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武令媺说的是谢礼,而不是赏赐。前者趋于平等,后者则全然是居高临下。
假若武令媺再大个几岁,或者她从小就接受皇族教育熏陶,她这样说绝对会让人多想。但正由于这个身体的原主不一般的成长经历,她的话才有可信之处。
季良全微张嘴巴,稍有怔愣。他在心里琢磨:“五岁的小孩子,又还不没有见过真正的宫廷面目,她说这些话应该不是收买人心吧?”他确实真心觉着,公主的表情和语气都说明此言实在发自她的肺腑。
见武令媺身后的李潮生满脸动容之色,季良全眼神微闪,也似有几分感慨。又把腰往下弯了弯,他笑着说:“为主上尽忠分忧,是奴婢们的本份。奴婢们当不起主上的谢意。殿下宅心仁厚,善待奴婢们,是奴婢们的福气呢。殿下,时候不早了,为免圣上久等,您是否现在就起驾去乾宁宫?”
“好。”武令媺点了头,又拉着武宗厚的衣袖说,“十二哥,你刚才跑了那么久,一定也饿了。你回自己宫里休息会儿,咱们在午宴上还能见着呢。”
武宗厚顿时满脸的依依不舍,又把膝上这些小玩意儿抱起来往武令媺怀里塞,讷讷说:“媺儿,都给你。”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的东西,十二哥要是看中了也直说就是,我一定也送给你。”武令媺不是贪图小孩子的东西,而是她知道,如果她不收下这些礼物,小十二肯定会很伤心。
方才武宗厚是和泰王一起来的,这么一个愣小子,只怕被人坑了都是欢天喜地的。武令媺在心里叹了口气,无奈她现在初来乍到,也不好表现得太过刺眼。她想着等立足更稳以后,看能不能把小十二从泰王的“魔爪”里拯救出来。
其实武令媺这样打算,另外也有一个私心。如武宗厚这样傻不愣登的糊涂家伙,既没了生母,养母皇后也不在,他没可能登上帝位。他完全可以和自己一样,在夺嫡大战里保全己身。所以,武宗厚是合适的潜在盟友人选。她不想孤军奋战,她需要战友守望相助。
虽然潮生公公说了对任何人都要不偏不倚,但武令媺的内在已是成年人,她有人生阅历,有自己的想法。潮生公公的建议,她会认真参考,但绝不会盲从。
比如,对待寿王武宗厚,武令媺认为完全可以稍加偏颇。因为他是个公认的傻孩子,他没有夺嫡希望。而妹妹关爱傻乎乎的哥哥不会让人怀疑,只怕反倒会让人夸赞妹妹仁善。
而武宗厚也并非一无是处,看他这样的体格和这把子傻力气,只要找个好老师,也许就能把他培养成猛将兄之类的人物。对于武令媺这样的优秀猎头来说,知人善任只是小意思,能够挖掘出目标潜藏的能力,让目标和客户都皆大欢喜,才能让她有成就感、满足感。
回到洗月堂,武令媺重新梳洗了一番。这次没有人敢弄玄虚,季良全可在旁边看着呢。出了延贵宫,只见宫门前停着一辆由八匹雪白高头大马拉着的轿辇。马车旁边肃立着几十号人,扛着许多杏黄色旗幡。旗幡招展,迎风猎猎。
武令媺这样超低海拔的小人,需要后脑勺与地平线平齐才能看得到这辆八马轿辇的最高之处。那是一杆笔直端正竖立于轿辇正中央的嵌宝石金镶玉杆杏黄旗,旗上用彩色丝线绣了八只凤凰,围着四个金光灼灼的大字——太平玉松。
此间文字,武令媺还显陌生。原主记忆里,她识字但很有限,都是潮生公公所教。旗帜上四个字,是她连蒙带猜出来的。文盲要不得,她决定尽快学会读书认字。
再看这辆通体大部份装饰也都是杏黄色的轿辇,车体有十几米长,六七米宽,高也在四米左右。这哪儿是马车啊,简直就是一辆由马拉着走的木头房子。
武令媺站得较远,看不大真切轿辇之上雕刻的图案究竟是什么,但想来肯定是巧夺天工、惟妙惟肖的。啧啧……这就是异位面版的加长豪车哇。前世她小有资产,但也只能买三、四十万的车,从来没想过还能有拥有加长豪车的一天。
季良全蹲在地上说:“皇上唯恐殿下出行不便,昨晚就交待内造司将东昌兰真公主下嫁前的八凤辇连夜重新装饰一新先供您使用。内造司已经召集了匠人,加紧赶制您在春夏季节乘坐的八凤竹辇。等季节到了,你就能换上自己的崭新轿辇。而后内造司又会再制秋冬季节的八凤辇。”
武令媺本来想推拒几句以示自己不喜奢华,不过考虑到她只是个五岁小儿,就去了那念头,喜笑颜开地重重点头说:“父皇真是太好啦!玉松要去给父皇磕头谢恩。”
童言稚语令季良全莞尔,他恭敬笑道:“殿下,您请。”
武令媺转过身,很有礼貌地向三位娘娘和泰王寿王告别。三位娘娘与泰王不免又明里暗里恭维一番,不外乎是感念皇恩之类的场面话。寿王武宗厚则眼巴巴地看着武令媺,要不是泰王和他自己的内侍拦着,他恐怕就要冲过去了。
假惺惺道完别,武令媺这才由李潮生亲自扶着打算上车。不过这么高大的轿辇她怎么爬上去?要是手脚并用攀爬,是不是挺难看的?
