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否认,孙家和孙建华愿意娶公主,一则是为了孙家能再袭爵位,二则是为了保住孙家的荣华富贵。但孙家和孙建华能视七公主如寻常女子,而孙建华原是文武兼备,满腹才华,为了七公主放弃更高的仕途,这也需要一种果决,正可谓有得有失。
七公主道:“我知道他的身世姓名,建华还不知道我。一会儿,我就带女护卫去他住的地方,试试他的态度。”
她自打在街上得遇孙建华,心心念着,却不晓得孙建华是否也一样想着她。
七公主不知道,孙建华此次入京除了入场应考,还有一个使命,那是卫州一个老道所言。卫国公世子夫人道:“老道长,我家大公子这都二十了,怎的还没遇合适的良缘,总是高不成低不就。”那老道拂尘一挥,一掐指头:“贵公子的良缘乃在京城之内,夫人不必担心,不出今秋就会喜结良缘,娶得佳妇。”
卫国公夫人看着卫国公世子夫人,婆媳俩不知是情绪繁复还是欢喜。
卫国公夫人道:“道长说我家建华的良缘在京城,他此去京城就一定能遇到良缘。”
老道喊了声“无量寿佛”,“不可言,不可言,天机不可泄露。”
孙建华手捧着一本闲书,近来又让老管家走了门子去吏部打点,想谋个在卫州、或离卫州近些的差使,这样一来他回家也就方便了。
奶娘是一个白白胖胖得像馒头的妇人,三十多岁的年纪,但打扮干净得体,要不是那一身下人的茧绸衣裳,很难让人看出她是奴仆。
她蓄了茶水,轻声道:“大公子该出去走走,这整日地待在家里着实太闷了。”
皇榜未下前,倒有几个卫州的读书人来寻他,皇榜一下,落榜的学子便相继离了京城,剩下来的几人也是各忙各的,或忙着拜访当朝大臣为师,或忙着打点门路,来寻他的人就逾发少了。而他到底是卫州人氏,与京城贵公子们不熟,虽因世交关系也认得几个,到底不是打小相熟的,也不大来往。
孙建华翻了一页,不以为然。
奶娘则想着来时,卫国公夫人、世子夫人的叮嘱,说大公子此次来京可会遇到良缘的,可他镇日地待在屋子里不是习武就是读书,这良缘又到哪里去遇?
奶娘近来想着良缘的事,把孙家在京城的几家世交小姐都想了个遍,还真有两位与孙建华年纪相当,也算是门当户对的,可她试探着问了孙建华。
孙建华淡淡地道:“她很好。”
又是一句很好。但凡他这般说,便是没有想法,简短的只得三个字。
奶娘道:“那娶为大少奶奶如何?”
孙建华挑了挑眉:“不好。”
两个字,连多一个都没有。
就如同还在卫州时,国公夫人、世子夫人每遇有媒人上门提亲,询问他的意思一般,他就是这样云淡风轻地回答。
奶娘道:“大公子,你不是说她很了么,又怎么说不好。”
“我说很好,是不了解她,从外表来瞧,她很好。我说不好,是我与她之间不合适,故而不好。”
奶娘瞪大眼睛,难得呀,他居然还解释了一番。
老道不是说大公子的良缘在京城么,这再过些日子,待吏部的任职官文一下,大公子就要赴任,怎的到现在都没遇到良缘。
书僮躬腰禀道:“大公子,外头有位自称是戚小姐的人来访。”
奶娘正琢磨着良缘的事,此刻一跳,顿时道“七小姐,哪家的七小姐。”
书僮挠着头皮,“小的问过了,好像她姓戚。”
奶娘嘟囔道:“这京城的贵小姐还真与卫州姑娘不同,一个小姐大咧咧地就来拜访公子了,这太不合规矩了,这……这……大公子不能去见,这样的姑娘我们孙家可不敢娶……”
然,孙建华搁下书,弹了弹衣袍的皱褶,已大步出了书房。
“孤男寡女怎能共处一室,不行,我得盯着去,莫让那些个想攀高枝儿的缠着公子。”奶娘看着胖乎乎,这会子动作却是出奇的快,一溜烟就追上了孙建华,喘着粗气叮嘱道:“公子啊,男女有别,你一会儿见着了,可是守好礼数,还有啊,哪有贵门小姐做出这等不合规矩的事,自儿个就上门来拜访男子,不合规矩啊,我定要好好地说道说道。”
这守礼数的,都是身份贵重的名门女子。这女子一定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或者是商贾人家的姑娘,只有这样的人家才会养出不知礼数的女儿。
花厅里,七公主将双手自然轻握在胸前,虽是最自然的举动,光是那背影便透出一股天然的贵气也威仪,她正瞧着花厅中央挂着的对联,瞧得很是认真。
在花厅的两侧,侍立着四位随从,两名穿着紫红袍的少女,又两名着粉袍的侍女,四名少女都是清秀夺目,举止得体。
孙建华愣在了门口:这是谁家的小姐,怎的如此不同,就连相随的侍女个个气质不凡,而那女子的背影,只是一个背影就让人觉得莫名的威压,让人不敢亵渎。
奶娘正想出口训斥,这会子也被吓住了,想好的说辞怎么也吐不出来。
孙建华一脸纠结。是的,他隐隐猜出了来人的身份,这偌大的京城,也只有她会将私会男子之事行得光明正大、坦然得体。
七公主缓缓回身,勾唇一笑。
奶娘越发惊得不知如何应对:这是谁家的姑娘,天啦,长得可真好看,国色天香,不像小户人家的姑娘,更不像是商贾人家的小姐,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孙建华愣了一下,想着她既然不愿显露身份,自己也不必点破,抱拳道:“七小姐要见在下,不知小姐所为何事?”
