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是顺王,一样吃惊的还有群臣。
他们这是干了什么?这十几年来都在争选明主,都想扶自己中意的皇子成为储君,现在皇后有子了,有嫡立嫡,这是祖宗留下的规矩。
那他们过去十几年前的争斗,就成了一场笑话。
慕容恒抱拳道:“弟恭迎三皇兄回家!”
六皇子看着顺王,左右为难啊。
顺王起身,“慬恭迎三皇弟回朝!”
他一声落,大殿之下皆是呼声。
慕容恪抱拳回礼:“多谢各位大臣,恪蒙父皇垂怜,得母后慈爱,终顺遂成人。儿臣再拜父皇母后!”他长身而跪,重重一叩,“儿臣恭贺母后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皇帝朗声大笑。
又多了一个儿子,一下子已经长大成人了。
不过,在这之前,皇后便已经告诉他了。
当年是谁把慕容恪推到了荷花池,至今也没闹明白,但那事之后,宫里打杀了一批宫人,而慕容恪也因在荷花池里受了风寒,高烧数日不退,也是在那时,皇后忍痛决定把他送回顾家交给娘家父兄。为了让慕容恪在宫外顺遂成人,皇后对外宣布“三皇子夭亡”。
因三皇子慕容恪的出现,一些原追随顺王、安王的臣子当即转向,纷纷起身敬酒,也表自己的忠心。
酒宴刚进行到一半,就在众人观赏歌舞之时,只见顾五公子惊呼一声:“有毒!酒菜里有毒……”口吐白沫浑身抽搐,一时间惊住了所有人。
皇后第一个倏然起身,要不是今儿有顾五公子试菜,那中毒的岂不是三皇子,“抓刺客!给本宫抓……”十九年前,她保护不了自己的儿子,这一次她就是拼了命也要护他周全。
皇后这一嗓子喊出,却惊动了大殿内隐藏的人,立时有人提剑冲向慕容恪,亦有人冲皇帝奔了过去,大殿上顿时乱成了一团。
慕容恒启开双眸,看着大殿上突然涌出的刺客,杀气,浓烈的杀气,他倏地起身,衣袖一挥,以移形换影之速,闪到皇帝跟前,手臂一伸,一把握住刺客的手臂。
贵妃早已经惊慌失措大叫“护驾!快护驾!”
慕容恪被数名刺客包围,顾家原是书香门第,家中女眷吓得尖叫连连,顾大公子、顾四公子踢倒了案几,抱起了绣杌为兵器抵挡,拼力护着家人。
皇帝、皇后身侧,早有宫人团团围住。
那刺客见对付不了皇帝,一调头转而扑向慕容恪。
慕容恪虽在外学艺多年
,可一人难敌数手,任谁都瞧得出来,这些刺客就是冲他来的。好几次,他险些被刺客刺中要害,皇后大叫:“恪儿小心!”
慕容恒的招式看似缓慢,却以缓制快,以柔制刚,总能恰到好处地接过刺客的剑招。他轻缓如舞,卷起强大的剑风来去自如,矫若惊龙,动若脱兔,直制刺客双臂两腿,慕容恒总能不紧不慢巧到好处的将刺客的拳腿招式给接住。突被牵制,刺客如寒冰般冷冽的眸子却闪过一丝凝重,转念间,身形已起,衣袍在空中飘飞,看似行云流水,实藏雷霆万钧。
刺客突地凌空转身,那剑尖直刺慕容恪,七公主、景阳吓得惊叫连连“三弟(三哥)小心!”然,一紫色蟠龙袍却挡在慕容恪身前,拼足全力,挥起一剑直中刺客要害,慕容恒亦倒在了慕容恪怀里。
十公主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画面,又怕又惊,嘴张着却唤不出声来。
慕容恪咆哮一声,接过慕容恒手里的剑跳了出来。
大殿外,靴潮滚滚,如海潮翻逐,更有无数的侍卫重重包围大殿。
刘维忠父子、温青、冷昭等人已经跳将出来,与刺客拼死一战。
皇后紧握着拳头,情绪繁复地看着眼前的凌乱:是谁要杀她儿子?这人她一定要揪出来!
狼子野心,要是她儿子在宫中,指不定被人算计了多少回,而今刚回皇家,他们就坐不住了,最初佯装行刺皇帝,可最后立马调了剑头,直指慕容恪。
十几名刺客,或当场毙命,或被大殿武、侍卫制住。
慕容恪抱住慕容恒,连声呼着:“四弟!四弟!”
