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闱在即,有些行卷无门、或者诗文普通的,就在三月三这天跑去曲江池边守株待兔,那边权贵多,去了没准就会被哪个贵人施以青眼、一步登天,所以士子们大多都在那天涌去了曲江池。
一直在旁静听的卫嘉桐插嘴道:“听说是那些有傲骨的士子瞧不起这些人卑躬屈膝的行止,不屑与之为伍,才特意在今天召集了诗会,想要做出些千古流传的佳句妙文来,羞一羞那些蝇营狗苟之辈。”
新康嗤笑:“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他们做出佳句妙文来是想给谁看?声势闹得这么大,连雁奴都给引去了,难道只是为了作诗为文?”
卫嘉桐吐吐舌头,看向她爹卫仲彦,卫仲彦笑着伸手摸了摸女儿的头,道:“事是这么回事,不过总略好于那些腹中空空的投机之辈。”
新康一笑,也不跟丈夫辩论,只问道:“那姓萧的……”
“萧漠,广漠之漠。”卫仲彦接道。
新康点头:“这萧漠是要应考还是荫补?”
卫仲彦回道:“应考进士科。说起来他父亲你应该知道,就是故于任上的原朔州刺史萧绪之,他当年迎娶鲜卑女慕容氏还惹的萧氏族长大怒,被王李两家嘲笑许久。”
“是他呀!”新康还真知道,“听说是个性情中人,比萧逐那一班人强得多,可惜英年早逝,不然现在也调回中枢了。”
卫仲彦道:“是啊,当年我出兵雁门关外,还曾经与萧绪之有一面之缘,此人颇有些英豪侠气。对了,这个萧漠就是在雁门关出生的。他父母故去后,被姑母一家接去抚养,此次是与其表弟卢文希一同入京的。”
卫嘉桐惊讶:“卢文希?我今天才听人说起他!”
新康问:“谁说起的?说了什么?”
“徐五娘说,上个月有个士子以一篇咏柳赋名动京城,连凌相公都惊动了,寻人一问,才知是涿郡卢氏子弟。茜娘就说,她祖父后来亲自见了这位士子,就是卢文希,听说是个挺英武的少年,现在他在京里可是大大有名呢!”嘉桐把听来的学了一遍。
新康听完却只微微摇头:“算不得什么,咏柳赋如何且不说,单只背着涿郡卢氏的名号,想不扬名也难。不过卢家小一辈里头也确实少个惊才绝艳的人物,再不推出一个来,就更被王李两家甩的远了。”
一家三口又数说了一遍各大世家的子弟和新入京的才子们,嘉桐看着母亲似乎已经忘了先前那一茬了,就想趁势告退,谁料还没等她开口,门口的侍女就匆匆进来回禀:“太傅,公主,圣人送小郎君回来了。”
新康和卫仲彦一同起身,边走边问:“已经进府了吗?”
侍女回道:“是,刚进府。”
嘉桐跟在父母身后,一路出正院穿厅过堂到了二门处,小皇帝杨劭已经带着卫嘉棠进来了。杨劭今年十三岁,已经有了些少年的挺拔,只是两颊却还有一些没有褪去的婴儿肥,让他显出几分稚气。单从五官来看,显然似极了他生母洛太妃,已可想见来日的美貌。
在杨劭旁边还站着一个身穿蓝袍、英俊文雅的小少年,比杨劭略高一些,正是卫仲彦先前提到的凌四郎凌轩志。
众人各自行礼见过,新康就请杨劭进去正厅里坐,凌轩志落后几步,低声问嘉桐:“你们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我们白跑了一趟曲江池。”
“你们不是去雁塔了么?”嘉桐惊讶问道。
凌轩志微笑道:“先去了雁塔,不过那边没什么趣味,我们就又往曲江池那边去寻你们,谁想到你们已经回来了。”
嘉桐看了一眼前面和杨劭说话的母亲,悄声回道:“访客太多,我阿娘累了,就回来了。”
凌轩志了然点头,此时他们已走到了门口,他没再说话,跟着进去落座,听小皇帝和大长公主谈雁塔那边的见闻。
嘉桐的弟弟嘉棠今年才十岁,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在厅里一会儿就坐不住了,频频冲着嘉桐挤眉弄眼,嘉桐无奈,寻了个空向新康说道:“阿娘,我带阿棠去收拾一下,他又闹得一身土。”
新康刚才就瞧见儿子衣角和鞋面上的土了,只是一直没空说,此刻听嘉桐说了,就点头道:“去吧。也不知他是什么托生的,回回出门都闹得一身尘土!”