不等武令媺烦恼完,从手执杏黄旗幡的内监堆里走出三个人,一一跪在地上,两手向前撑地,背脊朝天。这三个人显然精挑细选,按高矮顺序这么一跪,三座由人体肉身充作的台阶就成了形。
武令媺站住脚,迟迟不走。她来自人人高呼平等的年代,这种以人为凳的场景只出现在书本和电视电影中。她看的时候不觉得怎样,但当这一幕真实出现在自己眼前,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心安理得地迈出第一步。
沉默着,武令媺脑子里还出现了被冰眼男坐在身下的凳子少年,内心持续受冲击。所见所闻和亲身经历无一不在提醒她,这是什么样的时代——等级森严,尊卑有分。
第十八章 有底线的妥协
更新时间2012-6-12 20:20:30 字数:31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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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凉嗖嗖,掌心却汗津津,武令媺神色复杂,许久不说话。她是随波逐流,从此也和本地土著一样无视人格尊严,还是在适应新生活的同时顽强保住做人的底线?
“殿下,您怎么了?”李潮生轻声询问。
武令媺抿了抿嘴唇,仰起小脸儿可怜巴巴地问李潮生:“潮生公公,能不能拿几个凳子来?”
李潮生大为讶异,见小公主一副泫然欲泣模样,又是心疼又是不解:“殿下不喜欢这几个人凳?可以换人。”
一言既出,武令媺便看见那三位人凳内监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显然在害怕。她急忙说:“不是不喜欢,是……”她扁扁嘴,真心难过,“是孤不忍。孤……不忍心踩他们。”
延贵宫门前静寂无声。三位娘娘和泰王都若有所思,心里各自有计较。武宗厚满面茫然,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武令媺。
李潮生雪白头发随风簌簌而动,哆嗦着唇说:“殿下慈悲,如您的生母一样亦有一颗仁心。”若不是当年的赵选侍心存仁善,他这样卑贱的奴婢早就冻饿倒毙于漫天大雪中。
季良全清咳一声上前禀道:“殿下,您慈心仁德,不忍以人为凳,可是宫中规矩终不可废。再者说,这三人若不充为人凳,只怕就没有活路了。宫中不留无用之人。”
如果因为一时之仁却断送了三条性命,恐怕更让心地善良的小公主难以接受。这些话季良全不说,李潮生也肯定会提醒,他乐得送人情。
武令媺一时无措。她知道入乡就要随俗,她明白以她这样渺小的生命去对抗庞大而森严的阶级制度那不但愚蠢可笑而且悲哀可怜,她已经清醒地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由不得万事随心。
在未来,为了活下去、为了活得好,武令媺可以违心献媚于皇帝以求得庇佑,可以强颜欢笑虚以委蛇和娘娘们周旋,但终究有些东西她无法也不想放弃。
“我就是我,尽管我借用了别人的躯壳,但我还是我!”武令媺默默地想,“我不想被这个世界彻底同化。我不愿失去自我,我要做我自己,做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武令媺!我可以妥协,但绝对要有限度。即便以后被人说我伪善,说我邀买人心,我也只做我认为对的事情,哪怕一点点都行。”
可惜想法是好,然而这毕竟是个人命如草芥、森严等级不可轻忽不可触动不可违逆的帝制皇权社会。此时武令媺已经决定不去随意践踏他人的尊严,却必须面临她更不能接受的另一个境地——把人活活逼死。
“殿下,不如唤人取来木凳,再令这三个奴婢专门替您掌管着凳子,充为凳奴。您看如何?”李潮生当然要成全自家小公主慈心仁德的令名,于是出了折中的主意。
武令媺眼睛一亮,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她连连点头,对李潮生送上灿烂笑脸:“潮生公公真聪明,就这么办!”
那三名人凳内监倒也活泛,赶紧转个方向给武令媺磕头不止。有人从洗月堂搬来三个高矮不一的宽凳,武令媺扶着李潮生的胳膊稳稳当当踩了凳子上轿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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