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泽芳又怎么会贸贸然让未来太子妃在别人府里罚跪呢?原来竟是这车芷兰自己跑出去跪的,白白害的自己落下个虐待太子妃的名声,崔泽芳越想越气恼,一挥手,便将手边的杯盘统统扫到了地下,怒道:“她既跑出去跪着了,你为何不即刻回来禀告,还让事情传的沸沸扬扬的?”
那叫阿若的宫人一张脸涨的通红,低声嗫嚅道:“奴婢...奴婢实在蠢笨的厉害,当时还稀里糊涂的只当她是心里畏惧,只当她是肯受教,便没有阻拦......”
这阿若其实并未敢说实话,崔皇后派她们去时就说过的,并不需要给那车家女什么面子,该骂骂,该罚罚,若是在房里不让别人看见,别说是罚跪,手板子也是打得的,总之便是要去折辱她的,所以这阿若见那车县主垂头跪在院子里,周围安亲王府家的丫鬟婆子议论纷纷的情形,便一时没想到其他的,只一心想着她这样一跪之后,哪里还敢再拿那县主的架子,自然会乖乖听话了,一直等到崔皇后派人来拿她时,才猛然惊醒了过来。
不管崔泽芳如何怒火滔天,此事也已经不可挽回了,这四个嬷嬷挨了板子,可她又不能就此不去管那车芷兰了,否则更是显得自己心虚理亏,崔皇后忍着气又派了两人过去,这回可是细细交代清楚了,教导可以,但一定要以县主之礼相待,绝不可有任何怠慢与无礼。
撑着又给安亲王府送去了两个嬷嬷后,皇后崔泽芳便一下子病倒了,圣上李盛连忙亲自过来陪着,细语开解照顾,直到那崔皇后病好的差不多了,圣上与皇后之间的那点小芥蒂也算是化解殆尽。
那李纪听说此事时,咧嘴笑了半天,那丫鬟茯苓正在给他伺候笔墨,见小爷难得如此高兴,嘴角也不由跟着悄悄弯起,这李纪他笑的开怀也不仅仅是因为看到崔皇后吃瘪,还是因为永兴坊那边终于有了动静。
这一场热闹之极的狩猎,之后硬是被人足足议论了几个月,有的人喜欢说卓王长子李纪的凶悍,有的人爱谈论永嘉坊元娘所出的大风头,还有些人最津津乐道的,却是永兴坊世子爷当场尿湿了裤子。
李纶自从狩猎一半被人抬回府里后,便一直躺在床上水米不进的,顾王妃心急如焚,那李纶却是闭紧了嘴巴什么都不肯说,待到顾王妃找人打探清楚了狩猎那日的情形,顿时又气又怕,心里好似油煎一般,她先顾不得别的,连忙请了御医来给李纶诊病,御医看了后说世子身子并无大碍,只是受了惊吓淤积在心而已,便给开了疏散安神的方子。
那顾王妃又哭又骂又打又求的,就差没有给儿子跪下了,那李纶才肯张口喝药,几服药吃下去了以后,别的都还好,却突然发了便溺的毛病,这边药汁子才刚喝进去,那边已经沥沥啦啦的尿出来了。顾王妃吓的魂飞魄散,忙又要去请御医,李纶却抵死不肯,威胁说顾王妃胆敢叫了御医进来,他就即刻一头撞死。
顾王妃无法,只能日夜陪护在儿子身边,待到她冷静下来,细细思量,便知道李纶这是心病,儿子从下就心高气傲,在李纪回来之前,既有自己庇护,又有圣意眷顾,过的可谓一帆风顺、志得意满,现在却连连受辱,若是自己硬劝他,一定毫无用处,甚至适得其反。
想通了这个,顾王妃便不再劝说,只日日坐在儿子床头垂泪,她本就生的极为楚楚动人,这几天不分昼夜的照看李纶,更是瘦的连风都吹的倒,那李纶见了果然心中不忍,这一日将自己蒙在被子里嚎啕大哭了一通后,又昏睡了一整天,醒来,这便溺的毛病竟然就自行好了,也开始好好吃饭起居,没几日,便可以下床走动了。
可还没等顾王妃一颗心落在地上,那李纶却突然郑重其事的与她商量,要主动上表皇伯父,将世子之位让还于李纪,顾王妃看着他决绝的神情,不敢当面反驳,心中却是叫苦连天,主动把世子之位让还于李纪这招,只能在确保圣上不会同意的情况下,她才敢用,否则圣上一旦准了,难道还要她亲自把那疤脸迎回永兴坊吗?
