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美人膝 (凤花飞雪)

　　看着坐在梳妆台前静静挽着青丝的消瘦背影，小红哭红了眼睛，教主和小姐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
　　明月教，寒香园，绿漪的房内。
　　地上一片杯盘碎片，宣示了主人的愤怒。原来面容姣好的女子如今因嫉恨生生扭曲了她如画的容颜，如水的美眸里尽显凶狠。一旁忠心耿耿的侍女绿萼看着自家小姐的样子，也有些微怕。
　　刚刚有人来报，说凤逐月下崖而去，教中大事尽交于李长老。绿漪听后，就大发脾气，杯盘碗蝶尽遭了池鱼之殃。绿萼一直静静看着，直到她发泄完毕，恢复了冷静后，才轻轻开口：“小姐，愤怒无济与事，如今要做的，是不让他们相见。”
　　绿漪慢慢恢复了清明，尽管妒恨难消，但是慢慢压抑了下去，平复了心情。“教中眼线遍布整个江湖，如何才能让他们不再相见。”
　　绿萼清清淡淡地一笑，仿佛是静静流淌着的溪流，下一刻，蓦然水面生波，浪花朵朵，水下波涛汹涌，暗流躲在暗处欲择人而噬，她俯靠在绿漪耳边，轻轻细语，很快让绿漪展露了笑颜。
　　虽然不再漫长的沉睡，不过，云萱仍然没能展颜欢笑，整日里，都静静地坐在窗前，看着天边云卷云舒，起起落落，好像她的生命已然静止在了这一刻。夜天倾只能在旁看着她，无论他怎么逗她开心，怎么与她长谈交心，她的反应都是平平淡淡的，好像他只是站在她生命外的人，无与相关。
　　这天夜里，已过三更，夜阑人静，屋内因窗外的淡淡月光照耀，屋内的一切都显得若隐若现，躺在床上本该沉睡的人儿，却了无睡意，这几天没有继续沉睡的原因是，她几乎没有入睡过，因为一闭上眼睛，就会看到那甜得人落泪的画面，她怕，她这一睡，会真的不再醒来，不愿醒来，可是，小红怎么办？不能，她不可以这么自私。
　　怎么办？谁可以告诉我，怎么办？黑夜里，云萱无声地呐喊，却无人能回答她。
　　睁着眼睛，愣愣地看着头顶淡黄的床帐，时间点点流逝，多日未睡的人儿终于慢慢合上了眼睛。
　　这一回的梦境里，她站在自己的房内，看着前面幸福却又刺人的一幕，梦中另一个她正依偎在凤逐月怀中，温柔地逗弄着自己怀中的小小人儿，梦中的她已为凤逐月诞下他们的骨肉，那小小的人儿，玉雪可爱，容颜像极了旁边那个风华无双的男子。云萱明白，只要她过去，与那个她重合，那么这一切的幸福都会立刻属于她，可是这一次，她不敢。
　　她就像局外人一样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对面的一家三口幸福微笑，许久许久，久到眼睛都被那满满的幸福刺痛了眼睛时，一个声音忽然响在了她的耳边。声音清淡，“为什么不过去？”
　　清淡之中夹杂着丝丝诱惑，云萱茫然地回道：“我怕，我会离不开那曾经属于我的怀抱，我会宁愿溺死在那深邃如海的温柔中。”
　　那个声音又说话了，“有什么不好吗？”语气中带着些许不可察觉的好奇。
　　云萱双眼还是看着前方，如水的美眸中泛起丝丝缕缕的伤痛，“我不放心小红一人。江湖太险恶，她那么单纯，我不能，而且，是我把她带出来的，她本可以安稳地待在明月教里，本本分分地做着她的侍女，不必陪我来经历江湖风浪的。”
　　那个声音微微叹气，“她有她的人生，你照顾不了她一辈子，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可以把她托付给夜天倾，他视你为朋友知己，定为代为照顾的。”
　　“会吗？”
　　“会的。”
　　再次从梦中醒来，没有了先前的绝望，只余平静。

