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孩子,岂能真是沉溺于享乐之辈?”皇帝负手而立,傲然说道,“朕若是没有看穿玉松的用心,又怎么会宠她这么多年?朕的孩子,要对朕孝顺,但也不能是无用之人!皇子有皇子该做的事儿,公主自然也有公主该做的事儿。”
公主能做什么?无外乎是国外和亲、国内联姻两种。季良全想着,翻过年去玉松公主就十三岁了,眼看再过两年她就要及笄,难道陛下已经开始考虑公主的终身大事?
“陛下,您这是打算给公主殿下挑选驸马了么?”季良全微笑说道,“也是,天下好男人虽多,可是能入陛下眼睛的年青俊彦却肯定少,是得提前给公主殿下留心着。”
可是出乎季良全意料,皇帝却是神情微怔,仿佛他还没想过这件事。愣神片刻,皇帝才说:“朕要多留玉松儿几年,朕舍不得她这么快就下嫁。她还小。”
他怅然叹道:“她是朕唯一养在身边的孩子,天天在朕跟前晃悠。你方才一说,朕想着她嫁了人就得住到朕看不到的地方去,这心里不知怎么酸得厉害。季良全,朕真是老了。当年把兰真远嫁会州郑氏,朕也没这么舍不得。”
先皇后怀着东昌兰真公主时,正是皇帝夺取储位最关键的时期。说来也是凑巧,兰真公主出生还不到一刻钟,宫里就传出旨意,立那时的皇帝为太子。
当天双喜临门,即便皇帝早就胜券在握,不免也存了这孩子带来福气的心思。且兰真公主又是嫡女,皇帝对她自然宠上加宠。武令媺之前,唯有兰真公主跟着先皇后在乾宁宫住过数个月。直到坤熹宫整修完毕,那母女俩才搬离。
会州虽然不是苦寒之地,但离京城很远。当年为了笼络会州大族郑氏,皇帝将嫡公主嫁给郑家嫡子以示恩宠。会州遥远,兰真公主又是郑氏宗妇,不能经常入京陛见,皇帝为此伤感了一段时间。可他也仅仅是伤感而已,并没有舍不得。
季良全也叹了口气,轻声说:“不瞒皇上,奴婢也舍不得公主殿下早早就下嫁。请皇上恕罪,奴婢说句僭越不敬的话,殿下也是奴婢瞧着长大的。一想着以后再也难看见殿下,奴婢心里不好受。”
“这人老了老了,心肠果然就软起来。朕不会让玉松儿去和亲,也不想把她嫁远了。季良全,你说的很对,朕要用心瞧着给她挑个好驸马。到时候不拘驸马是哪里的人家,朕都让玉松儿在京里安家。朕要是想她了,也能即刻见到。”皇帝打定主意,心情有点小晴朗,脸色也好看不少。
季良全连连点头,刚要说什么,却见方才派去给玉松公主传话的小太监在殿门口探头探脑,给自己杀鸡抹脖子般使眼色。皇帝顺着季良全的目光瞧去,也发现那个小太监不对劲。眉一皱,他沉声道:“进来回话。”
小太监连滚带爬窜进门,趴在地上给皇帝磕头,恭声道:“皇上,奴婢去请公主殿下来用晚膳,却见孔宜人正在处罚长乐殿的奴婢。今日跟去服侍殿下的内卫和奴婢都被罚了三个月的例银,还被罚在殿外冷风地里跪着。”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皇帝向前走了两步,直觉不对劲。季良全心里一跳,也紧张起来。孔宜人是先敦庄皇后的掌事宫女,也是皇帝赐给他季良全的妻子。如果不是有这层关系在,先皇后去世以后,已经出宫去享福的孔宜人不会再度入宫来服侍玉松公主。
身为公主的教养嬷嬷,孔宜人有教导、监督公主平日行止的职责。如果公主犯错,孔宜人不敢直接处罚公主,而是让近身奴婢替公主受罚。
刚刚皇帝才向自己表露了疼爱玉松公主的心思,现在就听见孔宜人在处罚今日跟随公主出宫的人,季良全有点为妻子担心。不管怎么样,这种行为是警告,也是打脸。而且所有的随侍宫人,包括内卫都受了罚,事情只怕小不了。
御前的人都要当好皇帝的耳目,小太监其实不想打小报告,他还蛮尊敬喜欢大方又和气的公主殿下。但是没有事能瞒过皇帝陛下,他要是不说,受罚的人必定会加上他。
不过除了亲眼看见奴婢被处罚,小太监灵敏的鼻子还嗅到了几丝药酒味道。这让他想到别的情况。长乐殿的人向来嘴紧,他问不出什么,但他还是很聪明地从驻守在云阶的金甲士那儿探听到了一些消息。
小太监伏地叩首,不慌不忙地说:“奴婢并不知道长乐殿究竟出了什么事儿。只是听云阶的金甲士说,公主殿下今日登上云阶时很累的样子,得要两个人搀着才能走得稳当,仿佛腿脚有些不便。奴婢还在长乐殿闻到了药酒的味道。”
季良全立刻放下心,估摸着不是公主犯了错。他想起今日公主是骑马出宫的,保不齐一时贪玩,她吃了什么苦头。皇帝也想到此处去,立时大步往殿外走:“摆驾去长乐殿,朕非得好好骂骂那丫头不可!”L
