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州知州凝着眉头,“先写通告张帖城外,各州开仓放粮,至于粮种的事……他们想得可真简单,这粮种都是稀罕物,岂能说给就给,各地春播早已结束,哪里还有多余的粮种。”
与二管家嘀咕了一阵,肃州知州下了城墙。
*
雍王府。
慕容恒愁眉苦脸地坐在花厅上,王府在城外设了三处粥棚,显然远远不够,城外已经有人开始强夺食物的事,甚至还有百姓因此丢了性命。
他从肃州卫军所调了一千官兵到城外维护秩序,可这些人的吃食又成了一个大问题。
雍王府并没有多少存粮,若在京城,温彩和他府中的田庄还有不少粮食,许能支撑一阵,可现在雍王府已经拿不出粮食了。
再拿,连王府内的人都要喝西北风。
试种田庄上的粮食也不能动,剩下的那些都要供田庄吃用,也勉强只够他们的量。
温彩将点心递过,“你莫要担心,八百里加急文书朝廷定是收到了,相信赈灾官员会尽快赶抵西北。各州一旦开仓放粮,百姓们得到消息会离开。”
二安子垂着头,“以属下之见,这些百姓不是为粮食而来,也不是为了喝肃州的粥,他们想要粮种。”
有了粮种,才能进行补种,年底才有粮食吃。
百姓们的心思与愿意都是最简单的,家被冲毁了,可以重建,但人必须得吃粮食。
青莺沉默了许久,“黄河泛滥,受灾最重的还是黄河两岸的百姓,整个西北,不是所有百姓都居住在黄河两岸,怎么有这么多的灾民?”
慕容恒起身,负手于后,来回踱步:“本王已派机警小厮、护卫混到百姓中间了,以恐发生意外。再等十天,各州开仓放粮的消息就会传来,相信百姓听闻后就会陆续离开。”
温彩吐了口气,“他们要粮种,我们就给。百姓若非实在过不下去,怎会数百里之遥跑到肃州来。只恐有人浑水摸鱼,由各州派人领取粮种,且,只派给黄河两岸的受灾百姓。
初春的时候,各州、各县都有人在我们的田庄上学习种植技术,先让一部分人回去教百姓们种植苞米、土豆,田庄上还有一片薯蓣苗,先给离肃州近的百姓种上,他们离黄河近,也最适合插薯蓣苗。”
麻嬷嬷怀里的慕容标,此刻强打精神,一双明亮的眸子在父母身上流转。
慕容恒轻叹一声,“我与府中幕僚
tang再商议一番。”
接下来几日,很是艰难。
城外粥棚的粥熬得更稀了,为此二管有与知州大人带人号召城中大户捐粮,好歹是有了一些粮食,勉强将粥棚开下去,知州原想放粮,可肃州知州衙门接到慕容恒的命令最早,粮库里已经没粮可放,肃州受灾百姓早已忙碌地开始生产生活,有些快的,已经过上了未受灾时的正常日子,一家家民宅重新拔立而起,一户户百姓家再度升腾起炊烟。
城外灾民云集处,有人一边跑,一边喊道:“河西府开仓放粮了!河西府的百姓快回家领粮,听说河西府各县、各镇都派人去领了。”
“陇西开仓放粮了!”
一拨又一拨的百姓来报信儿,还有几个是来找自家亲人、同村百姓的:“二叔,快回家吧,我们村领到一车粮食。村长说,知县大人放出话,让我们村派一队人去黄河码头,说接到了消息,朝廷赈灾官员到了,要给我们县发放粮种,是苞米和土豆,农事官说,这个时候补种还来得及,再晚就不成了。”
话音一落,有相熟的人随之起身,将他围在中间,一阵问长问短。
“真的派发粮食了?”
“是,不仅有粮食,还有粮种,上塬县已有人领到粮种。还把各家的人聚在一处学习如何种植苞米和土豆,我们村儿有几个人去瞧了,是真的呢,真的是苞米种子和土豆,早前在肃州试种田庄学习的后生都回村儿里了,他们就是为了乡亲们补种回来的。”
他的话,给众人希望,不多会儿,便有几十个人跟着走了,又有认识其间之人的,问了几句,也跟着走了。
走了几里路,却见路口摆了一个茶棚,竟有人在那儿吆喝:“回乡的百姓们,每人发放五个黑面馒头,你们拿了馒头就快快回家,莫要耽搁,回家把粮食种到地里,到秋天后还能收到些。朝廷已经下令,免西北受灾百姓税赋两年。”
百姓们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很快便有百姓听说一旦离开还能领黑面馒头。
肃州这边,已经有朝廷送来的赈灾粮。这些黑面馒头就是用赈灾粮做的。
西北各地的消息源源不断地传来,开仓放粮、朝廷赈灾,工部农局派出官员指导百姓补种粮食等等。
肃州城的灾民陆续散去,肃州城又恢复了往昔的平静。
皇帝下旨,让慕容恒暂时统领西北全局,就连赈灾钦差也要听他差遣,这事落在他头上,却让他颇是头疼。
受灾百姓们回返家园,可同时又发生了一件大事:有蒙面沙匪沿途抢夺粮种。
慕容恒坐在案前,手指不停叩击,听着这两日西北各地传来的禀报,更令他心急如焚,这些人还真是胆大,在这当口抢夺粮种。
这已经是第五个被抢粮种的县了,虽然朝廷给各县的粮种只得两车,但对百姓来说这粮种就是他们的命根子。他们在运河码头领到粮种后,便要回家,却在途中冒出了一群蒙面沙匪,来势汹汹,杀人越货,大喝:“放下粮种,饶尔等不死!”
