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叹卿语塞。与霍去疾对视片刻,堂堂大周第一将竟然先垂下了眼帘,不敢再与这少年清湛如剑光的眼神再接触。“方才有人来送信,玉松公主在同福店宴请诸国质子,请你同去赴宴。”他缓缓站起身,拍拍霍去疾的肩膀,温和笑道,“换身干净衣裳再去吧。”
霍去疾点点头,提着自己的长枪走向演武场的出口。没几步,他忽然站住脚,转身对安叹卿说:“寿王殿下告诉弟子,其实那些话是他曾听玉松公主说过的。师父,弟子跟着这样的主上很安心,弟子不会被随随便便牺牲!”不会像他的家人那样,被当成草芥蝼蚁轻易碾死。
原来如此!安叹卿微笑说:“玉松公主确实是位良主。你跟着她,或许不能得到高官显爵,但过上安乐日子想必不难。”长叹一声,他又道,“这安乐二字,写起来容易,真正得到却不知有多难。去疾,既然你无意于此,我不勉强你。你还是我的弟子,我会尽心教你。”
霍去疾向安叹卿躬身施礼,感激道:“弟子多谢师父体谅,请您放心,弟子不会对任何人直言玄鹤会之事。”不能直言,却可以从旁提醒。这是他的小心思。
安叹卿目送霍去疾离开,在演武场呆呆站了良久,这才拖着有些沉重的步伐走向自己的起居之处。他反复想着方才霍去疾转述的那些话,不禁在心里感叹,玉松公主此言虽然是妇人之仁,但确实说出了实情。
心甘情愿为主上效死的忠贞之士,这世上绝对不少。然而人皆惜命,如果可以不死,他们也是不想就此离世而去的罢?安叹卿幽幽长叹息,有如此清醒目光的玉松公主,眼下风光无限,却不知未来境况会如何。
不禁又想起当年那些事,安叹卿的眉越皱越紧。有孝仁太子的玄鹤会和如今的玄鹤会大不相同。这么多年里,玄鹤会一直没有能够将所有人继续凝聚在一起的核心领袖,人人各自奔前程,各有各的造化。
世态凉薄,人心多变。当年在东宫意气风发、纵论天下大势的那些人,如今是否还能记得自己曾经说过什么?恐怕那些挚诚忠贞的誓言都已经变成了空洞干冷的口号吧。L
☆、第十五章 楚国地下交通站
第二章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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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宁城东区的恭定大街,又被京中百姓称为质子街,只因这条大街上的一座大宅是专为楚国质子准备的。
周楚两国的表面功夫都做的很好,质子府宽阔豪奢,没有半分委屈之处。大周甚至还允许质子府自行购买奴仆。至于牙行送来的那些人里有多少是眼线……心里有数就行了。
当任楚国质子起居的内宅,除了美娇娘就是美少年,充分反应了主人的喜好。这天晚上又喝得烂醉如泥并且还鼻青脸肿的主人跌跌撞撞回了府,又是说又是笑的嘟哝着酒话,如往常一样只带了书童进了书房。不一时,房里就传出奇怪动静,呯呯嘣嘣的,还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发出的稀哩哗啦声音。
侍女和侍儿们早就慌不迭避开。曾经有人大着胆子试图靠近书房,倒是没听出没看见什么,第二天却被主家找了个由头活生生杖毙。从此以后,主人大醉回府携书童以不知名的方式醒酒,就再也没人敢往前凑了。
书房满地的狼藉,皱皱巴巴的书本和摔碎的瓷器玉器残渣到处都是。还有几个专门用于房、事的特殊物品随意扔在地上,但是质子府诽闻的男男主角却是一个站着、一个坐着,衣裳完整,相隔的距离也足有两丈远,还在随手将身边的物事扫落地上。
确定书房附近除了楚国的自己人,再也没有旁人,项巍使劲咀嚼着醒酒丸,轻轻摸了把还肿胀的面孔,疼得嘴角抽搐。咬牙骂道:“那娘们手真黑,本世子不会破相吧!?”
高竹猗挑起半边嘴角嘲讽笑道:“殿下,您也不长记性。报名的第一日您就被吉吉掴了两个耳光,今天又去缠她,当着寿王的面,她不恼羞成怒揍您才怪!”
话说今天晚上玉松公主在同福店宴请天字甲班诸位同窗,楚国人厚着面皮也蹭了去。饱尝了周国及其属国众人的白眼就不提了。单论别的这场宴席还是超赞的。
酒席没有摆在同福店前院。而是在后院住宿区的独门小院里。菜是宫里司膳宫女做的,美味又精致。酒是御酿,说是窖藏了三十年之久。就连那些技艺出众的歌舞伎也是同福店自家培养的。只为后院住宿区的会员贵客表演。
这喝着喝着,又喝多了。项巍酒意上涌,一时又忘乎所以。他倒是会挑人,居然奔了来自西疆的美艳女寨主吉吉而去。三言两语调笑之下。吉吉勃然大怒,也顾不得大打出手会不会惹请客的人生气。又把他给暴扁了一通。
此时听得高竹猗这么说,项巍呵呵傻笑两声道:“兄弟,哥哥我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漂亮女人和漂亮……呃。”他及时刹住,免得一会儿再被高竹猗打一顿,“她那喷喷香的小拳头打在我身上。我与她也算是有了肌、肤、之亲嘛!”
