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哥看着粗,心思细着呢,不肯答应,只说鹏远还小,待他知事了再订亲。可宋珀不依,拿着这事说你哥瞧不起他。”
宋珀倒会挑,一挑就挑上温青的嫡长子。
温鹏远将来是要袭爵的,照五军都督府的习俗,子承父业,从七八岁起就要随温青出入兵营、都督府,若不是自家没有好的继承者,通常这个都督就会延续到儿子,而父亲们也会给自家儿子建功立业的机会。
上一任西军都督是护国公李家,到了这代,李家同辈中没一个文武兼备的人,而西军大比武时又连续几届得了倒数第一,最终这西军都督落在建立诸多战功的冷家,冷昭获罪,又落到了定国公刘家。
而北军都督在先帝时便是嘉勇伯萧家,到了现在的嘉勇伯时,武功寻常,实在不成样子,皇帝登基后就落到了旁人身上,这其间又有五任,每任都是新兵比武的末尾,最终被换了下来,曾有两任是文臣担任此职,直至换成了温青。所以,这届新兵大比武,对温青来说至关重要,别人是干脆住在兵营,但温青想着梁氏坐月子,每日无论多晚、多累都会按时回家,只为陪梁氏一起吃顿饭。
刘维忠年迈,他虽担着西军都督一职,可实际在兵营忙碌的却是刘世子。对于五军都督存在的这种现象,各家也都习以为然,一旦这位置落到某家,都会当成是父子继承的官职一般善加经营。
温鹏远可是未来的重臣,只要温青夫妇在这孩子倾注一些心力,他就是镇远候世子,是北军都督的继任者,宋珀要把女儿嫁给他,看重的也是这点。
温彩脑海里浮现温鹏远的小模样,还不足百日的男婴就有人念叨上了,她立时想着一个四岁的小姑娘抱着一个男婴订亲的画面,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她不由哈哈大笑,直笑得肚子生疼。
“你还笑?你哥近来因这事闹心,宋珀倒干脆,‘要么结亲,要么结仇。’东军新兵素来以狠辣著称,每届大比武,死在东军新兵手里的新兵可不少。”
温彩问道:“你幻想一下,宋家四岁的小姑娘抱着鹏远订亲,这不是很可笑么?”她兀自大笑起来。她边笑边道:“将来他们大了,吵架的时候,宋小姐便可以说,‘温鹏远,把你能了,你小时候还在我身上撒尿了,我那时就能打你屁股,现在照打……’”
她惟妙惟肖的模仿,惹得慕容恒失声大笑。
一时间,笑声回荡在栖霞院的上空。
*
五月初五端午节,喝雄黄酒,采艾草,佩道理袋……姻亲、世交间更是要互送节礼,多是自家做的粽子、包子,也有的会送些卤食:卤猪耳、卤鸭、鲜鱼等。
一大早,梁婆子就奉梁氏之命去了宋府。
将节礼一送,梁婆子拜见了宋大/奶奶。
“我家奶奶向宋/大奶奶问好,奶奶说改日再登门拜访,家里近来有几桩喜事,大房的七爷、又有六爷都要在五月成亲。”梁婆子笑了一下,道:“奶奶说等忙过了这阵,再说少爷、小姐们的事,前儿我们奶奶请了春晖圣母庙的师太算了一卦,说我家少爷要配个比他年幼三岁、六岁、九岁的可成良缘。我家小姐的良人,小两岁、大五岁皆可,唯这两种方成佳偶。”
宋大/奶奶一听这话,自己有两个女儿,也有两个儿子,脑子一转,忙道:“比你家小姐小两岁、大五岁的皆可?”