☆、第十六章 国之福祸,匹夫有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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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说骂人呢,皇帝跑到长乐殿,一瞧见武令媺肿了三圈的小腿,立时心疼得老脸直抽抽。他当即把正在寝殿未央殿服侍的所有宫人都痛骂了一通,责怪奴婢们没有第一时间去向自己禀报。
“父皇,不怪他们,都怪儿臣不小心。父皇别骂他们啦。”武令媺歪在床头靠枕上,被子盖到下巴,摇着皇帝的衣袖求情,“儿臣让小厨房做父皇爱吃的菜,父皇消消气好不好?要骂就骂儿臣,是儿臣不让他们去烦父皇的。”
皇帝又是生气,又是好笑,板着脸斥道:“你当朕也是吃货,几个菜就把朕收买了?”说完这话,瞧着小女儿做出的鬼脸他又忍不住笑起来。把武令媺揽到怀里,他低叹着说,“我儿,你别叫父皇操心。你难受,父皇也心疼。”
这话听来确实真心实意,武令媺抿抿唇,偎着皇帝轻声说:“父皇忧心国事,儿臣却还让父皇挂念,是儿臣不孝。儿臣下回会注意,不会再伤了自己。不过今天儿臣受了伤,心里却很高兴,因为儿臣救了一对母女,两条性命呢。”
“哦?到底怎么回事,你细细给父皇说。父皇许久没来你这儿用膳,小厨房的菜快去准备着,父皇陪着你。”皇帝抚摸着武令媺披散在肩上的柔软发丝,温言道,“你既然不方便行走,这几日就别去上学了,父皇叫人给你请假。”
武令媺却摇头。神色坚决:“儿臣的腿只要擦了药酒,很快就能消肿。但是灾情等不得,受灾的百姓更加等不得。儿臣一定要为父皇尽孝心,为国尽力!”
她把自己今天的遭遇一五一十都说出来,没有半点隐瞒。说到那些灾民的惨况,连皇帝带殿内众人都是默默,只嘘唏不已。有点担心地看着皇帝。武令媺期期艾艾地问:“父皇。儿臣是不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儿臣不该去管食邑政事。请父皇责罚。”
“你做得很好,事有轻重缓急。在灾情面前,那些规矩可以暂时不理。”皇帝将武令媺一缕散发夹到她耳后。又颇有深意地说,“再说你办事从来滴水不漏,叫人捉不住错处。你一心一意为受灾百姓想法子,朝臣们也不好说你多管闲事。现在遭灾的郡县越来越多。父皇巴不得多有人来帮忙赈济救助灾民,给国家分担些压力。你不是说那些帐都算在你头上么。父皇可不会补给你。”
武令媺就怕皇帝多心,以为她想对食邑干什么。皇帝虽然这样说,但她实在拿不准他究竟是不是真心话,只能傻笑应付。也确实如皇帝所言。如果没有颜无悔与她的交换为借口,她绝对不会冒冒然直接插手赈灾之事。别的地方倒还好说,偏偏是自己的食邑她要避嫌。
为了岔开话题。武令媺从枕畔拿出一个玉盒打开,取出圣手银针给皇帝看。眼巴巴瞧着他问:“小颜郎中说宫里也有一根这样的银针,儿臣估摸着应该是在父皇这儿。父皇帮儿臣瞧瞧这根银针是不是真的吧,那人如果是个骗子,儿臣就丢脸死了。”
皇帝捏捏武令媺的脸蛋,笑着说:“我儿,如果这真是圣手银针,那你这笔生意可是赚大发了。”他随口吩咐,“去倒杯清水来。”
孔宜人亲自倒了水,皇帝将银针投入水中。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那根针居然渐渐变得透明,竟似乎与水是一样的颜色。不等皇帝说话,孔宜人讶然说道:“竟然是真的圣手银针!奴婢记得敦庄皇后曾经说过,圣手银针放入水中与水同色,放入酒中便与酒同色。”
皇帝赞赏地看了眼孔宜人,抚须点头道:“朕那年受了重伤,全靠神医圣手妙参造化的医术才得已痊愈。这么多年过去,圣手在世间销声匿迹,朕还以为他已经羽化登仙。”
他扭头看向武令媺,笑意温和:“我儿,此针辨毒堪称绝妙,你要随身不离,亲自保管。且记住,不管是谁来问你借你都不要给,必要时候这就是一条性命!”
武令媺立刻摇头说:“儿臣用不着它,把它献给父皇。”
“父皇身边还有一根圣手银针,你的孝心父皇都知道。”皇帝把武令媺的手塞进被子里,又状似无意地问,“父皇方才进来时,看见你殿里闹闹腾腾的,在忙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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