若说李纪刚回来时,顾王妃还心存侥幸与轻视,时至今日,那李纪在她心中已经仿若活阎王一般,让他与自己儿子同住一府,还不如直接一刀先捅了她。顾王妃脑袋里嗡嗡作响,只疼的要炸裂了一般,直到此时此刻,她心中突然才有了一丝不明的悔意,当年若是没下那般的狠心,今日他们三人也不知道会是何种的情形,她眼前突然浮起李纪少年时的模样,和夫君李华一模一样的眼睛,看着自己时,虽倨傲不驯,却难掩深深的依赖之意,顾王妃抚了抚额头,拼命冷静了下来,她又柔声安抚了李纶一番,便起身离去了。
到了第二日,永兴坊内府管事顾阿福带着几人出门办事,巡视了几间铺子后便打发其他人先回去了,他自己又于城内打了几个圈后,才来到了西市边上的聚贤坊的西角门上,不一会儿便有人接了他进去。
这顾阿福自然不知道,自己虽在满城的里弄街巷里转悠了大半天,却一直也没甩掉后面跟着的一个人,那人直到他进了聚贤坊里,才返身悄悄离去了。
“聚贤坊”,李纪一得了消息,便在纸上提笔写下了这三个字,而后在这三个字后面又添了三个字,却是一个人名,卢彦孝。
☆、第73章 卷序
延和十七年三月,太子大婚,其时春耕已毕,正是春暖花开、欣欣向荣的好时候,圣上已于大婚前赐了紧邻东市的平康坊内一座三进院子为车县主的宅邸,那车县主便从安亲王府中搬出,住到了这平康坊里待嫁发嫁。
太子妃车芷兰虽为孤女,但在当朝皇后崔泽芳精心操办之下,这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的六礼皆是办的没差一分一毫。连全堂六十四抬的嫁妆,也皆是由崔皇后在背后亲自过问,由那户部直接派人负责采办的,因着时间太仓促,崔皇后还开了金口,请城内各勋贵宗亲府邸都献出了一两件为自己家女儿提早置办的好东西,由皇室原价购买了来,如此这般,这嫁妆自然是里子面子都办的妥妥当当的,丝毫不输于城内任何一个贵女,一直到了太子迎亲,倒已经把崔皇后累的瘦了一圈,让圣上李盛心疼不已。
迎亲这一日,待到太子妃所乘凤轿到了皇城之前。太子李济民上前亲自揭帘,引着车县主车芷兰出来,两人上了东宫的大辂车,前后由侍从组成仪仗队伍,举着十八顶伞盖浩浩荡荡一直到了东宫门外,李济民车芷兰两人由宫人扶着下了辂车又改乘了舆轿,一直抬进东宫内殿门外东面,两人落轿后,太子李济民牵起太子妃车芷兰的手,两人缓缓走进内殿中宫。
待司闺引导着宫人伺奉太子太子妃两人行了合卺礼,喝了交杯酒,又有宫人服侍他二人分头沐浴完毕,换了寝衣后,其他人等便皆退出内殿回避了,只留了四位司闺在内殿门外两侧立着听吩咐。
殿内,车芷兰穿一身大红寝衣端坐在婚床上,虽略微垂了头,不过仍可看出她神情十分镇定,并无一丝的慌乱,李济民见她这样,倒是反而有些不自在起来,不过堂堂太子殿下自然也不是什么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他略沉吟了片刻,便上前紧挨着车芷兰坐在了床边,伸手轻轻握住了她放在膝上的纤手,见她并不退缩抗拒,便稍作用力揉搓了两下,却发现车芷兰手掌上覆着一层薄薄的茧子,摸上去略显粗糙,李济民一下子想起了她特别的身世,心中的陌生感倒是瞬时消退了大半,浮起一腔怜惜之情,他探身搂住了车芷兰消瘦的肩头,在她耳边柔声说道:“早些歇息吧......”
车芷兰身子乖乖倚在李济民怀里不动,右手却探到被褥下摸出一样东西来,放在了自己膝头,摊了开来,然后仰起脸看着李济民,肃然问道:“殿下看看这册子,不知您喜欢哪一页的样式?”。
李济民先是摸不着头脑,待低头一看,却是唬了一大跳,车芷兰膝上摊着的正是一本宫城内特制的避火图册,共有三十六本,皆为当世名家所绘制,其画工高超、色彩鲜艳、纤毫毕现。现下摊开的一页却是男女二人在园子里花架下石桌上行事的画面,更是花艳人娇、春意绵绵无边,李济民先是哄一下涨红了脸,而后便突然羞恼起来,他一把将那图册从车芷兰的腿上拂到了地上,手上一用劲便将车芷兰整个人拉到了自己怀中,略显粗蛮的将她裹挟到了床帐内,两人滚做一团间,只听见那李济民咬着后槽牙说道:“你以后不用看那些子了,为夫的自会好好教导你的......”
殿门外,四位司闺因职责所在,不得不竖着耳朵仔细听着殿内的动静,待听到太子妃让太子殿下看册子挑样式时,顿时一呆,饶是四人都是见识多广的,也不由额上纷纷冒出冷汗来,尤其是那位到平康坊教导太子妃,将那册子交到她手上的女官,忍不住脸上抽动着一咧嘴,也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
延和十九年五月间,永嘉坊上下已经忙碌了好一段时日,不为别的,只因为马上要为元娘办及笄礼了,可待到及笄礼之前五日,宫里却突然来一了一道圣旨,封了安国郡公崔泽厚嫡长女崔玉林为顺华郡郡主,这一下,可谓真真的喜上加喜,虽然只剩了五日,顾氏仍是又重新打起精神,定要将长女的及笄礼办的合上那郡主的身份,一时间,永嘉坊上下顿时忙的没日没夜,连沁芳阁几位小娘子也都是各尽其用,脚不沾地的忙碌了整整五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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