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夏正在大理寺写大字,她的字,已和先生一般模样,现在,她要改掉这种字体的,可是,跟先生学的大字,是她第一次写的大字,想改哪有那般容易。
皇后的侍女看到宁夏写的字,略略有些吃惊。
“你看到我的字,在吃什么惊?”宁夏问道。
“哦,哦,没什么,只是宁大人这字------”皇后的侍女唤作碧儿的,她觉得宁大人的字很像一个人啊,她虽然没有读过书,可是,对于字体却是认识的。
“你是来求我让我救窦广成的么?皇后的意思?”
“宁大人果然神机妙算,知道我是什么意思!”碧儿说道。
“你让皇后放心好了,窦广成定然不会死的!”
碧儿的眼中露出了喜悦的光芒,“宁大人说的可是真的?”
“自然。”
碧儿欢天喜地地走了。
宁夏捧起了她写得字,轻轻地念了出来,名字叫做《鹊桥仙》的: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不觉之间,眼泪已经流了出来,又岂在朝朝暮暮-----
窦少言是这个时候进门的,他看到宁夏在落泪,有几分惊讶,宁夏的手里还拿着一张纸,他似乎感触很深。
“恩师,你也是来让我救窦广成的么?”宁夏不着痕迹地擦干了脸上的泪,问道。
窦少言于她有知遇之恩,并且一向很欣赏宁夏,所以,宁夏一向称他为“老师”的,自乔易之后,她不再叫任何人“先生”了,“先生”只属于乔易一人。
可是,现在,乔易已经消失了,变成了景年。
她知晓,她一直知晓------
“宁夏,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能不能请你救救窦少言?”窦少言说道,现在此事已经迫在眉睫。
“我知道了,我会去救他的!”宁夏说道。
对于宁夏这样爽快地就答应了此事,窦少言有几分惊讶的,不过,现在宫中人人都知道宁夏有着尚方宝剑,所以,都来求她了,大概宁夏早就知道此事,所以,对于自己来求他的事情,并不惊讶,他只是不知道,此事,除了他窦少言,还有谁来求过宁夏,为何宁夏这般淡然?
宁夏还在写字,神情当中说不出来的落寞,好像还有什么事情,她已经决定了,却是不说出来罢了,宁夏在翰林院与他共事许久,自来都是活泼而开朗的,窦少言从未看过她有如此的神情,现在这般,那种沉默让人看了心疼。
窦少言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宁夏还在那样旁若无人地写字,窦少言定睛看了看,宁夏的字写得当真是越来越像皇上了,殿试之前,他就曾经因为宁夏的字去找过皇上,言道这个学生的字和皇上一模一样,可是皇上真的没有计较,可是殿试的时候,宁夏却没有在三甲之列,这个问题,他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不过好在,宁夏现在的官级比三甲的考生还要好,他心里自是安慰的。
宁夏心里烦乱,终究把写过的字窝在了一起,扔在了字纸篓里。
出宫,回府。
步子慢慢地踱着,一个人去了飘香院,不是她不想去别的地方,而是这京城当中实在找不到一个可以排解烦乱的地方,她又点了浅雪,那日浅雪弹奏的《听雨》相当动听的。
还是上次和先生来的那间房,草原里抵额相亲的两头鹿还在,在清冷的月光下,那样亲近,所有的温暖都来自这两头鹿眼中的气息,看着看着,不觉间,宁夏已是泪流满面。
昔日和先生的情感,是再也回不来了的。
与其君臣有别,不若天各一方,相忘于江湖。
浅雪刚刚端着琴进了房间,听到有人来,宁夏本能地回过头来,浅雪看到她的样子,忍不住吃了一惊,这次,她拿的是箜篌,那样古的乐器,调子宁夏是从未听过的。
浅雪一身绿色的衣服,问道,“公子怎么了?”
其实上次浅雪已经知道宁夏的女儿身身份了,可是这次既然她还是男装而来,自然是想遮掩自己的身份的,所以,还是叫她“公子”吧。
宁夏擦了脸上的泪痕,说了一句,“没事,你弹你的就好!”说着,坐在了浅雪对面的椅子上,猛然间想起,上次先生是宿在这里的,便试探性地问道,“上次皇上来过?”
浅雪刚要动手弹琴,听闻此语,一惊,说道,“你如何知道?”
“我是皇帝的臣子,我自然知道,上次他易容和我一起出来,听了姑娘的《听雨》,一直说很动听的!”宁夏说着,果然上次他来过的,果然是浅雪接待的他,果然----果然,他是皇上!
