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打量着屿璃和尉香盈,屿筝便知今日这环环相扣间,她们定是要给自己坐实一个不贞不洁的罪名来!皇上本就忌惮三王爷,加之当日在行宫时,皇上便疑心自己与王爷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如今屿璃和尉香盈这么一闹,这事只怕不会轻易过去。
如屿筝所料,皇上沉了神色看向她,轻声问道:“可有此事?”
屿筝尚未应,便听得尉香盈急声道:“皇上若是不信,自是问问那日在宫门前当差的奴才便是……”
楚珩沐眉头微皱,带着几分询问看向屿筝,但见屿筝轻然点点头:“确有此事,只是当日事出有因,臣妾也并不知那人就是王爷……”楚珩沐望着屿筝清澈的眼,半晌才对着众人沉声道:“时辰不早了……都回宫歇着吧……”说罢,又看着地上的尸首皱皱眉道:“谨德,收拾干净……”
“皇上……”一侧的尉香盈见状,显然心有不甘,皇上分明是息事宁人。倒是方才神色略显慌张的皇后稍稍松了一口气,来日方长,要除掉白屿筝有的是机会,但她不想牵连到王爷分毫。
“不必再说了!朕自有定夺!”皇上冷嗤一声,便看向尉香盈道:“朕去南薰殿,你坐步辇回逸和轩早些歇着吧……”话音落定,楚珩沐便大步离开岚静殿,身后则传来“臣妾恭送皇上”的声响。
众人悻悻离开岚静殿,往各自宫中行去。怒不可遏的自是皇后明落兰,她到底是棋错一着,本以为璃容华可以为自己所用,谁料她竟是擅自抖出王爷之事。
“可恶!”坐在鸾驾上的皇后重重击在步辇扶手上,让一侧行进的芙沅自是一惊。
“娘娘当心凤体,可不能气坏了自个儿的身子……”芙沅轻声安抚皇后。
“白屿璃!本宫小瞧了她,她倒不似穆心越,是个有心思的人!”皇后在鸾驾上恨恨说道。
芙沅微微一垂首,便似是下了决心般的轻声道:“娘娘可瞧出皇上没有追究之意?”
皇后瞥了芙沅一眼,察觉出她话里有话,不免警觉了几分道:“你可是听到什么了?”
芙沅微微咬唇:“方才出岚静殿时,奴婢听到德公公说……王爷明日就要出征……”
“什么?”皇后厉喝一声,急急喝停鸾驾,她俯视着芙沅,冷声问道:“王爷明日便要出征?可王爷的婚事还未……”她微微一顿,复又蹙眉问道:“太后可知此事?”
“想必不知……”芙沅沉声应道:“若不然,以太后的脾气,王爷只怕难以离宫……”
明落兰扶着额头在鸾驾上沉思片刻,才明白方才在岚静殿中,皇上并非不介怀璃容华与尉贵人所说之事,只不过王爷出征迫在眉睫,皇上不愿再生事端。王爷此去虽有险情般般,可明落兰却觉得,要好过留在宫中百倍。至少,王爷他不至死在自己皇兄的剑下……
“娘娘……可要移驾玉慈宫?”芙沅深知皇后的心思,只轻声问道。
不料鸾驾上的女子只是轻轻摆摆手,只淡然应道:“回清宁宫……”
次日清晨,玄武门前,楚珩溪一袭戎装朝着前来践行的皇兄见礼。但见皇上将他搀扶起身,神情郑重地说道:“当真不打算去玉慈宫辞别?”
楚珩溪缓缓摇摇头:“不必了……”随即他接过谨德双手递过的出征酒一饮而尽,便看向皇上道:“此番前去,臣弟必牢守漠城,不会给拓跋阑丝毫的机会!请皇兄放心!”
楚珩沐伸出手,重重地摁在他的肩上,沉声道:“一切就交给你了,朕在这里等着你凯旋而归!”
听到皇兄这番话,楚珩溪也不多做耽搁,只利落翻身上马,在军旗烈烈中,厉喝一声:“出发!”便率领着浩浩荡荡的大军开拔而行。
楚珩沐站在城门上,看着将士组成的长龙之队蜿蜒而行,他的神色不免愈发沉重起来。
“皇上……”禁军都尉付轩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后,垂首待命。
“一切可都妥当了?”楚珩沐头也不回地问道。
付轩沉声应道:“回皇上,都已妥当……”
楚珩沐微微握拳,指骨轻然作响。他在赌!若楚珩溪此番顺利至漠城,待他归来之后,自己便弃了以往所有的顾虑,恩赏一世荣华于他。如若不然……楚珩沐没有再想下去,他宁愿这一切不过是自己多心……
却说率兵出征的楚珩溪方行至城郊,便听得身后传来声声疾呼。勒停坐骑,转而看去,但见策马踏尘而来,随即从马上栽落在地的人竟是玉慈宫中侍奉母后的云竹。
楚珩溪心下生疑,急急下马上前,将云竹搀扶起身,厉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王爷!”云竹脸颊被蹭去了一大块皮,正隐隐往外渗透着血迹,从马背跌落的晕眩中回过神来,云竹便急急拽住了楚珩溪的铠甲急声道:“求王爷速速回宫!”