“是。这是圣母庙师太算的命,宋大/奶奶知道的,我们家奶奶和候爷的良缘便是蒙春晖圣母得来的,既然圣母庙师太这么说了,保准没错。”
宋大/奶奶想的是,他嫡长子今岁正好七岁,真真是段良缘,但这事她还得与宋夫人、宋老太太商量,对于嫡长孙全家寄予了厚望,大少爷虽只七岁,也常跟着宋珀去军营磨练。
梁婆子道:“我们小姐、少爷到底还小,往后若能与宋家的少爷、小姐常来往,彼此有了感情,他日再订亲也能顺遂。”
宋大/奶奶微微颔首,这分明就是温家与他们示好,再这样拒人千里就不对了。男人们想事就是简单,不合八字,不算命就要订下来,这着实不成,各家订亲也是讲究问吉、讷吉八字的。
“你家奶奶的意思,我明白。她得了空,请她常来宋府走动。”
“是。”梁婆子恭谨地笑着,“我们家奶奶说,将来少爷、小姐们大了,只要是宋家的嫡子嫡孙,但凡是合适,少爷、小姐们青梅竹马,结亲就更是顺理成章,定是羡煞旁人的良缘。”
这亦是隐含的:得少爷
、小姐们自儿个愿意,若他们不乐意,梁氏和温青都不违拗孩子的意思。
宋大/奶奶笑道:“正是此理。”
往后两家要结亲,而温家的权势现下不弱宋家,温青更有一个做雍王妃的妹妹,更得宋家高看两眼,在宋家看来,没有什么亲家比温青更合适了,更重要的是谁都知道温青的家业大,那是除皇家以外最合适的婆家。
宋大/奶奶摸了一把肚子,她儿女成双,原说不生的,现在她还真想再生一个女儿,这样就可以把女儿许给温鹏远。
还在襁褓中的温鹏远,不知道自己在这时候就已经被人惦记上了,而且随着他的逐渐长大,因着后来发生在温彩、慕容恒身上的命动翻转,竟让他的身份越来越高。再因温青某年醉后因某位大臣的后宅之斗,发出豪言“老子给我的子孙订下家规,但凡我温青的子孙,不纳妾不设通房,一辈子就娶一个妻子,就像老子这样,咯……”他打了饱嗝。
这事就被人传开了,当有人询问温青时,他还迷迷糊糊。
而梁氏为了维护丈夫言出必践的形象,只得承认:“我家候爷确实就这事与我商量过,男子三十无子方娶平妻。”末了,她一阵苦笑。这之后,竟让温青的儿子们成了京城的香钵钵。
镇远候府多好呀,门第够好、皇亲国戚,人家府里的子弟还不纳妾,好,多好!一辈子就一妻。经证实后,温鹏远兄弟就更被人惦念上了。
梁婆子这会儿笑眯眯地道:“近来,京城有些闲言碎语,说我们候爷不同意与宋家结亲,又说了些关于宋大爷的难听话,我们奶奶听到后很是生气,特让老奴告诉宋大/奶奶,我们两家的情分是不容外人质疑的。”
宋大/奶奶身边的婆子恼道:“奶奶,这样的话我也听到的,这些人就是嫉妒我们两家关系好,胡言乱语。”她早前接梁婆子进来时,梁婆子打赏了她二两银子,这会子就站在了梁婆子那边。
宋大/奶奶道:“这事我知道了,我们两家是要结亲的,岂能容外人非议。来人,赏梁婆子。”
梁婆子领了赏钱,又与宋大/奶奶身边的婆子说了一阵话,这才告辞回去。细细地将自己在宋府说的、看到的讲给梁氏听。
梁氏时而喝着茶,时而剥着板栗,时而细想,“你做得很对。”
温青那性子,是半点也会不委屈自家孩子的。
但她想的更多些,温青的北军都督一职还没坐稳,至少得十年时间才能稳,这段时候温青不能与其他武官交恶,更不能结怨。
此刻的梁氏不知道,正因为她主动上门示好,竟让温青免于了一场风波。
五月初八时,何太太几经周转,与周惠妃娘家周太太搭上了关系,又使了银子打通周太太,请周太太出面做中人,带她去宋家。
宋老太太年纪大了,不过问府中琐事,每日含饴弄孙地过着清闲日子。
宋夫人主掌后宅也是个名义,大小事皆由宋大/奶奶打理,而一些琐事则有宋三/奶奶帮衬,也不理事。
周太太将何太太领到了宋大/奶奶屋里。
寒喧了几句后,何太太便想到上回去镇远候府,温青说的那些话,笑道:“宋大/奶奶,我听说宋家正想与镇远候府结亲?”
周太太微怔,这事她没听说过,可这是大事。
宋家与温家结亲,是不是宋家也果决地选择了站在太子那边。
如此一来,大皇子完全就没希望了。
大皇子还如何与太子争,太子有顾谦父子帮衬,还有雍王襄助,是大皇子完全不能比拟的。
周太太又不愿承认这事,她是京城的贵妇,什么样的消息不知道,他丈夫没了,原说不该来宋府的,可她最喜欢展露风头,且在官太太间走动走动,也好知道一些京城的大小事情。“这敢情好啊!两家真可谓是门当户对。”
宋大/奶奶抿着嘴儿,心里想着,上回梁婆子说外头有人议论这事,看来还真是如此。
何太太道:“周太太,你是不知道哇,那温玉堂自恃自家的儿子好,瞧不起宋小姐呢……”
宋大/奶奶就与温家结亲的事,早早与宋夫人、宋老太太提过,两位都乐意与温家结亲,宋老太太甚至还道“既然早晚要与温家结亲,往后便要视作姻亲对待。”而宋夫人更说出:“待三奶奶生了女儿,正配温鹏远。”
险些没气得宋大/奶奶胃疼,这是他们夫妻看中的人选,岂能恭手让人的理儿,她只得一个想法:我要生女儿。
宋大/奶奶听何太太说温家的坏话,脸色越来越难看,面容也由红转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