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跪在地上的翠翠头几近贴在地上不敢抬起,全身发抖。
得到预期的答案,二少夫人嘴角露笑,转而询问剩下的几个男人,“那你们说,前几日有人丢过个衣服,是不是?”
“不是我,我是听小二说的,他说府里边有贼,让我堤防着点。”块头大一点的男人瑟瑟回答。而随着他的话说完,旁边的小二便抢着辩白,“我,是,不是我……”出于紧张,小二说话语无伦次,何芳子还没弄明白他的话,二少夫人便跳过他去问下一个,“既然不是他,那就是你喽?”
“是我丢的,大概一个月前……”
“显然,这件事已经很清楚了……”等不及第三个男人把事情原委讲完,二少夫人开始手指秦晗向老夫人讲述她的分析,“事情很简单,一定是这溅妇人拿了花匠们的衣服给她的奸夫,好让他们方便在府里厮混……”
眼看老夫人已将二少夫人所说的信以为真连连点头,何芳子完全帮不上忙,心中气急,又不敢妄加开口,只能暂时试着保住秦晗,“老夫人,芳子认为,这件事不好下定论,如今少爷又不在家,咱们不能光凭这几个仆人的话便毁了少夫人的清誉,毁了咱们林府的名声……”这时候端出林府,总该是没错的。
话一出口,周围便投来了愤怒的目光,何芳子尽量不去看她们,只注视着堂上的老夫人,而老夫人也没令她失望,决定将这件事暂时搁置,待通知了少爷之后解决,而启程赶往开封的计划,也由于这件事而压后。
入夜,何芳子久久不能入眠,她反复思考,都觉得事有蹊跷。
这是圈套,很明显,一切都是事先设计好的,花匠们未曾丢过衣服,因为那日她在园子里所见到的那名男子穿的是奴仆的衣服,却绝不是花匠这种脏乱衣物。秦晗曾经说过她不会再与那男子见面,何芳子相信她的话,她们是那么的相像,她相信秦晗不愿见那名男子,有如她不愿见他。那么,翠翠昨夜便不可能在园中看过他们……
睡也睡不着,她索性放弃不睡,唤来了手在门外的凤钗,打算问个清楚。
“凤钗,我受伤那日撞上的那几个丫环是哪房的?翠翠这丫头也在里边吧?”
“好像是,不过后来……”她记不得了,毕竟是个把月前的事,当时又那么混乱。
“你好好想想,是不是起初看到了她,结果后来她又不见了?”她推测。
经小姐这么一提,凤钗倒是有些记忆了,“好像……一开始扶您起来的时候看到她,后来吩咐他去端盆子水来,后来端水来的是伙房的丫头,我以为是二少夫人吩咐她别的事做了,就也没在意,对,就是这么回事!”
事情似乎变得明了,何芳子更是无法坐视不管,起身披了件外衣,便往外冲。“凤钗,拿些简单的衣物,另外沏壶热茶,我要去看看姐姐,问个明白!”
☆、奢望
二
从西厢到柴房的路并不长,何芳子却感觉走了几里路一般,怎么也走不到头。漆黑的夜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依靠凤钗手中灯笼的微弱光源勉强看清身边事物,刺骨寒风灌入衣襟之内,令人不禁颤抖。这让她想起了从前的后蜀皇宫,入夜后也是这般触觉,无论白日何等热闹非凡,到了夜里终是寂静的恐怖。
“到了,”带路的凤钗停在一间稍显破旧的房门前,将手中的灯笼吹灭,免得惹人注意。“您进去,凤钗在外面候着。”
何芳子看向窗户有微弱的烛光透出,确定房内人儿并未休息,才冲凤钗点点头轻推开门进去了。
“我以为是谁大夜里来看我,原来是你。”看清来人,秦晗带着笑打趣,双手已重获自由,手腕处还依稀可见被勒过的痕迹,格外刺目。
见她落魄如此,却还开口说笑,何芳子心疼又埋怨的瞪她。
“妹妹……”秦晗明白她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将何芳子唤来身边,淡淡开口,“妹妹可知这大宋有买妾一说?”
