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影墨一直将他拉到龙辇的边上,手一松,眼神凌厉示意他说话。
他一个趔趄,差点摔栽在龙辇的车架上。
“皇……皇上,需……需要微臣给夜……”一时也不知该说“夜灵姑娘”还是“夜离姑娘”,张硕头皮一硬,“给夜姑娘请一下脉吗?”
话音一落,龙辇的车幔“唰”的一声被人自里面拉开。
是帝王。
看到是张硕和凤影墨,帝王眸色微沉。
车厢里面的情景也尽数落入凤影墨和张硕的眼里。
姐妹二人都歪靠在车壁上,两人也都齐齐朝外面看过来,见到是他们两个,姐妹二人又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撇了回去,看也不看外面。
车外两人却一瞬不瞬凝着她们两人。
一人脸色苍白,一人大汗淋漓。
不用想,方才叫痛的,肯定是大汗淋漓的那个。
是夜离。
凤影墨瞳孔一敛。
帝王已经出了声:“朕传召你了吗?”
声音冷得瘆人,凤眸盯着张硕,目光跟他的声音一样冷。
张硕眼波微微一闪。
帝王也未等他回应,又眼梢一掠,冷冷睇向张硕边上的凤影墨:“还有你!莫非也是来请脉的?
”
语气毫不客气,就像是淬了冰。
张硕眉心微拢,他就知道,贸然前来就会是这样的结果。
刚想趁龙颜还未大怒之前,赶快请辞告退,却骤然闻见边上的男人出了声。
“回皇上,微臣的确是来请脉的。”
声音不徐不疾,不卑不亢,却是听得张硕眉心一跳。
也听得其余几人一怔。
包括车厢里的夜离和夜灵。
帝王微微眯了眸子,越发冷了脸色:“哦?朕怎么不知道,几日不见,凤台主会医了?”
奚落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凤影墨却丝毫不以为意,继续微鞠着身子,一双布满血丝的眸子却一直紧紧摄住夜离不放,“微臣并不会医,所以,才让张太医前来。微臣这样做,有微臣的理由,在医馆皇上遇到我们之前,夜离和夜灵都是跟微臣和张太医在一起的,我们深知她们二人身体的状况,刚刚听到呼痛,觉得不能小觑,所以才斗胆前来,冒犯了皇上,请皇上恕罪。”
一席话言辞恳切,却又掷地有声。
但是几人都注意到,他直呼夜离夜灵,连姑娘二字都未带。
边上张硕冷汗涔涔。
帝王“嗤”的一声笑了,凤眸中却冷色昭然。
“原来如此啊!”
末了,又笑意盈盈地转眸看向车厢里的女子:“难得凤台主跟张太医如此有心,那不妨就让张太医瞧瞧……”
“不用!”
帝王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夜离一口回绝。
虽然声音苍哑虚弱,却是笃定坚决,哪怕天子当前,亦是一副没有一丝商量余地的样子。
帝王唇角轻勾,眸色深深地凝了她片刻,转眸。
“两位爱卿也看到了,现在就有些难办了,难道要朕下旨,让她必须接受你们的请脉?”
话已至此,再执意下去就是自讨没趣。
张硕不动声色地拉了拉凤影墨的袖襟,示意他算了,谁知,被凤影墨蓦地扬臂,将他的手挥落。
动作大得惊人,搞得张硕脸色一白,好不尴尬。
“若皇上也觉得夜离情况严重,下旨也未尝不可?”
凤影墨徐徐开口。
“你——”
帝王就彻底怒了,眉宇一沉,正要发作,边上夜离微微喘息出了声:“虽然凤台主是好心,可也未免太小题大做,我的腹痛,只是女儿家的通病而已,缓缓就没事,又何须请医探脉?”
“是吗?”这次轮到凤影墨轻轻一嗤,“那我倒是好奇了,以前夜坊主女扮男装之时,这几日是怎么过的?怎从未见你痛成这样过?”
夜离就无语了。
哪有一个大男人跟一个女子说这些事情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的?
而且,以前,她又不是跟他天天在一起,什么叫从未见过?
腹痛难忍,夜离强自忍住,也不想跟他再费口舌,将头扭过去,不再理他。
凤影墨却没有打算就此作罢,见她如此,又继续道:“既然是通病,又何惧让张太医一看?”
“凤影墨——”
一道冷声厉喝,是帝王陌千羽终于忍无可忍,发飙了。
“你到底想要怎样?”
“微臣只是想让张硕给夜离瞧瞧。”
好家伙,连张太医都省了,直接张硕,显然,帝王发飙,这个男人也无好心情。
于是,帝王气结更甚:“你没看到吗?她不愿意!”
“这事儿由不得她!”