七公主盈盈一笑,张开右臂:“孙公子,请坐!”
奶娘暗道:怎么回事?瞧着像调了个儿,这是卫国公府的别苑,公子是主人,怎的见这女子的模样,公子反倒成了客人一般,竟让公子坐。
“七小姐请!”孙建华抱拳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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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相对而坐,七公主含着浅笑:“听闻孙公子棋艺不凡,今儿登门是特来向孙公子请教棋艺的,不知孙公子可愿赐教?”
不是男女间的相会么?
孙建华有些意外,很快就明白其间的原由,就算是公主也不会贸然行出失体之事,她来这儿是请教棋艺,就算传出去,世人也只会说“七公主爱棋”。
孙建华道:“来人,取棋盘。”
七公主捧起茶盏,轻呷一口,慢慢地吞下,这茶与她过往所饮之茶都不一样,有一种淡淡的清香。
孙建华道:“这茶是在下从卫州带来的,唤作卫州雾茶,算不得什么好茶,但却是在下最喜欢的。”
“清香优雅,不浓不淡,甚好!”
“七小姐若喜欢,回头我让奶娘包上二斤。”
“却之不恭,小女就笑讷了。”
七公主坦然地应对,彼此已走了十几子。
孙建华讷讷地看着棋盘,早前看七公主好似无意,可现在却让他觉得七公主是从一开始就在布局,她的棋艺还真是让他有些意外,他抬眸问向七公主,她却是淡雅如初的微微一笑。
这一笑,令百花失色。
这一笑,动人心弦,瞧得孙建华有些失神。
七公主道:“孙公子,该你了。”
他就算不喜欢她,至少也不厌恶她。
如此,对她而言便有希望。
“此次孙公子在殿试成绩不俗,以公子的家世背景许良缘将近。”
奶娘此刻瞧着七公主身份不俗,但依旧没往公主上想,只觉得七公主才貌双全,出门侍候都有清秀丫头,想着许是郡主,又或丞相之女,再加上七公主今儿来访是请教棋艺,还算得体。
“戚小姐,我家公子至今尚未订亲,都是那算命先生说公子的良缘在京城,否则我家夫人、世子夫人早就给订了。这良缘在哪儿,待过些日子吏部下了任职官文,我家公子就要去任上了……唉,那算命先生的话未必可信。”
孙建华只不作声,现在每走一子都让他倍感艰难,初次棋艺交锋,他若输给一个女子,又如何当得卫州第一公子的才名。
七公主道:“良缘之事,信则有之,不信则无。”
奶娘愣了一下,这话何解,难不成是她多想了,忙道:“信!我家国公夫人、世子夫人皆是信的,卫国公府上上下下皆信公子良缘就在京城。”
也就是说,孙家有意在京城挑一女子为孙家妇。
在孙家,只要大公子说满意,无论是国公爷、国公夫人还是世子夫妇都会遵重,只因大公子三岁就没了亲娘,幼时又体弱多病,全家上下都格外偏宠大公子,而大公子从小到大也争气,武功学得好,就连书都读得极好,几乎就没让长辈操心过,唯独在姻缘上头至今也没个音讯,总是寻不到让长辈与他都满意的女子。
世子夫人待大公子好,是想弥补他从小没亲娘的遗憾,甚至待他比对亲生儿女还要宽厚。
又一炷香后,只听七公主道:“孙公子棋艺不凡,小女认输。”
他赢了!
孙建华看着棋盘,很快就从中瞧出了关键,明明要输的是他,怎的他就赢了对方一子?这分明就是她有意为之,不仅让他赢,而且她只是输了一子也不算难看,光是这操纵棋局的手法,就让他佩服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