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芷兰伸手握住了李济民置于腿上的一只手,也点了点头说道:“芷兰陪你一起去!”
李济民挑了挑眉毛,眼中先是露出些不忍之色,而后又郑重的,缓缓的点了点头,两人沉默半响后,李济民又开口沉声说道:
“这些年,我委屈你了,让你吃了不少苦......”
车芷兰似乎没有料到李济民会突然说起这个,她愣了愣刚想开口,殿外却突然传来了刘准尖细沙哑的声音:
“启禀殿下,殿下您要的东西送到了!”
车芷兰只当是李济民要刘准拿了什么东西给自己,便起身立在了李济民身边等候着,却没注意到李济民也是一脸的惊讶之色,两人动作间,那刘准已经脚步匆匆的进来了,李济民一见他便知道事情有异。
那刘准虽按着规矩版垂着头,但那一双深陷的老眼里此刻却是熠熠生辉,仿佛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喜事一般。
刘准到了李济民跟前,便躬身捧上了一个檀香木雕了莲花童子图案的小匣子,低声说道:“殿下请过目吧。”
车芷兰这事也察觉到这两人神色有异了,她侧头看了看殿外,才又扭过身牢牢盯住了李济民的一举一动,李济民伸手接过那匣子,小心的打了开来,双眼顿时一亮,头往前探着简直快要埋进那匣子里面了,而后他又的往后猛的一仰头,闭上眼咬着牙无声的大笑了起来,那神色虽是在笑,却狰狞变形的犹如痛哭一般......
过了好半响,李济民才冷静了下来,他手微微颤抖着将那匣子递到了车芷兰跟前,车芷兰探头一看,只见匣子中间搁着一张纸笺,上面笔锋锐利的写着八个大字:
“稍安勿躁、保全性命”
和李济民一样,车芷兰也一下认出了这是那定国郡公李纪的字迹,她一把握住了李济民的腕子,不可置信的低声说道:
“怎么回事,他,不是应该还在那北疆吗......”
而此刻在那从玄阙州往京城返回的路上,定国郡公李纪的车队仍在不急不慌的在官道上慢慢行走着,那些被抽调来护卫定国郡公的兵丁,只看见那郡公爷李纪每日里都陪着夫人坐在那特制的宽大马车里,除了进出驿站外就很少见到人影,难免私下里纷纷猜测着,那郡公夫人上次在玄阙州受的惊吓看来不小啊,需要郡公爷这样亲自小心的看护与陪伴。
那特制的马车内,此时却是另一番情景,玉华盘腿端坐在马车一角,身边紧挨坐着阿蛮和一个婆子,马车的另一个角落坐着的高大男人,身上穿着李纪的衣裳服饰,却是那卢彦孝的弟弟卢彦义。
☆、第236章 动
因有卢彦义在,玉华在车里坐着,也戴着帷帽,她心里有事,身子又疲累,便斜靠在抱枕上一直看着车顶的幕账默默发呆,阿蛮坐在她的身侧,有意无意的挡住了她大半个身子。
从卢彦义这边看过去,只能看到那郡公夫人拖曳在车厢底的裙裾和一只随意搭在膝盖上芊芊玉手,可就是这样,却让卢彦义一次又一次的忍不住斜眼去窥视,待看到第十来下的时候,他心里羞恼不堪,忍不住抬手就狠狠敲了自己脑袋一下,咚的一声大响,吓的车厢里的三个女人都是身形一顿,眼睛一下都转在了他的身上。
卢彦义被她们三个看着,越发无措起来,手放在脑袋上僵直着身子一时说不出话来。
“卢大人这整日里只能坐在车上,恐怕是憋闷坏了吧,真是委屈大人了,别说是您了,就连我们几个也都有些坐不住了,我听费冲说,我们再走半个时辰便会停下来扎营了,到时候虽不方便出去跑马散心,但总能在帐子里走一走舒展一下筋骨,有劳大人再忍耐片刻。”,看见卢彦义这个呆样子,玉华连忙开口替他解围道。
这话倒也是真的,让卢彦义这么一个大老爷们天天跟着玉华他们一起坐车,莫说他是假扮的李纪了,哪怕是换了那李纪本人,也是要憋坏了,那婆子和阿蛮听了也都以为卢彦义是坐烦了,那婆子是山匪老孙的老婆,一直是在府里灶上帮忙的,此次为了照顾玉华路上的饮食才跟了出来,玉华特意叫这婆子和自己一起坐在车上,也是为了避嫌,这王婆子形容粗鄙,却是个热心肠的,一听卢彦义坐的难受,忙拿了点心,又倒了热羊奶递给他吃,卢彦义连忙伸手接了,又嘿嘿傻笑了两声掩饰着尴尬。
玉华见他这样子也难免有些好笑,不过脸上却是丝毫也不显,神色格外的肃穆,她心里多少知道点卢彦义的心思,这卢彦义是李纪亲自安排来打掩护的,李纪虽信的过他的人品,不过临走时还是将玉华拉在怀里,在她耳边嘀咕了半天,又是抱怨她生的太好了些,又是让她一定要记得带好帷帽,故而玉华行动间也是特别的小心谨慎。
等到了事先计划好安营扎寨的地方,费冲特意将官面上的人安排在一处歇息,和玉华他们聚在一处住宿的,都是李纪的心腹,那卢彦义也能放开了和大家一起喝酒散散心了。
玉华等女眷都是疲累不堪,用了膳便早早回帐子里休息了,阿蛮马上煎了安神的汤药端了过来,玉华却皱着眉不想喝,阿蛮一下便急了,上来扶住了玉华说道:
“夫人,您这样白日里赶路,夜里又天天睡不着,怎么撑得下去呢,您看您整个人都瘦了一圈,郡公爷那里奴婢可怎么交代呢!”
