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面说一面摇头叹息,最后道:“比较起来,昨日公主府里虽器具名贵,菜肴做法新奇、精致可口,却都是寻常菜色,已算难得了。”
萧漠回想昨日晚膳的菜色,也跟着点头道:“确实。”听卫嘉棠说,其中好几个菜式都是他阿姐琢磨出来的,萧漠想起那个娇俏天真的小娘子倒有些惊讶,想不到那个看似娇贵无比的小娘子,竟然会尝试野菜之类的吃食,实在出人意外。
不过他转念一想,也许这位小娘子只是吃腻了山珍海味,偶尔换个口味罢了,便不再思量此事,而是专心将信写完,又与卢文希一起回了一次卢府面见卢谅,将卫仲彦为自己取字之事相告。
卢谅听说以后虽然意外,却也欢喜,叮嘱萧漠不要与卫仲彦断了联系,要像对真正的师长那样,时常前去拜访讨教,还从自己的藏书里寻了几本珍本给萧漠,让他带去给卫仲彦做礼物。
萧漠连忙推辞,又想起卢文希所说结亲之事,意志更加坚定了几分,只说自己有合适之物赠与卫仲彦,好不容易才婉拒了卢谅的好意。
自此之后他再不敢轻易登卢府的门,只以准备关试的名义关起门来读书。一直到关试考完,授了左拾遗,萧漠才在谢师宴那日,出门与众同科去曲江池畔的杏园宴请主考官温勉等人。
因今科状元和探花二人都是少年俊才,又样貌出众,所以此次谢师宴也格外引人瞩目。萧漠他们刚到杏园,外面就已经停了不少华丽犊车,听说皆是城中权贵,打算于此一览新科进士风采,为自家拣选东床。
于是萧漠一到就被年长已婚者打趣,问他怎不着意打扮,好在今日攀上一门好姻亲,来日仕途上也能有所助力、青云直上。
还没等萧漠答话,就有同样未婚的同科酸溜溜的搭话:“遇臣兄何出此言?萧探花可与我等寒门士子不同,有兰陵萧氏和涿郡卢氏照拂,何愁没有好姻亲?”
“这是酒放坏了么?怎么一股子酸味?”
一个声音凭空自门边响起,三人一同转头,只见一个身穿绯色状元袍的青年背光站着,他头戴乌纱帽,面如冠玉、五官俊朗,正是今科状元郎谢如安。
萧漠听了他的话心中暗笑,面上却平静如常,走上前两步与他拱手见礼:“状元郎今日来的倒早。”
这是打趣他常眠花宿柳,日日晚起,谢如安并不以为意,还笑道:“今日有正事嘛!几位刚才在谈什么,这么高兴?”
先头那含酸的同科一见这二人站在一处,如青松翠竹相得益彰,早觉自惭形秽,又反应过来谢如安说他酸,便招呼也不打一声,转头就走开了。
“只是闲聊罢了,状元郎既然到了,不如我们一同去看看都准备的如何了,看时辰,温台主也该到了。”萧漠见那人走了,干脆转移话题。
谢如安便一伸手,示意萧漠先行,萧漠谦让一回,到底两人一同前去查看才罢了。
与此同时,距杏园不远的紫云楼内也迎来了一位贵客。
杨劭只带着三五随从进了一间雅室,先撩帘向外看了几眼,才问道:“温台主还没到?”
“是,温台主想是要等其余考官,须得过一会儿才到。”赵金宝上前回道。
杨劭点点头,又指着外面拥塞的车马笑道:“今日城内几有半空了吧?姑母府里真的没有人来?”
赵金宝早打探过了,忙回道:“真没有!这新科进士又不是什么奇景,大长公主怎会稀罕?”
“嗯,你说的也是。”姑母可不会从这些进士中选婿,自然也不会让阿乔来这里凑热闹,这里这么多人,万一人多拥挤,磕着碰着便不好了。
他回到桌前坐下,令人卷起竹帘,一边往外望一边喝茶,过了一会儿,底下便有喧哗骚动声,赵金宝探头看了几眼,道:“是温台主他们到了。”
杨劭“唔”了一声,并没动弹,依旧坐在原位,直到杏园那边有丝竹之声传来,他才转头吩咐:“叫人送些吃食来吧。”
赵金宝忙出去安排,很快就指挥着几个小黄门将准备好的精致菜肴送了上来。
杨劭独坐饮酒,举著欲食,外间却忽然有了声响,赵金宝溜出去查看一回,进来回禀:“圣人,兴平大长公主求见。”
“唔,兴平姑母也来了?快请。”杨劭放下筷子,吩咐道。
赵金宝再次出去,很快就引着盛装的兴平大长公主进来,兴平欲向杨劭行礼,杨劭已先道:“姑母快别如此,这又不是在宫里,这些俗礼就免了吧。”又让赵金宝扶兴平入座。
兴平一副和蔼长辈姿态,笑着对杨劭说:“我可有些日子没见到圣人了,圣人像是长高了,也壮实些了。”
“是高了一些。”杨劭微笑回道,“姑母气色也很好,今日这是来游园么?”
