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恒翩然转身,对小太监:“去禀报皇后娘娘,我一会儿就到,我与太子殿下说几句话。”
小太监得了准话,回去复命。
慕容恪站在一侧,以为慕容恒要说几句软话,以往慕容恒话里带刺或是太强硬了,少不得要与他赔礼道歉,可慕容恪等了一阵,慕容恒却蓦地离去,并没有说一个字。
“阿恒,你……”
慕容恒摇了摇手,头也不回,这个时辰皇帝应该在御书房批阅奏章,皇后想逼他娶纳新人,他便去找皇帝说情。
皇帝听慕容恒道明心意:“启禀父皇,儿臣不想娶侧妻,更不想添侍妾。”
“你与王妃成亲不久,现在添新人着实太快。若在有规矩的寻常人家,新妇进门三年不纳妾。”
这,是许多书香门第的规矩,其用意就是待嫡妻生下嫡子,进一步稳固其名分,以免后宅纷乱、宠妾灭妻。
皇帝这话分明有缓和认同之意。
皇后屡屡对太子宫的后宅之事插手,这也造成了太子后宅姬妾直逼皇帝后宫人数,皇帝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怕是这太子的姬妾也不比皇帝后妃少多少。皇帝私下里说过皇后一次“太子大了,他有自己的日子,你少过问。”皇帝言下之意有责备皇后对太子宫过问太多之意,偏皇后没领悟到皇帝的意思,反而驳道“皇上,他若把日子过好了,臣妾何须过问。”
在皇帝看来,这是皇后想进一步控制太子,不仅是太子后宅,便是在许多大事上,也想让太子听她的话。以前不觉得,而今有了儿子,皇后便越发过份起来。
做了几十年的夫妻,皇帝对皇后的为人性子也看得明白。说了一回,皇后不听,他就睁只眼,闭只眼不再过问。
慕容恒来前便反复思量,想着如何与皇帝求助,他不能说唯温彩一人
,生怕这话触怒了皇帝,但他可以使用拖延之计,先稳住皇帝,求得皇帝的支持,能拖多久便拖多久,未来的事未来再说,先解决眼前这个麻烦。
他跪地一拜,恭谨地道:“还请父皇帮衬儿臣。有件事说来让儿臣觉得羞愧,前些日子在太子宫,儿臣竟着了太子妃姐妹的道……”
他红着脸,想到那事,至今怒意难平。
皇帝搁下手里的奏章,有好奇、有看笑话,又有三分怒地俯视着慕容恒。他以为事过几日,慕容恒已经走出来了,没想到现在慕容恒提起还是生气。
皇帝歪头想着自己年轻时候的事,好像那时候他是十五岁还是十六岁,有一个宫娥算计爬上他的床,事后他一声令下,直接赏了她一丈红,活活将其杖毙方才解恨。
慕容恒又是一磕头:“儿臣奏请父皇,请父皇替建安伯嫡长女顾波、池家池慧赐婚。”
好一招釜底抽薪!
皇后想拿慕容恒的后宅说话,逼慕容恒娶顾、池两家的小姐为侧妃,慕容恒就向皇帝求旨赐婚。
说到底,皇后是想扶持顾、池两家,二位小姐嫁给太子无望,便要将她们嫁给慕容恒来保住荣华富贵。她插手太子后宅开始,一步步进而想控制太子,而今竟是想插手慕容恒的后宅事务,这是一个试探,同时也是一场较量,如果此次慕容恒听从了她的安排,接下来便是在权势上再进一步控制慕容恒。
虽然她在这事上说得头头是道,似关心,更是“为了太子”,皇帝早前就与皇后说过,顾、池两家的小姐不能嫁入太子宫。皇后便打主意要把她们塞给慕容恒,他既然反对这两家的小姐嫁予太子,同样也会反对她们嫁给慕容恒。
“恒儿,你可知道,如此一来,你便与皇后、太子结怨。”
皇后、太子的势力很大,但再大也大不过皇帝。
皇帝想知道的是慕容恒的想法与态度。
慕容恒道:“儿臣一再退让,却被人视为软弱,为护雍王府安宁,儿臣也唯有行此应对之策。儿臣更是知道,今儿顾小姐、池小姐,许他日还会有第二顾小姐、第三个顾小姐……”
“你既知晓,还打算这样做?”
“儿臣想求父皇一句口谕:顾、池之女不得嫁予儿臣为妻妾。”
皇帝想:难不成他对这两家的小姐厌恶得紧?顾家的女儿要嫁雍王,只是挑了最好的,那池小姐也入宫探望过皇后,知书达理,模样也生得不错。
堂堂皇子,被皇后、荣妃逼着纳娶妻妾,这都叫什么事?这原是后宅之事,不该影响到慕容恒。
皇帝大喝一声“来人”。
大总管应道:“禀皇上,老奴在!”