“阿蛮,我就是喝了药我也睡不着,这是药三分毒,既然喝了无用,你就别逼我了。”
阿蛮被玉华说的无语,眼睛一红便跪了下来,垂着头哽咽着说道:“夫人,奴婢知道您心里总惦念着小六子的事情放不下,可是人死不能复生,若是小六子地下有知,也绝不愿看到您为了他这样糟践自己的身子的......”
玉华被她说的也是一下子红了眼眶,伸手将阿蛮扶起坐在了自己身边,默默垂泪半响,才低声说道:
“小六子他最后连个尸首都没找到,我一想到咱们就将他这样一个人孤零零的扔在了北疆,心里就......”
阿蛮心里何尝不替小六子难过呢,主仆两个不由携手落泪,那玉华见阿蛮实在是为自己担心,便伏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我也不光是记挂着小六子,郡公爷此番突然提前赶回去,是为了朝廷的大事,事关生死,我实在是放心不下,再喝药也是没用的,等咱们早点赶回长安城便好了,阿蛮你不用如此替我心焦,我自己心里有数的。”
阿蛮一听玉华这话,一下子便被转移了注意力,紧张的死死的攥住了玉华的手腕,想问又不敢问,玉华也不便和她多说什么,只安抚了她几句便歇下了,到了夜里,果然还是辗转难眠。
李纪走时特意将事情说的颇有把握,仿佛只要他回去了便能很快解决问题一般,可玉华却是很了解自己那位义父的,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崔泽厚怎会轻易发动呢,玉华此刻每离长安城更近一步,心中的惊惶便更增加一分,她一次次回忆着自己与李纪分别前两日朝夕相处的情景,仿佛这样才能把他的音容牢牢记住一般,想着他走前那一夜小心的捧着自己,细细吻遍身上每一处时的情形,玉华都不由暗悔自己糊涂,为什么不早些和他坦诚心迹,为何连自己真正想要什么也不清楚......
这样胡思乱想着,等玉华半深不浅睡着的时候,已是下半夜了,他们驻扎的这一片平地,除了正中间哨兵立着的地方竖着两盏忽明忽暗的红灯,四下都是一片寂静。
这时,离着这片空地几丈外的荒漠里,几丛稀稀拉拉的荆棘后面,满地的黄沙突然间上下起伏着蠕动起来,在惨白的月光下看着甚为可怖,这诡异的起伏迅速离了玉华他们的驻地,往远处的大漠滚动而去,到了很远的地方才看到一个黑影骤然跃出黄沙,带着一身的沙尘在地上翻滚了两下才疾跑远去不见了。
第二日,等玉华她们的车队再出发的时候,远离着官道的大漠里,一队回鹘人的车马也正准备收拾帐篷启程,中间最大的帐篷里,两个上了年纪的回鹘男人相对而坐,脸色十分肃穆,半响,那坐在下首的人才开口劝说道:
“阿克木汗王,单凭一个相貌相似,也并不能认定什么吧,毕竟当年巴依见到那个姓崔的时候,也是二十多年之前的事情了,您又何苦一意孤行呢,上回巴图尔王子刚刚闯出了那样一个大祸来,差点害的咱们部族被那大唐的驻军给彻底围剿了,咱们如今人少马弱,可再经不起什么折腾了,汗王您还请三思啊!”
坐在上面被称为汗王的人,看着已经五十多岁的年纪了,面色暗黑沧桑,脸上每一处沟壑无不显示着岁月的痕迹,但他坐在那里默然不语,仍是浓眉凹目、虎背熊腰,天然带着一股迫人的威仪,他缓缓抬眼看了对面的老者一眼,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说道:
“土库曼,这总是我心头的一根刺啊,你不让我把它彻底拔了,它便在那里一直化脓流血,日夜作疼,你可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滋味吗?唉......你放心吧,我不会不把族人的安危放在心上的,我只是想去试一试而已,如果真是她,哪怕只见一面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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