这护送粮种的,皆是县衙官兵和各县百姓,哪是他们的对手,不到片刻,就被他们残忍杀害,还丢了两车粮种。
后来,有几县的官兵学聪明,一听他们吼话,丢下粮种保命,可同行的百姓却不依,他们皆是各镇、各村奉了一镇、一村之托来领粮种回家,怎肯辜负了乡亲们托付,虽无武功却执着棍棒拼命,竟生生被蒙面沙匪杀害。
这些粮种对百姓们来说都是保命的命根子,对大燕来说是宝贝,却这样屡屡被人强夺了去。
百姓们听说后心痛,便是慕容恒也恼火。
温彩沉声道:“丢了几次后,朝廷不是派了御林军护送么?”
“可这又有什么用,今儿一早陇西来报上河县的粮种被劫,同行的百姓不肯放弃,被尽数杀害。”
官兵们想保命,丢下百姓就跑;虽有护送御林军,可朝廷赈灾统共随行的才三百御林军,西北各县都要派人护送,一队也不过三四人相护,只得这三四人护卫又如何能保护粮种和百姓,况且蒙面沙匪个个心狠手辣,武功高强。
慕容恒抬头:“不成,本王不能再待在雍王府,我得带人赶往运河码头,督促官府护送粮种。”
百姓们是无辜的,尤其是这些自愿请命护送粮种的百姓,他们更是看重这批粮种。
温彩沉默片刻:“我已写信回京城,让陪嫁庄子的庄头再凑粮种火速送来西北。”
就算是最快,怕也得半月时间。
现在天气炎热,若在半月前下种,地里的苞米、土豆都长出来了。
再晚,就错过了最后的时节,到了秋天收不上苞米和土豆。
慕容恒暖声道:“我带人去看看,尽快回来。”又对候在花厅外的青莺道:“青莺,本王要出门一趟,你在府中保护好王妃与世子。”
“属下遵命!”
红燕在他们离开京城时嫁给了雍王府的一位侍卫为妻,现在那
侍卫是京城王府的侍卫长。温彩没带她同来,而是将他们夫妇皆留在京城。冬葵的信中提到,红燕已生了一个乖巧的女儿,与冬葵所生的儿子订了娃娃亲。
畅园的杜鹃与卓世绩结为夫妻后,添了个玉雪可人的女儿,夫妻俩视为掌上明珠。
温彩给慕容恒备了干粮与水袋,亲自将他送至王府大门口。
在王府外的僻静处,有两个蹑手蹑脚、戴着幡篱帽的人,如鹰隼般的目光正凝视着雍王府大门,静默关注着里头的一举一动。
“慕容恒出门了?”
“小王爷带人频繁得手,慕容恒被授予西北赈灾官员,怎么可能稳坐肃州城。”
两个相视而笑,“听说雍王妃是个大美人。”
这样的女子落到他们手里,定让慕容恒成为笑柄,一个连妻子都护不了的男人,还算是什么男人?
想到此,二人就乐。
“雍王妃更是个一等一的种植能手,那些种植能人全都是她培养出来的,有了她,我们西凉也能国富民强。”
“你先留下盯着这里,小王爷现在陇西,他成功了,我们也不能失手,我这就去召集人手。”
温彩此次怀孕,倒也轻松,不像她怀慕容标时那样,镇日都想吐,若不是温橙妻吕氏从娘家寻来的保胎止吐的偏方,还不知道要呕心作吐到何时。她吃那偏方的药,一直吃到了慕容标出生时才停了。
而今再度有孕,这孩子在肚子里乖巧得很,不吵不闹,只每日清晨起来有恶心感,因想着上回的难受,麻嬷嬷便照了偏方配药给她熬水喝。
青莺见慕容恒出门,拘着慕容标在栖霞院的内院里练武功,她比划一式,慕容标就跟着学一式,瞧得麻嬷嬷和双双等人直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