“是这样的,那次皇上来心
情很不好,他说过我弹奏的《听雨》很动听的,我当时还诧异,这个人我从未见过,为何他会听过我的曲子,现在,听大人这样一说,小女子明白了,原来上次是皇上易容和大人来的!那日,他喝醉了,我扶他去了我的房间休息,在给他脱衣服的时候,我看见了皇上的明黄色中衣,我当时就吓坏了,一直跪在皇上的身旁!”浅雪说道,想起那日的情况,还心有余悸。
宁夏笑笑,怪不得!
“好了,你开始弹奏曲子吧!”宁夏说道,自顾自地喝起酒来,先生心情烦闷的时候来这里喝酒,如今,她心情也烦闷的很,也来这里喝酒。
浅雪开始弹奏起箜篌来,这箜篌的动静,比古筝要细,比竖琴要粗犷,宁夏倒是蛮喜欢的,可是无论怎样喜欢,也排解不去心中的烦闷!
箜篌的曲子很动听的,果然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么?宁夏刚刚喝了几杯酒,就觉得头昏脑胀,看浅雪也有些模糊了,朦胧当中,一个人的影子在她的眼前晃,那个人是尉迟朵朵!
尉迟朵朵和皇上之间,和她的先生之间,是什么关系?
宁夏不知!
宁夏喝醉了,浅雪把他扶到了自己的房间!因为早就知晓了宁夏是姑娘,所以扶她也没有顾及,她知道眼前的这位姑娘和皇上之间定然有着不一样的瓜葛的,她也不知道这位姑娘今日怎么了,她只是觉得,这位姑娘今日好可怜!
只是,这一切,她不愿意说罢了,作为一个青.楼女子,最要紧的便是闭上自己的嘴,知道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
宁夏醒来的时候,已是黄昏时分,她睡得昏昏沉沉的,醒来后,看到浅雪正伏在案边写着什么,她轻轻叫了一声,“浅雪,你在写得什么?”
“没什么!姑娘睡着了,我练字的!”她浅笑了一下,因为和宁夏相处了这半日,恍然觉得和宁夏的关系很亲近了呢,忍不住叫开了“姑娘”。
宁夏走到她的身后一看,这位姑娘的字,写得当真俊秀呢!
便说道,“姑娘,我先走了,改日有空再来!”
刚刚要走出门去,便被浅雪叫住,似乎浅雪的口气有几分犹豫的,她说,“姑娘,日后,你好好待皇上!”
宁夏背着身,心想:日后,不会有日后了!
宁夏刚刚回府,便看到了先生的背影,正站在大厅前,那日,这个背影一袭龙袍,从大理寺离开。
景年已经听到了后面的动静,他看着宁夏,微微皱了皱眉头,“你怎么才回来?喝酒了?”
“去飘香院喝了几杯酒!”
果然,景年的眉头皱的更紧了,“飘香院这种地方,你以后少去!”
“先生烦闷的时候可以去,我心里烦闷的时候,就不可以么?”宁夏扬起脸来,执拗地看着景年,忽然间,泪珠滚滚而落。
景年走到她的身前,执起她的双手,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我不想当这大理寺少卿了,看着人从富贵处跌落到平民百姓;看着后宫的女人一夕之间,被打入冷宫,我受不了这样的变故!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我本来还是踌躇满志的,可是看到柳家一下子变成了这样,我于心不忍!”这是宁夏心情烦闷的一个很小的原因,还有一个更大的原因——她知道了眼前的人,就是当今圣上!
从此,要与他陌路!
曾以为,在这南湘国,他是她的唯一的。
即使上天入地,他也是她的唯一。
可是,现在,不是了!
他有皇后,有妃嫔,现在有,将来会更多,她受不了这种和多个女人共享一个男人的感受,与其这样,她宁愿离开,而且,后宫规矩太多,她也受不了,说不定,不出半日,就被判斩立决的!
“统治天下之人,若没有这份心胸,如何成事?向来做事,就应该对错分明,难道做错事的人,应该升官么?如果这样,这天下岂不是要大乱了么?”景年对着宁夏分析。
“我知道,我知道你向来冷静理智,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子,比不了你这番胸襟!我此生的愿望,只想和心爱的人种菊南山,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来宫里本就是我的权宜之计,若是有一日我的身份被别人发现了,定然会被砍头的,难道,先生,你就不替我考虑么?”宁夏有些激动,眼泪在飞奔,她希望景年会对着她说出,“我是皇上”这句话的,可是他终究还是没有说。
他要欺瞒自己到什么时候?他当真是做大事之人,到了这种时候,竟然这般气定神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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