兴平道:“听说新科进士在此饮宴,过来凑凑热闹罢了。刚才在外面一晃像是看见了金吾卫的人,我便进来看看,没想到圣人果然在这里。”
两个人不着边际的寒暄了几句,终于还是兴平心急,先将话题扯到正题:“……没想到太后这时节能让圣人出宫,我以为要立后了,太后会留你在宫里多与几个小娘子相处呢。”
杨劭始终以一副温和敦厚的笑容面对兴平,此刻听闻这个自己最不喜欢的话题,笑容也没有丝毫变化,回道:“姑母想是误会了,母后接几位小娘子入宫,是为了与她做伴,立后之事,眼下并无定论。”
“哦?是么?”兴平故作诧异,“都说太后属意王氏女为后,我还以为此事已经定准了呢!怎么,圣人不中意王氏女?”
杨劭脸上适时露出些羞赧,道:“侄儿还小,于此事上并无主见,自然是要听母后的。至于母后属意于谁,还不曾与侄儿提过,侄儿也并不知晓。”
兴平心中暗骂,这个小混蛋,装的一副纯良样,却在她面前如此遮掩,看来她不下猛药是不成的了,便正色道:“圣人怎能如此自轻?你是一国之君,不论年纪大小,都是我大赵的天子,你的婚事,更是关系到家国安定、子孙后代的大事,怎能光凭太后做主?要是圣人担心兹事体大、难以定夺,不如问问宗室长辈。”
☆、第34章 过端阳节
新康听说宗室中对立后一事有异议的时候,那三位小娘子已在宫中住了半月有余了,不由对身边亲信冷笑道:“我早跟太后说了不要拖延,若是早早下旨,又哪会有今日这些烦恼?”
“想是太后以为此事已定,不会再生波澜,所以才不着急的吧。”一位身穿杏色长裙、作侍女打扮的中年女子低声回道。
新康手里轻轻摇着纨扇,道:“这回让她着急去吧!我该说的都已说了,可没那闲工夫替她排忧解难。正好,让她和萧家斗去!”
那中年侍女却道:“可是此事似乎与兴平大长公主有关,您……”
“与谁有关都不干我事。那后位,他们谁有本事谁就争去,只要争得来坐得稳,姓什么又有什么干系?”新康把手中团扇放下,吩咐道,“让红钿给我端一碗梨水来喝。”
中年侍女出门去叫红钿,刚把事情吩咐下去,就看见嘉桐带着贴身侍女走了进来,忙上前行礼道:“小娘子来了。”
嘉桐快行几步上前扶住,笑道:“于姑姑在呢,可是阿娘那里有事忙?”
这位中年侍女姓于,叫阿民,原是从小就在宫里服侍新康的宫女,后来新康开府下降,她便也跟着到了公主府侍候。眼下她年纪大了,已不再到新康跟前侍候,只负责管教府里的女仆们。
“没有,公主歪着纳凉呢,您来的正好,陪公主说说话。”于阿民笑着说道。
嘉桐便扶着她的手,与她一同进内室去见母亲。
新康将嘉桐叫到跟前来坐,问她:“你又钻厨房里琢磨什么呢?我就没见过你这样的小娘子,琴棋书画样样都是摆弄一阵就丢在一边,女红更是能不做就不做,也不呼朋唤友来玩,就自己一人钻去厨房里琢磨吃的,你这到底是像谁呢?”
嘉桐无辜的眨眨眼,反问:“难道不像您?”
新康推了她一把,嗤笑道:“你哪里像我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每日里恨不得有二十四个时辰,好把琴棋书画、经史骑射样样都学好,哪像你现在,憨憨的,万事不上心。”
“憨人有憨福。”于阿民笑着接话,“奴婢瞧着咱们小娘子真是最有福气的人了,什么也不操心,快快活活的,比什么都强。”
新康摇头道:“快别说这话了,我都瞧着这孩子憨的没边儿了,真担心旁人随便弄些好吃好喝,便把她哄走了。”
嘉桐囧:“我好歹是您的女儿,见过的世面也不少了,您放心吧,能用好吃好喝把我哄走的,就算随便,也随便不到哪去。”
新康一时无语,于阿民却笑出了声,还称赞道:“小娘子说的极是。”
“极是什么?”新康忍不住也笑了出来,“你快别在这里帮她气我了。眼看要过端阳节,你去帮我盯着些,各家的节礼往来别出差错。”
于阿民应了告退,嘉桐看她走了,亲手捧起红钿端来的梨水送给新康喝,还不忘在旁给母亲扇扇子,殷勤备至的服侍了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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