“到底出了什么事?!”楚珩溪见她这般情形,更是焦灼不已。
但见云竹泪如雨下,和着满面灰尘,神色尽显悲戚:“王爷刚一离宫,皇上他!皇上他便下旨封了玉慈宫!宫外由禁军都尉付轩带兵镇守,奴婢是趁乱逃出来报信的,如今太后她……”
“母后怎么了?!”楚珩溪的心猛然一沉,他不敢相信皇兄竟会对母后出手。即便这些年来,母后的心思昭然若揭,可皇兄也碍着太后的身份对她敬爱有加。楚珩溪本以为自己此番离去,多少会消减皇兄心中的不安,以保母后安享天年,却不料皇兄到底还是……出手了!
云竹并未答话,只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这般模样叫楚珩溪心中一片烦乱,不免厉声大喝:“母后到底怎么了!?”
但听得云竹抽噎着说道:“太后如今……生死难料……”
绝境逢生君心离(九)
楚珩溪心下一沉,便厉声喝止云竹道:“休得胡言!”
云竹期期艾艾地看向楚珩溪:“王爷,奴婢怎会拿太后的安危做胡言?”
“赵风!”楚珩溪厉喝一声,但见前方不远处徘徊的一匹黑马急促上前,一袭兵甲的厉目男子从马上跃下,抱拳行礼:“王爷!”
楚珩溪看向赵风,此人与自己年龄相当,却已跟随自己征战沙场多年,是得力助将,沙场之上,楚珩溪信他甚至多过于相信自己手中的长剑。
微微一顿,楚珩溪低声吩咐赵风:“本王需即刻回宫一趟,你自带了人马赶赴漠城,不得有误!”
赵风闻听此言,自是疑惑不已。但却也不多嘴询问,只沉声道:“末将领命!”
楚珩溪微微点头,便搀扶云竹上马,自己则利落跃上马背,调转马头,与云竹一道往皇城折返而去。
两匹快马疾驰至宫门前,却不见宫门前守卫。楚珩溪心下生疑,尚来不及细想,胯下坐骑已被云竹手中的缰绳狠狠一抽,嘶鸣着径直冲入宫门。楚珩溪瞬间觉出不妥,急忙勒停坐骑,眸色砺刃地看向云竹:“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竟敢诓我回来?”
云竹不答,只从马上落地,跪在楚珩溪面前,冷声应道:“方才入了宫门的那刻,王爷已是退无可退!”云竹的话语刚刚落定,忽然从四面八方如水般涌来兵将,将二人团团围住。
“王爷!”众人跪倒在地,齐声厉喝之中,楚珩溪的脸色已是一片煞白。他看向云竹厉喝一声道:“大胆奴才!你这是逼本王谋反!”
云竹的脸因得方才的摔伤而红肿渗血,她仰头看向王爷道:“奴婢没有这胆量,一切都是太后的意思。如今宫门的守卫已被尽数斩杀,王爷已无退路!曹将军和明相的人马已先行往紫宸殿去,只待王爷顺应天命!”
“顺应天命?这是谋逆!”楚珩溪皱眉,厉喝一声。
云竹却丝毫无惧,只提高了声音道:“坐在龙椅上的本该是王爷才对,是大皇子谋逆篡位,夺去了属于王爷的一切,如今曹将军和明相众人,不过是期盼天命所归!这有何错?!”
“天命所归!誓夺皇位!”跪在地上的众将士举剑厉喝,随即纷纷起身,便朝着紫宸殿喊杀而去。
铺天的阴云遮蔽而来,仿佛一块巨大的穹盖遮于头顶。楚珩溪忽然觉得不能呼吸,原来玉慈宫被禁军所围皆是谎言,事实却是,母后与明相联手,加之曹厉起了反心,竟调动兵马杀入皇城之内。此时,只怕紫宸殿早已在母后的掌控之中。
从马背上跃下,楚珩溪紧紧握住了剑柄,望向前方黑压压潮水一般涌动喊杀的人群,所及之处,剑光厉寒,鲜血飞溅,将前来抵抗的禁军毫不留情地砍杀。满目皆是猩红,入鼻尽为血腥。眼前的一切都似虚幻而不真实,可楚珩溪却真真切切感觉到被推入深渊的崩塌感。
楚珩溪曾探过皇后的口风,虽未得到明晰的答案,却也能肯定淳佳的确是死于非命。然而他已不愿再去细细探究,即便心中对皇兄有恨意,可他也清楚地知道,皇兄之所以如此忌惮自己,也并非一朝一夕。从当年母后设计害死了先皇后的那刻起,皇兄的恨意便在心中深植。他深知无法去解开皇兄的心结,只能步步退让。即便是皇兄利用了他所爱的女子,甚至让那女子香消玉殒,他也愿意将这一切埋藏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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