇嘴,他还想找师父呢!
皇后哭笑不得,她安抚了十一,假意训斥楼逆,“才说你讨喜,怎的转手就欺负幼弟,多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儿一样。”
按捺下起先的话头,楼逆心知再提及就不美,故而摸了摸鼻尖,头瞥向一边道,“儿臣还想去找师父呢。”
皇后哄好十一,让严嬷嬷带着,十一是不敢再凑到楼逆身边去,她瞧着手边的奏折,看完好一会才道,“东边生了海啸,海城府台上奏,难民突涌入城,奏请开仓放娘,你以为如何?”
话落,她将折子递给楼逆。
楼逆听闻东边海城,眸子就亮了分,他接过折子细细地看了,“海潮不若洪涝,虽有难民,总归临海之城,大多人人善泅,故而接济一二方可,海潮退后,难民自然会回乡安份下来。”
皇后赞许地点点头,显然她也是如此作想,“放粮不是没有过先例,可本宫要的,是粮食实实在在吃进难民的肚子里,而非养出一批贪墨之徒来,故而你可有防微杜渐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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