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瑜敏闻讯赶来时,恰好听见了这一段,她暗自叹了口气,脚步轻轻走到兴平身边,低声叫道:“阿娘,您别生气了。”
“我可怜的敏儿。”兴平一看见她,怒气稍歇,委屈却涌了上来,“都是阿娘没用,拖累了你。”
兰瑜敏伸手扶住兴平,与她一起往里间走,又使眼色叫下人收拾地上的狼藉,嘴上则慢条斯理的劝道:“这怎能怪您呢?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也许是女儿命里没有这个福分,咱们便不强求了。”
兴平哪听得了这个,当下就斥道:“胡说!你怎么会没有福分?这是有人从中作梗、有人见利忘义,不然你就算做不了皇后,一个贵妃也是少不了的!不过你有一句话说对了,谋事在人,那王氏以为直接封了自己侄女为后就万事大吉了吗?哈哈,她还不知道她那个庶子的心思呢,我倒要看看,这王氏的皇后之位能坐到几时!”
有了这个想法,在诰敕下发后,一连过了两个月,朝中上下准备圣人大婚典礼准备的如火如荼,兴平却都一直没有什么动作,既没有去找萧逐兴师问罪,也没有再在宗室中活动,让王太后和萧逐在诧异之余,也松了一口气。
倒是新康总觉得不对劲,跟卫仲彦私下里说:“我总不信四姐肯就这么偃旗息鼓。”
“萧逐临阵倒戈,宗室诸王也变了风向,兴平大长公主还能如何?”卫仲彦眼睛看着棋谱,回的有些漫不经心,“她当初便找错了盟友。”
新康笑道:“她与萧逐论起来还是表兄妹,又想共同对抗王家,自然以为萧家会一直站在她这边,可惜萧逐这个人是人如其名,逐名利而走,让她白费了一番心机。”
卫仲彦听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事,放下手中的棋谱,与妻子说道:“说起王家,今日我回公府,阿兄与我说,王颍有意与凌相公结个亲家,已透了话。”
“是吗?看来王家这次是想结个强援了,可是凌家现在只有茜娘一个待字闺中,凌相公又一向不愿掺合他们五姓之间的争斗,恐怕凌相公未必肯应吧?”
卫仲彦点头:“凌相公早有致仕之意,确实不想被谁家绑上船,可他又不能不为子孙留条后路,眼下王颍露出这个意思,他也不好一口回拒,便问起阿兄对四娘有何打算。”
新康轻笑一声:“这是舍不得孙女,便舍了外孙女?”
卫仲彦伸手指虚点了点新康,道:“又开始护短了。其实凌相公也是好意,阿兄现在虽领着左骁卫大将军之职,却并没什么施展的机会,恐怕很难更进一步。几个孩子却已经长起来了,以后需要有人襄助,才能走的更好,王家算是一门不错的姻亲。”
“我护什么短了,反正是你们卫家的事,你们觉得好便是好罢。”新康懒洋洋的拾起扇柄,自己轻摇起来。
卫仲彦无奈:“我这不是与你商量么?阿兄跟我说了此事,也是想听听我们的看法。大娘二娘嫁的都是勋贵旧交之家,助力有限,如今有这个机缘,我看还是很合适的。”
新康眼睛盯着丈夫瞧了一会儿,忽然展颜一笑:“你会这么说,莫不是心里有了合适的人选?”
“什么都瞒不过你。”卫仲彦也笑起来,“我看王宣那个孩子就不错,他是长房幼子,性情与四娘相合,又是我教出来的,知根知底。”
这么听着,似乎还真的是一门不错的亲事,新康便点点头,说道:“那孩子我也见过,配四娘是配得了。只是有一点,若王家肯应这门亲事,恐怕看的不只是凌相公,还有你我。”
卫仲彦坐直身子,伸手去拉住妻子的手,正色问道:“所以我才想与你好好商议一下,你……”
“我什么呀?”新康用另一只手拍了丈夫一下,笑吟吟的说道,“难道四娘不是我的侄女?该我撑腰的时候,我还能躲了不成?我不过是厌烦跟太后扯上瓜葛罢了。”
卫仲彦握着新康的手笑个不停:“她是你阿嫂,你早跟她有斩不断的瓜葛了,现在还来计较这个不是太晚?”