好色到这种境界也算是难得。高竹猗好气又好笑,良久无语。不过项巍有个好处。他很理智,绝对不能沾的人他早早就掐灭了心思。
譬如他高竹猗,这姿色这身段,用那名对他存心不良如今已经投胎转世的侍卫统领的话来说,便是天下最勾人的男人。不仅勾女人,也勾男人。就为了这些浑话,高竹猗暴起杀人,而后确立了在楚国众人队伍里的最高位置。
可是自始至终,从见到高竹猗的第一面起,项巍就没有动过不该动的心思,并且将他的位置摆得很端正。也许,世子能这么听话,是高竹猗此行唯一能庆幸的事情。
“玉松公主不是个好糊弄的。”在房中缓缓踱步,高竹猗眼里精光四溢,显然正处于高度思考中,“咱们的戏恐怕难唱得下去了。不管唱还是不唱,我总觉得,玉松公主对咱们的警惕都不会消减半分。”
提起那个劈头盖脸把自己臭骂了一顿的主儿,项巍自己都没发觉,他眼中竟飘过一缕惧色。不同于站在他身后的高竹猗,他一直都直面着玉松公主的愤怒。当那个墨迹酣畅淋漓的“战”字扔向他时,他当真有刀光剑影扑面而来的感觉。
“竹猗,幸好那是个丫头,若她生为男儿身,咱们大楚恐怕就有难了!”项巍心有余悸,玉松公主那双怒火与战意喷薄欲出的明媚大眼在脑海里闪现,他不禁又打了个哆嗦。
“世子终于说了句明白话!”高竹猗倒是还有心情打趣项巍,却又哂笑道,“可见老天爷还是庇佑着大楚的。我前几天夜观星象,颇有所得。这几日也打听得周国朝堂波涛汹涌,未来必定还有大凶大险!”
就连那颗紫微帝星也蒙上了一层不祥的血光。高竹猗虽然还没找到这颗星的指向人究竟是谁,但他很相信自己的判断。也许不用自己出手,那颗星就能夭折。
项巍精神大振,周国有大凶险,对大楚来说便是大幸运。他自家知自家事,他的皇伯父老了老了越发昏庸糊涂起来。大楚这几年可谓是江河日下。不说后、宫被宠妃贞贵妃和宠宦韩秀儿联手搞得乌烟瘴气,就连朝堂也是乱七八糟。
不同于周国至今没有太子,楚国的太子已经当了三十多年,如今是四十多岁的人了。这些年,楚国太子与韩秀儿和贞贵妃争权夺势,很不得皇帝喜欢。若非碍于立嫡立长的建储祖训,太子恐怕早就被废黜。
项巍的父亲固山王是楚帝的幼弟,与太子年纪相差不大。因早年固山王的母亲和当朝太后是同盟,彼此还有些感情。楚国皇帝便给了固山王不小的权利,以帮着自己的宠妃和宠宦对抗太子。
但是项巍隐约看出几分,父王表面处处与太子别苗头,甚至明刀明枪地表态站在贞贵妃所出皇子那边,其实有别的打算。以前项巍只是有所猜疑,然而这回出质楚国之前,他竟然在父王的秘密别院里见到了星象殿的凤大巫,他早有的模糊推论便一下清晰起来。
所以项巍甘愿听从高竹猗的驱使,只因他知道父王的大业要成功,星象殿绝对是不可或缺的助力。只要父王成就伟业,他身为世子,前途自然无限光明。若能那样,此时的隐忍和委屈都是值得的。
这么些天的相处,项巍对高竹猗也有了评断。相比起高竹猗貌若天仙的外表,项巍更看重他的才能和他星象士的身份。若父王成就大业,项巍自然需要培养人手、建立自己的班底备储,高竹猗在他眼里就是可以招揽的大才,而不是供人取乐的娈童。
二人在房中又说了些以后要注意的事儿,高竹猗忽然示意项巍噤声。不多时,窗外传来几声猫叫。仔细听着这叫声,高竹猗对项巍点了点头,自己去打开了那扇窗。
从窗外跳入房中的这个人是标准的夜行者打扮,一身的黑衣。此人面目平平无奇,是扔进人堆里转眼就忘的那种普通人。
向二人躬身行了一礼,黑衣人低声道:“启禀世子和大人,今天打探的消息,周国皇帝打算在他临死前再公开新皇帝人选,并且还要设立辅臣以辅佐新君。”
项巍漫不经心的眼神里隐藏着若有所思。高竹猗微微蹙起眉尖,沉吟片刻后又舒展开眉心,嘴角也带了三分笑意。“这确实是个大消息,难为你这么晚了还冒险跑来禀报。”高竹猗扔过去一个荷包,“这是赏你的,奖励你用心办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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