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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尊]大愚若智 (虞月下)


他微沉吟,倒不为难我,只嘱咐了一句:“未时以前记得回来,没事儿别去茶肆听曲儿。”
这话交代得真是莫名其妙啊,不过墨台妖孽会这么爽快地放我离开,说明真的有事不能让我知道……我随口应了一声,对墨台榆行了一礼,转身出了厅堂。
戴好纱帽,出了府门,正在烦恼要去哪里,突然眼角瞟到对面街角依稀有个人影闪过。
我不动声色地仔细环视四周。街边摆摊卖油饼的女子,那双手真是白嫩;那靠躺在墙角的乞丐,见人给她铜板,连眼皮都未掀抬一下;刚从我面前晃过的那个沿路叫卖的果农,抬着两大筐水梨,居然步伐轻盈,几乎脚不点地。
我原先还在想,门派的人怎么可能只会夜袭……居然派了这么多人来桓城,看来打算盯死有“前科”的墨台妖孽了。
“夫人,现在去哪里?”春莲在我的身后问道。
“叫我公子。”我轻声说道。
说起来,关于墨台府内的称呼,颇值得玩味。春莲她们“四季”管墨台妖孽叫“主子”;而普通的仆役都尊称墨台妖孽为“公子”。而到我这儿,不论是“四季”,还是仆役,都是唤我为“夫人”。平时倒没见“四季”的待遇有特殊之处,但是我能肯定,她们全会武功,而且皆不俗。
我略思量,让春莲高声吩咐门口的轿夫,去名义上属于我的某家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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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来楼,前靠街,后临江,三层木石结构建筑,视野佳,楼内服务周到,菜肴美味,因此即使价格比普通的酒家要高出许多,到了吃饭的钟点,仍是高朋满座,胜客如云。
楼里的小二姐,没认出戴了纱帽、穿着裳裙的我,但是认得春莲,直接就欲引我们上三楼专用的雅间。
刚到二楼,我无意识地抬眼,然后就难以移开半分……那个熟悉得几乎被我刻画在心上的背影啊!
梦中,一半灰白,一半明媚,那片明媚中,始终站着一个清冷雅致的男子——四年多,他悉心照顾了我这么长的时间。宛如梨花般美好的男子,他的温柔,他的羞涩,他的迷惘,他的逃避……他的一切,宛如清泉静流,缓缓地沁入我的心间。他跟我的距离,曾经是那么的靠近,但是我轻易地放手了,潇洒地转身离开。
佛云:婆娑世界,婆娑既遗憾。也许,我真的是寡情,甚至于冷情,纵然我无法恨他,但心里还是怨他的,他为什么要是药光的人……
我原以为,离开门派以后,难以再见到他了,直到昨夜听说他差点随“我”跳下悬崖,说不震憾那是骗人的,说不感动那是骗鬼的,说不动情那是骗我自己的心的。
猛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想起现在的处境,我无法天真地以为,今天他出现在这里是纯属巧合。
果然,怎么看,墨台妖孽的嫌疑都是最大的,不然也不会把药殷都引来了。
“就坐这里吧,热闹。”心弦已动,我尖声说道。
店小二引我们坐到靠窗的角落的桌边。经过药殷桌边的时候,余光瞄到,他并未侧目看过来,而是始终若有所思地看着栏外的浩瀚的江面。
我不由安心。
刚坐下没多久,几个小二姐抬着一张花梨木嵌竹边的屏风过来了,生生地为我这桌辟出了一方清静之地。如此一来,想不引人注意,都难了。
我索性正对屏风而坐,春莲站在我身后。透过屏风的缝隙,我能观察到药殷的一举一动。他只身一人,却仍不戴纱帽出门,脸上未着妆,青丝绾髻,以一根金簪固定,一身墨绿的素袍,清冷依旧,只是平白多了几许戾气。
一会儿,掌柜亲自过来上茶,恭敬地说道:“公子,您要不尝尝夫人经常吃的几种菜色?”
