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斯摸着小胡子推断:“昨晚打雷下雨,闹得十分厉害,本官看这人多半是被雷劈死的。”
背对着毕斯的非衣皱了皱眉,却没有点破什么,只是顺意说道:“那就按照大人的意思来判决吧。”他不想搅进案子里,就准备这样不显山不露水地将麻烦事推了出去。
毕斯欢喜说道:“非衣认为本官是对的么?那就好,那就好……”正说着,闵安已经匆匆走过来,低头围着尸体转了一圈,再蹲下来细细查看死者口鼻、四肢情况。
毕斯揪着眉毛看闵安忙来忙去,最后,闵安站起来躬身施礼,说道:“恭喜大人不日就要破除茅十三那一伙匪贼。”
毕斯有些不悦:“小相公这又说的什么话?死了个人怎么扯到茅十三那伙人身上去了?”
闵安恭敬道:“大人是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毕斯吹胡子:“当然是真话。”
闵安挽起袖口,遮住了自己的手指,才揭开尸体上短衫说道:“通常被雷劈死的人一定会在身上留下焦灼烫伤的痕迹,即使是在最隐蔽的嘴里,也会有股烧灼焦味,决然不会像这个人一样,身上肌肤完好无损,还能穿着整齐的衣服。再者这人七窍并未流血,掰开他的口舌一闻,没有焦味,只有烟火气,鼻腔中可检验到烟灰,由此可推断他极有可能是被大火活活熏烤致死的。”
毕斯久久不说话,考虑着闵安所说的可能性,第一次遇见人命案,他也没有能够依循的经验,所能依靠的也只能是眼前的小相公了。毕斯迟疑道:“小相公一直跟着吴先生出工,学了不少他的本事,本官也是相信小相公的,只是这人的死,该怎样证明?”
闵安料到毕斯会有此问。他唤人去厨房取来加热的芝麻末,捏在手里朝着尸体的嘴巴及手腕处一吹,马上就有芝麻末黏在嘴唇四周和腕节上,比起身体其他的地方显得密集了许多。闵安拍了拍手说道:“这人嘴巴里没有烟灰,鼻子里却有,所以我想他是不是被人封住了嘴巴,用来阻止他呼救。他的手腕被捆住,大火一旦烧起来,热气熏过来,就会烤炙他的皮肤,那些被捆绑堵住的地方,体内油脂散不出去,必然会凝聚在一起,即使人死尸冷,依然能附着热芝麻。所以我向大人推断,这人一定是被人有意捆绑起来,活活烤死的,却又被抛到黄石坡,做成一副被雷劈死的假象。”
毕斯听后点头:“小相公言之有理。”他搔了搔额头,看看一旁站得十分镇定的非衣,又问:“非衣可认同他的话?”
非衣答道:“他很聪明,还能验尸,大人知人善用,手下无弱兵,是百姓之福。”心底却有些暗暗惊异,原来闵安验尸、推断案情时,并不像平日所表现出来的那样软弱糊涂。
非衣的官腔说得很地道,四平八稳地点到各方面,由他那种淡淡的口吻说出来,不会让人生出一种恭维之意,不着痕迹地夸奖,更是让毕斯受用。
毕斯心下熨帖了不少,又问:“那——小相公先前说的,茅十三那伙人又是怎么回事?”
闵安再恰到好处地开口提醒:“大人请看,这人染了绿眉毛,中宽边窄,正是茅十三一伙的标志。茅十三对外自号‘绿眉好汉’,团伙中染色越深,代表地位越高。从这人眉色来看,他极有可能是匪贼里的二当家,我先假定他就是二当家吧。现在二当家曝尸荒野,被人用不着痕迹的方法杀死,可见匪窝里没了茅十三坐镇,已经发生了内讧,凶手是个心思较精巧的人。大人这时抓住机会打过去,抓住凶手结案,一举端掉匪贼老窝,更是锦上添花的事情。”
毕斯听得点头:“那你先处置好与茅十三约定的文书,随后按照你的法子去打匪贼。”说完,他就吩咐其余衙役挪走尸体安顿,并拿出官印交给闵安。
闵安收好官印,看到非衣站在一旁,低声说:“大人害怕讨伐匪贼时没有高手保护他,所以才三番四次地迟疑。不如非衣跟着大人出使一趟吧,我保准大人付给非衣多多的赏银。”
非衣回道:“银子我多得是,要我给你多少,才能让你闭嘴不再来找我的麻烦?”他吝啬瞥上闵安一眼,径直走开了。
闵安见出动非衣的要求再次落空,叹了口气,焉答答地走到偏厅,一进门,他就恢复了该持有的面容。茅十三坐在一张椅子里,愁眉苦脸的,着实被昨晚那场女鬼索命的事情吓得不轻。
闵安依照道上的规矩,给茅十三备酒压惊,并出示一封盖了官印的约战书,约定十日后黄石坡一战,与茅十三讲定若战败,他必须连人带手下听从毕斯的处置。毕斯也会请一名高人来为茅十三做一场法事,驱散他身上的邪气。
闵安的文书里有个巧妙之处,若是他当面询问茅十三的手下在哪里,茅十三必然不会出卖自己的兄弟们。但是闵安以文书约战的形式提议与茅十三公平打一场,茅十三必定会带着所有手下出战的,到时只需闵安辅助好毕斯一网打尽匪贼就行,还能让茅十三输得心甘情愿。
茅十三经过昨晚那一惊吓,早就臣服在女鬼功力之下,哪有不答应的。再说他平生只服英雄气概,听见闵安说,毕斯要与他公平一战时,嘴里早就大呼起“好,这才是好汉的样子!”