新康对这个“残酷”事实颇为懊恼,干脆倚进丈夫怀里耍赖,两人笑闹了一场,第二日卫仲彦又去见兄长卫伯襄,将自己跟新康商量的结果告诉了他。
于是七月底,嘉桐姐妹随新康坐船游湖的时候,玩伴里就多了萧漠和王宣。
萧漠是奉师命和受嘉棠之邀来的,王宣则是与凌轩志一道前来,让嘉桐纳闷的是,凌茜这一次没有来,据说是临时跟着她母亲回娘家了。
“怎么就这么巧啊,偏偏这一天回去外祖母家。”卫涵拉着嘉桐的手抱怨。
她一向跟凌茜要好,两人说话也说得到一起去,这次见凌茜不能来,不免有些遗憾,嘉桐便劝解道:“兴许是有什么事吧。这有什么,这次不能来,下次我们再约便是了。”
卫涵左右看看,见卫涓正跪坐在新康身前为她分茶,便拉着嘉桐出船舱,到船舷边,倚着栏杆跟她说悄悄话:“我这不是有话想跟你们说嘛!你知道吗,我前两天去我阿娘房里,不当心听到阿娘跟阿嫂说起三姐的婚事。”
嘉桐很是惊讶:“是吗?三姐要定亲了?定的谁家?”卫涓今年十四岁,确实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不过京中高门近年来流行晚婚,女儿至少要留到十五岁及笄,多有十六七才出嫁的,所以她之前都没想到卫涓也到了适婚年龄。
卫涵更加神秘了,反问嘉桐:“你就没听见一点风声吗?”说着往船舱里看了一眼。
“我?我去哪里听说?”她跟着望向里面,“难道跟我阿娘还有关系?”
卫涵抿嘴一笑,悄声说道:“便是乐安大长公主的继子,好像叫潘恒,听说是乐安大长公主一手抚养大的,很得公主的喜欢。”
乐安大长公主是新康和兴平的姐姐,现存几位大长公主中年纪最长的一个,今年已有四十六岁。初嫁信德候之子陈其昌,十几年前陈其昌病故,乐安孝期满了之后,再嫁嫁了秘书省一位文官潘继阳。
那潘继阳前妻死后留下三子一女,其中最年幼的一个,便是卫涵说的潘恒。当初乐安跟潘继阳成亲的时候,潘恒才三岁,乐安自己只生了一个女儿,已经出嫁,便对这个潘恒视如己出,尽心尽力的将潘恒抚养成人。
新康一向与乐安相处的不错,嘉桐对乐安府里的情况就也知道一些,闻言便道:“是他啊!乐安姨母确实很疼爱他,听说潘恒读书也读的很好,姨母本有意让他荫补入仕,可他非要考一考进士科,想凭自己挣一个出身。姨母很是欢喜,跟我阿娘夸了好几次。”
“是么?那你见过潘恒么?他长的怎么样?”卫涵好奇问道。
☆、第42章 投壶赌赛
嘉桐笑道:“能怎么样?还不就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
卫涵伸手捏了一把嘉桐的脸颊,恨道:“这还要你说!”又低声道,“那就是不怎么样了。”
“倒也不是,只是比不上哥哥们罢了。”嘉桐说完又问,“这事是定准了吗?”
卫涵答道:“还没有吧,我也只是听阿娘和阿嫂说起你姨母府里,似乎她们在商量双方见面的事。”
那就对了,定亲之前双方总要见见面的,不只是两方亲长要相看儿媳妇/女婿,就是两个当事人,一般也是可以借故见上一两面,看看合不合眼缘的。更何况现在风气开化,有些人家甚至会在正式下定之前,给两个孩子机会相处、培养一下感情。
她这里正想着,凌轩志忽然与王宣一同走了过来。
今日凌轩志穿了一件靛青圆领窄袖袍,腰束革带,脚穿乌皮*靴,一路走过来不缓不急,举手投足间尽是世家子弟的温雅风度。他身边的王宣则又不同,身着玄青翻领胡服,腰间佩剑,走起路来雄赳赳气昂昂,若不是脸上带着大灰狼般的笑容,还真有几分军中猛士的风采。
“我们要在甲板上玩投壶,你们要不要过来瞧瞧?”二人走到嘉桐姐妹面前站定,凌轩志开口邀请道。
卫涵眼睛一亮,问道:“怎么个玩法?有什么彩头?”
王宣露出一个自以为很和善、实则有些贼兮兮的笑,答道:“这玩法可有趣了。每人四支箭矢,第一局端坐正投,中者计一分;第二局背坐反投,中者计二分;第三局隔屏风盲投,中者计五分;第四局两人对坐同时投矢,仅投中计一分,投中且格出对方箭矢计五分。四局赛毕,计分最多者胜。”
“那要是两人同时投,都把对方箭矢碰出去了呢?”卫涵问道。
王宣笑答:“都不计分。彩头嘛,落败三人要轮流做东宴请,至于是什么宴,则要胜者指定。”
凌轩志笑着接话道:“十二郎早已有了打算,说他胜了,要我在曲江池上作泛舟宴,以鲜鱼脍、竹叶春酬宾客;要萧兄于家中作赏花宴;阿棠则是于骊山野宴,行猎演武后,食山珍、饮波斯酒。”
这家伙倒很会玩,嘉桐不由好奇,问王宣:“若是你输了呢?”
“自然也要听胜者指令。”王宣嘿嘿一笑,“有趣吧?一同去瞧瞧?”
卫涵早听得兴致勃勃,当下便拉着嘉桐的手应了,跟着他们二人去到了甲板上。
此时甲板上早已布置好了,青铜双耳酒壶放在地当中,嘉棠正坐在不远处举着箭矢试投,对面有几个小厮背朝船头远远站着,萧漠则站在一边观看,不时还给嘉棠提出些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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