我恍然,敢情这掌柜将我当成墨台妖孽了——单凭春莲护在我身边这一点,就思维定势地错认了。
我轻轻点头,掌柜就退下去张罗了。
药殷只是欣赏着江景,连菜都没动上几口。而那几个一路跟我到这儿的探子,也没其他特别的举动。
正当我等得不耐的时候,两名女子突然闯进了屏风。
“这位公子,一个人在这儿坐着,多寂寞啊!不如陪咱们姐妹俩喝喝酒,说说笑。”这两女子步子紊乱,微微摇摆,相互推搡着。说起话来,口舌也不利落,不掩醉态。
“哪里来的醉鬼,别在这儿生事,快点出去!”春莲挡在我面前,斥道。
“咱们只是想跟这位公子说说话!”一女子轻佻地说着,伸手就欲掀我的面纱。
春莲一把拦下她不规矩的手,反手就欲将她推出去,但是那女子状似脚下不稳,身子一歪,躲开了去。而另一名女子趁空一钻,闪过了春莲,到我的面前,探手抓向我的纱帽。
我身子向后,吃力地避开了,但女子的手立刻又欺了上来,我避无可避,心下一恼,尖声叫喊开。那女子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这般,动作不禁一顿。趁着这个空档,我灵活地爬到了桌下。
此时春莲已经意识到,这两个女子不是寻常的醉鬼了,不再手下留情,出招越发狠绝,虽然是以一敌二,倒也绰绰有余。
我拉紧纱帽,蹲着桌子下面,如看戏一般,却发现这两女子只是一味跟春莲缠斗,渐渐将她引出了屏风。顿时,屏风外传来混乱的嘈杂,可以轻易地想象到,人声、杯盘、桌椅……一片狼藉。
春莲啊春莲,你砸的可是自己家的场子啊!
屏风被什么重物撞到,摇晃了几下,没倒。正当我暗暗计算屏风倒下的角度与位置的时候,屏风再次摇晃了几次,倒了——就砸靠在我头顶的桌面上,发出了一声巨响。
我揉着生疼的耳朵,从桌下爬了出来,在桌后向外窥探,一下就瞧见正前方一具墨绿的身体……我迟疑了一下,视线慢慢往上,纤细的腰身,然后平坦的胸,再来是细长的脖颈,最后就是……药殷面无表情的脸。
我倒抽一口气,随即想到自己还戴着纱帽呢!
“你不是墨台烨然,你是谁?”他的声音清寒,如玉石相击。
“奴家……奴家是墨台夫人的侍人……”我捏着嗓子细声细气地说着。
“给我看看你的脸!”药殷突然急切地打断我期期艾艾的话语,直接伸手揭下了我的纱帽。
我急忙半偏头,低垂下双眼,不敢直视他的表情。我赌不起呵,我的妆纵然能欺瞒别人,却瞒不过这个长年相伴的他。
久久未见他有所动作,我疑惑地抬眼看向他。在他的那双美眸中,我看到了既熟悉又陌生的情意,细细密密的,连个缝儿都找不到。遽然间,打斗声消失了,酒楼不复存在,就连我们俩之间的唯一的那张桌子也不见了踪迹。
我静静等待着他的宣判,而他只是近乎贪婪地注视着我。
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一声尖锐刺耳的长啸。
药殷如惊梦一般,倏的将纱帽扣回我的脑袋上。
“殷,你……”我惊喘。
“离开了,就别再回来。”他低语,声音中带着无法控制的压抑。
这是什么意思?我欲伸手抓住他的衣摆问清楚,他却已转身,我愣愣地看到自己空荡荡的掌心……
早已封闭的心门之内,似乎有什么呼之欲出……只是,即使真的出来了,又能怎么样呢?!
思及此,我用尽所有的理智,将我的神智拉回来——
只见,春莲被四名女子缠住,虽然应付自如,却苦于无法脱身,只能密切关注着我这方向。药殷拔剑加入了混战,战局一下就呈一面倒的形势了。但是显然,他们不再恋战,药殷一人挡下春莲,那四名女子,从雕栏飞身而出。春莲也无意追打,顺势跃开,向我奔来。
药殷转头看了我一眼。但是,我还来不及解读出他眼中的深意,他已飞身远去……
“夫人,你没事吧?”春莲着急地问道。
我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
心慌乱,意乱了,我真的能算没事吗?!
立谈之间,栏外窜进几名黑衣女子,各个肃容持剑,杀气簌簌。春莲走过去与她们对话,故意压低了声音,似乎不愿让我听到。
“……中了调虎离山之计……会向主子领罚……”我依稀听到这些话,就不愿再侧耳倾听。有些事,永远是秘密的好,知道了绝对没有好处。
不自觉地又眺向栏外,碧空下,风飞云缱绻,风去云缠绵,浮云缕缕。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26争闲气苦堪行路难

墨台府的一行人,在官道上徐徐前行,可谓车轿连绵,浩浩荡荡,招摇过市。
十来个劲装女子骑马在前方开路疏导,七辆华美的车撵紧随其后,再往后是近百辆的马拉大车,一看就是负重累累,有些甚至还加了驴来做牵引。此外,另有数百名佩剑女子,穿插于车轿与货物的左右前后,看似三三两两,散漫无序,但她们始终默然无语,警惕地环视周围。
桓城是南方经济重镇,交通便利,尤其以水路为主,四通八达。从桓城到皇都,一般驿使是先走三、四天的水路,然后上陆地,再快马加鞭行驶约七日即可到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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