皇帝微敛眸子,“传圣口谕,但凡进入雍王府的妻妾,须得让雍王妃温氏首肯,否则,不得嫁予雍王为妻妾。”
慕容恒要的不是这句话,皇帝分明是祸水东引,把所有的茅头都引向温彩。
他护她,不愿她为这次糟心事烦扰。
“父皇!儿臣的求的是……”
皇帝打断他的话,对大总管道:“此口谕通晓六宫,去吧!”
慕容恒又唤声“父皇”。
皇帝冷声道:“你身为皇子,是办大事的,岂能因为后宅琐事而烦心。如果一来,无论是皇后还是谁,都不会再拿这后宅之事来烦你。”
“儿臣……遵命!”既已成事实,口谕已下,慕容恒纠缠无益,只是温彩会顶得住诸多的压力么?
就算温彩能顶住,他也会心疼的。
婚姻原是他们俩个人的事,可太多的人却想在他们中间插进一个人来。
永乐皇帝为心中挚爱,遣散后\宫,一时六宫形同虚设。
他只想与心爱的女子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日子,怎的就如此艰难。
他希望看到一个简单、快乐的温彩,如今却不能让她置身事外,这些日子他独自承受,就是想保护她。
慕容恒人未到凤仪宫,皇帝的口谕已经传达到凤仪宫。
太子妃带着贺兰柔坐在一侧,目光扫过皇后,又落在秦荣妃身上。
秦荣妃自出冷宫经过一番调养,容颜竟似年轻了十岁,与十公主安阳坐在一起,竟如同姐妹一般。秦荣妃清丽的容颜,独有的风/韵,坐在皇后身侧,竟让人不由得侧目,淡雅如莲;皇后则雍荣如牡丹,这样截然不同的美,落在众人眼里,不由得替皇帝感叹。
太子妃听罢传旨太监的话,花容微变,轻唤一声“母后”。
皇后怔忡,难怪小太监回来良久,依旧不见慕容恒的身影,想来他是去求皇帝了。对付温彩反比与慕容恒交锋要容易得多。
十公主厌恶皇后过问雍王府的事,那是她的哥哥嫂嫂,皇后镇日盯着太子要皇孙,如今又盯着雍王府,想替雍王充实后\宅,秦荣妃未说,皇后倒管东管西。皇说美其名曰“关于雍王”,说要与秦荣妃商量,更多的时候则是皇后
在说,且言主之间更带着三分命令。
皇后道:“太子妃,皇上的口谕你也听见了,带着贺兰七小姐回去吧。”
贺兰柔抿着小嘴,原想着今儿许就能跟慕容恒入雍王府,不想又有了此等变故。她伸出手,轻拽着太子妃。
太子妃道:“听闻雍王妃还在娘家住对月,怎么着也得待她入宫才好商议。”
有宫娥禀道:“皇后娘娘,雍王殿下到!”
“请!”
秦荣妃与十公主坐在一侧,十公主的眼睛流转在母亲与皇后的身上,时而又暗自观察着贺兰柔,怎么看怎么讨厌,太可恶了,太子妃姐妹居然算计她皇兄,明明是她们算计的,还跑到凤仪宫来请求皇后主事,要替贺兰柔讨公道。
十公主的眼神带着几分敌意,秦荣妃怜惜一笑,示意她莫要着恼。
慕容恒穿着一袭亲王锦袍,长身而立,与皇后行礼:“慕容恒拜见皇后娘娘,见过母妃!”
十公主甜甜地唤声“哥哥”,笑着问道:“嫂嫂回府了么?”
慕容恒笑道:“她与镇远候感情深厚,往后她回娘家的次数少了,我让她在娘家多住几日。”
十公主扫过贺兰柔,笑道:“四皇兄可真疼嫂嫂。”
慕容恒道:“你嫂嫂待我更好。”
“是!是!你们俩是真心对待彼此,是天下少有的恩爱夫妻,不是旁人算计就可以拆散的。”这话她暗指贺兰柔,别以为算计我皇兄爬床,就是不给你名分。
天底下就没见过这等厚脸皮的,自甘下贱,还追着人讨名分。
秦荣妃福身行礼:“皇后姐姐,我身子不好,得回永和宫将养,若没有旁的事,臣妾告辞了。”
这声音……
慕容恒脑海里掠过一道光亮:是秦荣妃么?
怎的听着像那日他在养性殿闻见的一声“二郎”。
不同的情绪,那日一声“二郎”带着亲昵,今日一声“皇后姐姐”却带着三分不耐烦。
从他记事起,母妃就被贬入冷宫,过的是凄苦日子。
其他的冷宫嫔妃都关在那冰凉的石墙内,唯有秦荣妃住在一个破旧的小院里,虽然破旧却有一片广阔的视野,却又比关在冷殿的女人要自由得多,甚至秦荣妃还知晓冷宫后头的密径。
那唤“二郎”的女人一定不是他母妃。如果真是皇帝心中的女子,皇帝如何舍得看秦荣妃在冷宫呆了十四年之久。换作是慕容恒,他就做不到,别说十四年,就是十四天也舍不得,他会心疼,他会难受,宁可受苦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