　　☆、第五十七章 飘然远去

　　夜天倾觉得很意外，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的云萱今日忽然叫小红前来请他。不过他是欣喜的，也许她终于想通了。
　　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了云萱的房间，云萱今日恢复了初见时的样子，仿佛这几天的憔悴苍白都只是他的黄粱一梦，夜天倾眉宇间有了淡淡的疑虑，云萱支开了小红，静默了稍许时候，终于抬起头来，看向了他。“夜公子，云萱有一事相求。”
　　夜天倾接过她递过来的茶杯，拿在手里却没有喝茶，只是慢慢转动着那盛着八分满的杯子，杯内的水因旋转而起了阵阵涟漪，荡漾在水中的茶叶如湖上的小船，随着水波飘浮着，一时间，房内静默之极，云萱再次开口：“夜公子，可是不愿应允？”
　　“是的，我不会答应。”夜天倾停止了转动，双目直视那秋水潋滟的美眸，不放过她眼中一点点的思绪，声音清淡而坚定，“你想把小红姑娘托付给我，然后好继续活在梦中，我绝不答应。”
　　被说中了心事的云萱脸上没有半点被揭破的惊慌，一如刚才的平淡冷静，“有时候，活在梦里也是一种幸福。”淡淡的声音细细袅袅的，如那案上的檀香，清香怡人。
　　“我的人生已经彻底结束了，活在现实中，只是让我更痛苦，我想过一死了之，可是不想小红承受那样的伤痛，可是，这样的活着，好累，真的好累，你就不能容许我任性一次，逃避一回，也许终有一日我会想通，会愿意面对现实，但绝不是现在。”
　　夜天倾刹那间如雨打的芭蕉，慢慢黯然了下来。看着那双波光潋滟的眼睛，读懂了她眼中的刻骨的伤痛与绝望，一时之间，他竟无语凝噎。
　　四目相对，两人默默发愣。
　　直到门边传来吱呀一声的开门声，才突然惊醒移开了目光。小红端着精致的点心轻移莲步，来到了桌边，细心地一一上桌，顿时食物的香味传了到了二人的鼻子里，冲散了刚才的沉闷之气。
　　听着小红离去的脚步声，夜天倾开口了，声音中止不住的彼惫，“云姑娘，我开解不了你的心结，也无法说服你，我只希望，你能振起起来，哪怕只是试着振作起来，你试一次好吗，如果到时仍然无法解开心结，如果到时你仍然觉得生无可恋，我，答应帮你照顾小红姑娘，好让你放心地活在梦里，可以吗？”
　　殷殷恳求，切切期望，云萱无法拒绝，却也难以答应，再试一次，真的还能再试一次吗？
　　“云姑娘，你好好想一想，好吗？”
　　看着对方如此恳求，云萱终于点了点头。这一夜，两人均是无眠。第二天，一向稳重的夜天倾却突然如十几岁的毛头小伙子一般，心急地跑来了云萱的屋子，在门外静静等候，听到那来来回回却轻微如尘的脚步声，一夜未睡的云萱起身了。
　　看到对方一样有些红肿的眼睛，便知对方如自己一般，彻夜未眠。夜天倾忐忑不安的走进屋内，听着门轻轻关上，听着那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来到了他的眼前，迎上他期望的眼神，云萱浅浅地笑了，虽然浅浅的，看在夜天倾眼里却是如千万朵梨花瞬间齐放，仿佛还闻到了那清雅的梨花之香。
　　“我愿意一试。”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夜天倾整个人都喜悦得快要飘起来了，她答应了，她答应了，他满脑子里都飘荡着这一句话，整个人都愣住了，变得有些傻傻呆呆的。
　　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眉梢眼角都有了笑意，“夜公子，小红还是要麻烦你照顾一段时间，因为，我想独自一人去静一静，看一看，可以吗？”
　　“你一个人？太危险了，我陪你----”
　　云萱微微摇头，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的话，“我想一个人，答应我好吗？我会保护自己的。”
　　看着那样的眼神，夜天倾只能妥协，离开云萱的屋子后，夜天倾心想，明着不能，可以暗中保护。

　　☆、第五十八章 神秘老者

　　小红知道后，异常没有反对哭闹，只是安静地同意了云萱的决定，留了下来，只是在将要分别时，有些舍不得地拉住了云萱的衣袖，有些哽咽地道：“小姐，你要记得，回来接我，我等你。”
　　平平淡淡，普普通通的一句话，让云萱也红了眼睛。
　　告别过后，便踏上了独自一人的行程，身后二人目送着她飘然远去，“回去吧。”两人也转身走上了相反的道路。
　　原来小红的平静是因为夜天倾预先的通知，并承诺会派人暗中保护，才会让小红不哭不闹，也不求着跟在云萱身边。小红觉得，其实这位夜公子真的挺好。
　　云萱带着轻巧的包袱慢慢地骑马走在黄土石子路上，看着两边绿草茵茵，绿中带红，引来翩翩蝴蝶，围舞旋转。耳边听着声声鸟叫，清脆仙灵，心情竟异样平静。也许夜天倾说的不错，她可以试一试，暂时什么都不要想，试一试又何妨。
　　一路上她游览湖光山色，欣赏日起日落，独自一人，悠闲自在，倒也算是快活，慢慢地，心情开始舒畅起来，郁结于心的伤痛开始慢慢平复下来，放开了一切，竟有如此效果，只是每到月上半空时，深夜时分，心中还是难忘思念，随着思念的与时俱增，心中怨恨骤起，难以压抑。
　　这天，她骑着马经过一个破旧凉亭时，忽然一位老者对她喊道：“姑娘，请留步。”坐在马上俯视着凉亭处，一位头发皆白的老者，手执拂尘，显得高深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