见她点头,秦晗苦笑,开始为何芳子讲述她的故事。
“我本事一户农家的女儿,从小身体不好总是吃药,在我十四岁那年,我爹嫌弃我拖累家里生计,将我一溅妇人之身份卖给了一个富少爷做妾,而那买我之人,便是你那日在园子里所见男子,名为杨风。”
说到这儿,秦晗脸上已显出苦涩,见何芳子要开口安慰,她摇头制止。“让我说完。”
何芳子默默点头。
“我被买到杨府五年,杨风从未碰过我,那时我才知道,他买我,只为救我,并将我的病治好,五年期限一到,便放了我。可是离开杨府,我无处可去。你应该明白,一旦被称为溅妇人,即使你保着青白的身子,也无人会信你的清白。而五年的时间,也已让我的心完全属于他,家,已经归不得。而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是他,他又救了我,在一个五年——我的人给了他。”
沉默,何芳子知道秦晗正在低头抽泣,伸手握紧另一双冰冷的手,泪水也在她的眼中打转。
“是我离开他的,我偷听了他和他娘的谈话,她娘不喜欢我,认为我配不上他,他顶撞他娘,甚至不惜与他娘争吵也要取我。后来……后来他娘病死了,他是个孝顺的儿子,我知道他在自责,他认为是自己把他娘气死的,因为他坚持要取我……所以,所以我将自己卖给我林宓,离开那天,我盼望他能来留我,但他没有,他甚至不愿再见我……”
又一阵沉默。
“嫁进林府的几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自责,我希望当时我并没有放弃,希望自己依旧留在他身边,即使他怪我也无所谓,即使他不爱我,我也希望自己依旧是他的人,而不是另一个男人的女人;可如今,这些希望已成为一种奢望……”
寒意袭上心头,何芳子瞪大了眼睛看着秦晗,不,她看的不是秦晗,她看的是她自己,脑子里不停回响着她的话,希望已成为一种奢望,奢望,一种奢望,她继续爱他早已成为一种奢望,她陪着他也已成为一种奢望,她想见他,更成为一种奢望……她学会了去忘,心中却依旧奢望着他,奢望着他的一切……
如逃命般,何芳子推门踉跄而出,奔入黑暗之中。
无论身后凤钗如何哭喊着追逐她,无论看不清的路将她多少次的绊倒在地,她都无法停住奔跑,直至无尽的黑暗将她吞噬殆尽。
……
“……我是个笨女人,以为令自己永远不属于他,便能令他后悔,令他痛苦,我报复他,将自己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便可以折磨他,但是最终,我折磨得是我自己……他是爱我的,即使过了许多年的今天,他依旧爱我……所以才会在我即将离开万县的时候,混进林府见我,他说要带我走,但我走不了了……我已经走不动了……”
手捧信纸,何芳子仔细读着心中的每一个字,这封信是早些时候秦晗托凤钗转交给她的,内容,应该是前夜未说完的话,但是读着,却让她萌生了可怕的念头,好像……望着窗外的夜,倾盆大雨自傍晚时候便一直下着,似乎没有停的意思,闪电雷鸣的侵入令人害怕,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预示着不祥……
又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凤钗推门而入,不顾及被大雨淋湿的衣服与头发,焦急的跑到床前,“小姐,四少夫人她……刚才二少夫人丫鬟翠翠奉命再去审问,发现,发现四少夫人她……不见了……奴仆们寻遍了整个府邸,都没寻着,怕是跑到外面去了……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都说,说四少夫人跟奸夫跑了,都不再找了,可是,可凤钗怎么想都不是,您不知道之前少夫人让我给您捎信时的样子,凤钗怕您担心就没敢说……可如今……”
轰——轰——轰——
又一阵惊雷,何芳子险些被震得摔下床去,秦晗失踪了,“大少夫人和二少夫人都说,说四少夫人跟奸夫跑了,可是,可凤钗怎么想都不是,您不知道之前少夫人让我给您捎信时的样子,凤钗怕您担心就没敢说……可如今……”,“他说要带我走,但我走不了了……我已经走不动了……”走不了了,走不动了……
顾不得外面的大雨,何芳子冲出林府在雨中寻找那抹鹅黄色的身影。
好似冥冥中有人指引,何芳子一路跑着来到了城东清心湖畔,雨水已将她的绸裙打透,豆大的雨点不停砸在她的身上,她的脸上,她全然不在乎,只能怔怔地看着湖边的人影……
感觉到身后不远处有人,秦晗回头望去,看到何芳子的一瞬间,脸上划过一丝失望,但还是淡笑着摆手示意来人离开。
不要,不要,心里喊了无数遍,却被雨水封住了喉咙,何芳子在雨水的冲刷下几乎不能呼吸,胸口强烈起伏,却吸不进一丝空气,她快要窒息了,因为这雨,也因为眼看着那抹身影投入湖中……
“我是个笨女人,以为令自己永远不属于他,便能令他后悔,令他痛苦,我报复他,将自己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便可以折磨他,但是最终,我折磨得是我自己……他是爱我的,即使过了许多年的今天,他依旧爱我……”她留下的话,将她深锁在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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