至于毕斯那边,闵安经过两次游说,已经让毕斯完全听从了他的主张,也就是先放走茅十三,再约战,趁着胜利时机招安,妥善处置好茅十三那一伙人。
茅十三走后,闵安坐在偏厅椅子里,脸上熏起了一些酒气,像是新开的桃花那样红艳。他捧着脸,正在想着该怎样打动非衣随毕斯去黄石坡一趟时,非衣已经一脚踏进了大门。
非衣站在闵安身前,袖口透出一丝淡淡熏香,惹得闵安神颈偷偷去闻。“你还不消停?”
闵安抬头问:“怎么了?”
“我的窗前为什么多了一块坟包?”
“那是忠义阿花的埋骨地,生前为我挡骂消灾,死后为我证明被雷劈死的惨状应该是怎样的,它做了那么多的贡献,我就不能立碑纪念它么?”
非衣这才明了闵安当场看了一眼尸体,就马上判定那人不是被雷劈死的原因了。他根本没有联想到阿花死后所做的贡献上这些奇奇怪怪的门道上来,就在当时,他还有些惊讶闵安的洞察力竟然那么敏锐,简直要追得上昌平府的萧知情了。
非衣没有与闵安多费口舌,他赏了小六一锭小银子,小六就替他把事情办好了,直接将阿花的骨头坟包移到了猪圈里。小六哼着小曲压好土时,心血来潮,自作主张地为阿花立了一个木头碑,写道:一只好猪,死得其所。
非衣的银子是毕斯外出一趟换开的,最早时他给了毕斯一张作为食宿费用。这之后可谓钱源滚滚来,谁也不知道非衣到底随身携带了多少银票,能兑换出多少银两。所以每次非衣一出现的地方,必有公门里的人迎来送往,极尽所能侍奉好他,导致闵安想再次请动非衣出门办趟差事就变得难上加难。闵安本想冲到非衣窗前与他理论阿花骨头坟的问题,再趁机游说下差事,可是等闵安走进院子,却发现里面已经稀稀落落站了两三个衙役,正在培土稳固花架,花架上还吊着五个竹片记事牌,写得很清楚:
辰时一刻毕斯大人约定公子喝早茶。
巳时公子翻晒干花干草,闲人勿扰。
未时花翠进献莲子银耳汤,小六、小甲、老班头全程护卫,闲人勿扰。
戌时萧庄二小姐第三次约公子看星星看月亮,预先备好纸伞茶水瓜子,若邀约失败,可赠送给萧小姐讨要赏银,闲人勿扰。
今日院内当值顺序:小六、小甲、老班头。旁人预约应当在三日后,逾矩者诅咒死一户口薄,并附带值守茅十三夜班草签一根。
☆、艳福不浅
午后,闵安见不到非衣的面,无奈转回了自己的吏舍,等待得闲的花翠进来抹粉、更衣。花翠外出买熬汤食材前必然会重新将自己收拾一番,觉得满意了,才如一朵妖娆的春花一般婷婷袅袅走出门。闵安想着非衣喜好花草,以养白骨开奇花著称的黄石郡肯定有些奇特种类,如果他托花翠去市集上向老农打听下,兴许能搜集到非衣没有的奇花异草。
不多久,花翠走进门装扮,见到闵安杵在一旁,笑啐道:“怎么今天对姐姐的花粉不过敏呀?”
闵安怎么可能没反应,他将袖子放开,连打几个喷嚏。花翠每次出了厨房,一定要把全身擦得香喷喷的,祛除油烟气。闵安与她一起生活了几年,还是受不了她的满身粉香,后来想了个法子,将姜片、白檀、清菊混合在一起做熏香片,每日早起晚睡之时,涂抹在鼻底,间歇时还喝凤尾茶,整治了两年,周身也落得一些清雅的香气,才能压制住花翠的粉香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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