“追兔儿追的。”杨劭笑着接话,“王宣在雁塔那边买了一对野兔,不小心跑了一只,阿棠追着跑,愣是给捉回来了。”
嘉桐囧,连野兔都追的上,卫嘉棠你怎么不托生到现代去做田径冠军啊?!被腹诽的卫嘉棠却早已不耐烦听他们说话,此时得了母亲的话,也不管别的,跳过来就拉起嘉桐往外走。
嘉桐匆忙向杨劭行了一礼,抬头时正对上杨劭含笑的眼睛,就自然的跟着一笑,然后才跟嘉棠出去。
新康正看见这一幕,心里更加狐疑,思量着不会是雁奴早把自家小阿乔给哄住了吧?那可不好办了,她虽然没与王太后敲定立后的事,但心里已经打算遂了太后的意思,让她选王氏女为后,可不想让自己的女儿掺合进去。
嘉桐不知母亲的担忧,拉着嘉棠先去他的屋子,让下人服侍他洗干净手脸,又换了一身衣服。之后姐弟两人坐下来吃了些点心,听嘉棠说外出的趣事,满以为杨劭应该已经走了,不料侍女把凌轩志带了过来。
“你们两个俩躲得倒悠闲。”凌轩志见了他们就笑道。
嘉桐嘿嘿一笑:“我以为你送圣人回宫了呢。”
凌轩志摇头:“圣人有话要跟太傅和大长公主说,我正好也饿了,来你们这寻点吃的。”
嘉棠大方的把点心盘子推过去:“凌四哥快坐。”又叫侍女再去取一些来。
嘉桐则叫人端了水盆来服侍凌轩志洗手,等他收拾好坐下了,才问:“怎么圣人来还有别的事?”
“我也不知,不过圣人一早出门就好像有心事。”凌轩志拈了一块玉露糕,先回答完嘉桐的话,才斯斯文文的吃了。
嘉桐眼珠一转,道:“不会是因为立后的事吧?”
凌轩志正要端茶,听了她的话,手不由一顿,看向她道:“你也听说了?这么说,这次是真的?”
嘉桐笑,回了一句一样的话:“你也听说了?”
她本就生的娇俏可喜,现在一脸狡黠的笑,更添了几分灵动,凌轩志看着就不由欢喜起来,也不再试探,只一脸无奈的道:“我是听说姑母跟祖母打听,今早太后又留了圣人许久……”
“看来消息已经传开了,今日来见我阿娘的客人,我猜多半都为了这事。”看他这么坦白,嘉桐也不再卖关子,说了自己的见闻。
这事凌轩志也能猜到,他并不关心谁来见了新康大长公主,反正他们凌家没有送女入宫的意思,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看来这次是真的了,立后是大事,圣人是要问问大长公主的意思。”眼下在卫嘉棠房里,还有下人在,凌轩志不好直接问,只能迂回着探问。
嘉桐没想那么多,闻言点头道:“圣人一定是想知道选的谁。”
凌轩志听了心中一跳,故意说道:“现在哪里能知道选谁,还没开选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嘉桐笑眯眯的,“这是选皇后,你以为真的要到最后才能知道是谁么?”
凌轩志心跳的更加厉害,他有意压制,故意慢悠悠的喝了一口茶,才说:“你这样说,倒好像你知道了是谁似的。”
凌轩志是杨劭的伴读,一直跟着杨劭一同读书,而嘉桐的父亲卫仲彦身担太傅一职,负责教导杨劭读书,所以凌轩志也沾光做了卫仲彦的学生。加上凌轩志的姑母凌氏正是嘉桐的大伯母,他们两人从小就熟识,可以说是青梅竹马,嘉桐在他面前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忌,有什么说什么了。
“我是不知,但我猜,太后娘娘心里一定是有谱的,我阿娘没准也有谱。”杨劭必定也知道这一点,他今天一定是想探探新康的口风。
听她这样说,凌轩志略有些失望,但再一细想她对此事的态度,又不由高兴起来,她果然是没想做这个皇后的,不然怎能这样坦坦荡荡的说起此事?
与他的喜悦相反,此刻坐在正厅里听新康说话的杨劭则是满心失望。
早上他去太后宫里问安,正好生母洛太妃也在,太后就提起选立皇后一事,问他自己有何想法。他生母出身低微,若不是新康大长公主建议太后将他接去养育,这帝位可未必会是他的。所以杨劭在太后面前一向懂事孝顺,加上他年纪尚幼,几乎没什么能自己做主的事情,于是理所当然回说婚姻大事一切由母后做主。
他早想过了,太后做主,未必会如他所愿、选他心爱的,但还有姑母在呢!姑母一向疼爱他,只要他去求姑母,姑母一定会帮他的。
可是此刻,他甚至没来得及开口相求,姑母就嘱咐他要听太后的话,还说太后必定会给他选一个贤良淑德的皇后,姑母也会帮着看着,让他放心。
他放心,他怎么能放心?等到太后选好了,他不愿意,难道还能违逆太后不成?姑母为什么连他的喜好都没有问一句,难道她们已经有人选了?这人选,会是她么?
☆、第5章 少年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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