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管她什么资质,若是不受教,你只管替我狠狠惩戒,小儿哪个不是这样,挨多了板子,便长记性了。”王氏说完,见王嬷嬷犹豫,也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又接着说道:
“老爷那里无妨的,我自会和他细说,他关照五娘不过是为了给永嘉坊那里一个交代,五娘规矩教的越好,他只有越高兴,绝不会迁怒于你的。”
见王氏说的这么清楚,王嬷嬷也不再有顾虑,正要应下,王氏又看了她一眼说道:
“你办事我从来是最放心的,五娘那里,我已经免了她的晨昏定省,今后也是一样,除非是老爷有安排,没有我的吩咐,不准她出西跨院一步,若是她学的快,你不妨每天多教些时候,总之,越早将她送走越好。”
王嬷嬷见王氏脸色越发难看,忙俯身连声应下了。
当日夜里,碧痕正准备伺候五娘睡下呢,突听得外面乱哄哄的,连忙出去查看,半响才回来,见五娘已经自个换好了寝衣坐在被子里乖乖的等自己,心里一软,上前帮她掖了掖被子,柔声说道:
“是夫人的外甥女芸娘来了,就住在隔壁房里,今后五娘可有伴了,刚才王嬷嬷也来了,她说从明日里起,会每日过来教五娘和芸娘规矩......”
碧痕说到这,见五娘眨了眨眼睛,又想起白日里的情景,便问道:“五娘是不是有些害怕王嬷嬷啊?”
玉华看着碧痕,没说话,只点了点头,碧痕只当她是因为王嬷嬷性子肃穆才心生惧意的,便安慰她说:
“五娘莫怕,王嬷嬷虽不爱说笑,但为人挺宽厚,她是夫人的陪房,连二娘子也跟着她学过规矩呢,夫人派她来教导你,可见多重视你了,只要五娘好好的学规矩,老爷夫人一定会更疼你的。”
玉华看着碧痕呆愣了一会儿,才弯起嘴角露出一个笑容来。
碧痕见她这样,便也笑着抚了她的脸蛋一下,伺候着她躺下,叮嘱她早些歇息,便叫了小丫头进来守夜,自己也回房休息了。
那守夜的小丫头可比玉华要听话,熄了灯火没一会儿,就打起了小呼噜,玉华则默默的躺在床上发呆,明日就要跟着王嬷嬷学规矩了,其实那些规矩娘也教过她一些,只不过娘自己大概本就不喜欢这套东西,虽然教着,却又经常出言讽刺,要求也没学舞乐和诗词那么严苛,所以玉华学的也不甚熟练。
这王嬷嬷果然是夫人身边的人,玉华前阵子卧床装睡时她也来看过几次,因知道她大概是夫人派来的,玉华见了她,便总是特意做出一副胆小怯懦的样子。
那王氏只道玉华是被柳家的吓住了,却不知玉华早就猜到了柳家的那番话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那么要紧机密的话,怎么会那么着急忙慌的在车子里就说了呢,既知道是故意的,玉华自然不会轻易上当,更别说被吓破胆子了。
这夫人既然派人来吓唬自己,那就顺着她的心思吧,做出一副被吓坏了的模样,这个玉华最擅长了,就像以前对着刘嬷嬷她总是念菩萨保佑,对着柱子哥总是装乖顺柔弱一样。
玉华转了个身,从床褥下摸出一个小包,摸着黑,打开了外面的丝帕,用指头摸了摸里面几块已经有些干硬了的糕点,一块红糖糕,一块绿豆糕、还有一种玉华叫不出名字的好吃的点心。
唉,要是能把这些好吃的都带回那杂院里去该多好啊,也不知道小三子还在不在,有没有东西吃,老等不到自己是不是都急死了,还有娘......