凤影墨也丝毫不惧。
几人都震惊了。
包括张硕,包括夜离、霓灵,包括赶车的车夫,更包括帝王自己。
还有很多人见队伍一直不走,纷纷翘首观望。
“凤影墨,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
帝王咬牙,森冷的声音从牙缝中迸出,脸色铁青,一双
眸中怒火熊熊闪烁。
显然,已经在盛怒的边缘,似乎下一刻,就要彻底爆发。
“皇上恕罪!”
凤影墨颔首。
嘴上虽如此说,却并没有要移步离开的意思。
“那你还不走?别耽误了朕的行程!”
见到凤影墨难得的低头,帝王稍稍按捺住心中熊熊燃烧的怒火,作势就要放下车幔,不再理他,凤影墨却忽然抬头。
“皇上可知夜离并非月事这般简单?”
帝王撩住车幔的手一顿。
夜离更是脸色大变,嘶声喝他:“凤影墨!”
边上的霓灵也是吓得不轻,苍白着脸看向凤影墨,正撞上张硕轻抬眼梢看过去的目光,霓灵眸光一滞,又收了回去。
“什么意思?”帝王凝眸盯着凤影墨。
夜离只觉得腹中更痛得厉害了,不自觉地攥紧了袖襟,苍白着脸看向凤影墨,呼吸沉得不行。
凤影墨凤眸沉红,也紧紧摄住她。
四目相对,彼此的眸子深绞。
夜离被他眼中的那一抹越来越妍艳的血色搞得有些不敢直视,撇过视线的同时,伸手攥了身侧陌千羽的衣袍。
“皇上,让他走……”
她怕他。
怕他这个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疯子。
没有办法,她只有求助陌千羽。
感觉到她落在他衣袍上小手的用力和颤抖,陌千羽眼波微微一动,伸手将她的手背裹住,握在掌心,然后,转眸睇向凤影墨。
可是,还未开口赶人,凤影墨又已再度出了声。
“夜离刚刚经历过滑胎,如今腹痛难忍,皇上觉得应不应该让太医瞧瞧?”
“嗞啦——”一声,陌千羽落在车幔上的手猛地往下一滑,整个车幔被他硬生生扯下,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凤影墨。
张硕跟霓灵也同样惊错,惊错凤影墨竟然真的就这样直言出来,也惊错帝王都将车幔给扯下来的这个举措。
夜离闭了闭眼。
疯子!
真是个疯子!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一片死寂。
车幔自帝王手中跌落,飘在凤影墨脚边,委顿于地。
帝王转眸看向夜离,脸色从未有过的难看:“他说的是真的吗?”
夜离轻咬了唇,落在他衣袍上的手轻轻滑落,没有做声。
事已至此,她还能说什么。
她清晰地看到帝王眸色一痛,也同时骤沉了呼吸。
吐息吸纳声一下一下,粗噶又急促,就像拉锯一般,他胸口起伏,薄唇越抿越紧。
那是夜离从未见过的样子。
她甚至生出一丝惧怕。
犹不相信,帝王厉声喊道:“霍安!”
霍安一直在不远处,不敢近前,却也对所发生之事听得一清二楚,正心中忧虑,听到帝王喊叫,连忙奔了过去。
“皇上!”
“让端王过来!”帝王沉声吩咐。
“是!”
霍安领命,正欲转身离开。
却又再次被帝王喊住:“等等!”
霍安顿住脚步。
“算了,就让张太医看吧!”
霍安有些莫名,可帝王心思,又岂是他这种做奴才的能明白的?
“是!”
他退至一旁。
张硕躬身上前。
夜离还是不情愿,“皇上,我自己也会医,我已经用过药了,真的没什么事……”
“朕说看便看!”
夜离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陌千羽沉声打断。
那冰冷的声音,那不容人拒绝的语气,吓了夜离一跳。
低垂了眉目,夜离心中悲凉。
缓缓伸出手,递到张硕的面前。
凤影墨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双充血的眸子定定望着夜离。
虽然长睫尽数遮住了她眼中的情绪,但是,那眼角眉梢之间隐隐透出来悲凉和无奈,还是让他心口一颤。
他冲动了,他知道。
他逼了她,并将她推上去了,他也知道。
她要更恨他了吧?
这些他都知道。
可是,他没办法。
他担心她,担心她死撑。
她不是一个轻易言痛的人,有时候她的隐忍让他都觉得可怕,这样的人说自己腹痛,可见那定是痛到了极致。
医馆里,她一直不让大夫看,谁知道她抱了怎样的心思?
若跟她当着端王的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扯掉头上发带,告诉大家自己是女人,请求陌千羽降罪一样,她其实是心灰意冷,那就有可能,她放任自己的身子随便怎样,因为生死都已不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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