想到这里,眼泪还是忍不住流了出来,玉华连忙用袖子来回印着,眼泪越来越多,她便两只袖子一起来擦,否则若堵住了鼻子,呼吸间难免要被别人听到的。
其实,躺了这么多天,玉华已经渐渐想明白了,这一切,应该都是娘的安排。
从那天娘突然叫刘婆子进屋说话开始,接下来的事,虽然看似都是别人在折腾,可背后,却是娘要把自己送进这里来,是连饼子也吃不进去的娘在安排自己的身后事,把自己送进了这里,大约是因为这里有那个所谓的爹。
柳家的那翻话,虽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大约十之八九也是真的,自己就是那个人的女儿,就是在这府里出生的,也就是那个人把她们娘俩关进杂院里那么多年的。
崔泽观来看过玉华两三次,碧痕一直满是欣喜和得意的在玉华耳边念叨,说老爷是如何如何的重自己,按碧痕的说法,除了庶出的三爷崔正平还受宠些,另几位庶出的小爷平日里也是很难见老爷一面的。
可玉华看崔泽观,总是隐约的害怕,那双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时候,没有一丝温度,倒像是在打量一件货物。
而被自己亲生女儿猜忌着的崔泽观,此时也并不怎么好过,他此刻正在兴庆池旁的万妙楼里,虽已是各府内院熄灯就寝的时辰,兴庆池上却还是灯火盏盏、管丝绕梁。
这万妙阁是长安城最近声名崛起,颇为火爆的一处勾栏,如今距离“隆庆之乱”(注1)已有六年,朝政稳固,长安城怎还能按捺的住这长久的冷清寂寞,早两年这东西市的瓦市便已经悄没声的重新开起来了,勾栏里虽没了胡女子的热辣妩媚,也有的是声如春莺啼啭,腰似春枝绵软的美人们。
这万妙阁却和那些不同,竟然能直接开到了兴庆池坊里,这兴庆坊原是长乐公主(注2)府,其间的奢繁自然可以想象,虽然“隆庆之乱”之后一直荒废着,这兴庆池边天然的景观却仍是美轮美奂,万妙阁兴建时也重新整修了坊内几处水阁园林,一开张便成了城内挥金销魂最喧嚣的去处。
可长安城内却很少人知道,这万妙阁竟是当朝皇后兄长,安国郡公崔泽厚的产业。
而此时,崔泽观正在万妙阁二层的内间里,一身酒气的抱着自己堂兄崔泽厚的大腿嚎哭。
☆、第10章 负荆请罪
崔泽厚低头俯视着自己脚下这个年少成名,至今仍然一派风流倜傥的堂弟,心下竟然有几分凄然。
他凄然于博陵崔氏一族果然后继乏人,连这地上趴着的蠢材,也不能痛痛快快的一脚将之踢飞了,竟还要捏着鼻子盘算着是否还能废物利用。
当年太宗开国建朝,不出一年就下旨严禁四姓五族再互通婚姻,其中一条理由,便是说五族经年累月不与外姓通婚,难免有远房堂舅娶了外甥女等此类乱了人伦纲常的事发生,实在触怒天条,故四姓五族子嗣日趋艰难,人丁也是凋零不堪。
此言一出,五族之人都激愤异常,认为太宗此等言论实在荒谬不经,明明就是为了削弱世家大族的力量而出的计谋,还如此恶毒诅咒,简直欺人太甚。
可如今看来,太宗果真见识过人,自他驾崩后,睿宗为人宽厚,而四姓五族也已开始逐日衰落,不足为宗室所惧,这不许通婚之禁便逐渐自行消散了,四姓五族又开始故态萌发,然而,这子嗣艰难之境况竟然是越来越明显了。
自己这房是博陵崔氏的嫡宗,父亲只生了自己和泽芳两个嫡子女,大伯也只有泽远一个嫡子,而三叔家里虽然有三个嫡子,却皆为蠢物。
其他两个不说,这崔泽观小时看着一表人才,没想到却是个正宗的绣花枕头,本想着自家人才实在凋零,硬忍着燥郁也栽培他一二,至少光看表面还是拿的出手的,也不是完全的蠢钝,只是心思完全不在仕途而已。
没想到他越大越无用,自己费尽心思将他放在河南府这样的好地方,想着用个三四年让他从司录参军做到少尹,再一路熬到河南府尹,回到长安那便是可以入阁的资历,放在门下省给自己做策应,是多么万全的安排啊,这蠢材却丝毫不能领会,在河南府呆了不到三年便哭着喊着要回来,还敢背着自己去找了母亲说话。
这不如愿把他调回来了,坐了不到一年的冷板凳,却也知道后悔了。
唉,如今崔氏一门可谓鼎盛之极、风光无限,只要自己小心图谋,这崔氏的好日子起码还能过上百年,可偏偏子嗣如此不济,竟是活生生无人可用、无可为计。
想到这里,崔泽厚不由一声长叹。趴在他脚下的崔泽观听了,还以为堂兄这是心软了,连忙抹一把鼻涕眼泪,仰头说道:
“三哥你从小看我长大,别的我不敢说,对娘娘与三哥一片赤胆忠心是天地可鉴的,弟弟愚钝不堪,望请三哥宽宏大量莫记前嫌,宽恕泽观一回,泽观自当万死不辞,三哥,弟弟膝下有一庶女,相貌甚是出众,听闻三嫂前阵子说要广收义女到膝下承欢,若小女能进府得三嫂抚育,真乃其三生之大幸,请三哥千万要赏弟弟个面子?”
崔泽厚一张长方胖脸上这才有了点表情,他瞟了眼崔泽观,呵呵一笑,才开口说道:“观郎你堂堂五品大员却把女儿送给别人养,难道不怕背后奚落嘲讽吗?你那几个同侪,可都不是什么憨厚的人啊。”
崔泽观见事有转机,连忙急赤白脸的表着决心:“三哥莫要笑我,泽观不管做到什么品级,还不都是堂兄的恩典,泽观这一辈子都誓以堂兄为首是瞻,绝无二心。”
崔泽厚听他说的毫无迟疑,脸色也缓和了些许,这才慢慢伸手将崔泽观扶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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