慕容恒胸前鲜血奔涌,他微微一笑,这样的笑太难得,他原是一个不会笑的人,“三哥……没事……太好了……”
荣安候则抱住了顾淮,他还在抽搐。
景阳公主惊叫:“传太医,快传太医!”
皇帝一脸怒容,慕容恒受伤,他竟然为了护慕容恪伤了,“着刑部、兵部、大理寺彻查此案!朕要揪出幕后主使……”
十公主此刻才回过神来,提着裙子奔到慕容恒跟前,一瞬间泪如泉涌,倾泄不可止。她颤而微凉的手指小心地拭着慕容恒的脸,一把将他抱住,嘴里喊着“四哥”哭得声嘶力竭。
内侍取了木板,将慕容恒、顾淮抬上去,匆匆移到了偏殿,由太医看诊。
温彩此刻听罢温青的讲叙,久久回不过神。
“哥,四殿下伤得很重?”
温青道:“那刺客的武功极高,一剑即中,怕是伤得不轻。顾五公子中了毒,被抬到偏殿。二人的情形,我们也打探不到。皇上今儿震怒下令严查,皇后受了惊吓,让三殿下住到宫中严加保护。”
慕容恒受伤了!受了重伤!
温彩落漠地望着漫漫长夜,如果不是她说的好些话,他会不会……
皇家情感淡薄,可慕容恒竟以命相护,只是慕容恪会善待他么?就如登基后的安王善待八皇子那样。
前世,安王视慕容恒为眼中钉,那是皇帝一早流露更看重慕容恒为储君的意思。在安王看来,更有资格登上帝位的是慕容恒,所以安王容他不得,登基之后一直想除之而后快。
但这回,慕容恪才是最有资格做储君的人,他是嫡子,他有顾氏一族的支持。
又是她害了慕容恒么?
如若不是她的话,慕容恒不会往剑锋上撞。
“四殿下在宫里?”
“我出宫的时候,所有太医都聚在太极殿,皇后、公主、皇子全都在殿外候着。”
“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如果不是我说的那些话,他也许就不会冒此大险,是我……”
温彩沉吟着,她到底是那个祸害他的人么。
欠他一世的情不够,害他一世落漠不够,还要再来一次。
“怎会与妹妹有关,连皇上都没想到,有人会在今日行刺。”
温彩轻声道:“哥哥小心养伤,我得回去了。”又对左右道,“候爷今儿许没吃好,让厨房给候爷下碗骨汤面,记得叮嘱候爷按时吃药。”
夜色,黑浓如墨。
她的心,突然变得如雨前天空一般阴暗,潜藏了不知多少的阴霾和惊雷,似乎随时都会涌动、爆发,以摧枯拉朽的姿态,要与整个的世界同归于尽。自责、懊悔、惭愧……那诸多的情绪奔涌包围。
*
太极殿。
顾淮被太医们灌了汤药下肚,催吐了一大盆东西出来。
又有太医将酒菜都细细寻觅了一遍,最后有人拿了一只宫中的酒盏,“禀皇上,毒是抹在这只银盏上的,饮一两盏不会有时,多饮几盏那毒就会散在酒里。”
顾大公子道:“这酒盏原是三殿下的,是后来五弟与三殿下调换过。”
皇后紧握着拳头。
景阳厉声道:“父皇,这分明是有人要毒害三弟,你得替他做主。当
年三弟不过三岁,就有人把他推入荷花池,害得他险些丢了命。今日三弟刚回皇家,又有人……连番下此狠手。”
皇帝犀厉的眸子一敛,他还有个儿子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刑部那边可问出话了?他们是谁派来的?”
有官员进了大殿,抱拳禀道:“下官问过抓到的刺客,他们招认……说是……是……”
“说!”
“所有证据指向怡春宫和顺王殿下。”
“周贵妃!”皇后惊呼一声。
是贵妃和顺王要杀她儿子!
顺王是长子,如果没有嫡皇子,他是最有资格登上储君之位的。
七公主在一边叫嚷着:“他们先下毒,再行刺,他们这是要父皇和三哥的命,要是父皇和三哥都没了,他就做皇帝了,这主意真好啊!”
皇帝厉斥“住嘴!”
“父皇,我为什么要住嘴,有人要杀我父亲,要杀我哥哥,这都是我的亲人,无论他们中谁没了,华阳都会生不如死的。父皇……都问出来了啊,你下令把周贵妃给抓起来,四哥还生死未卜呢,父皇……”
他原就心乱如麻,再多一个叽叽歪歪的公主,皇帝脸色肃冷,“让公主们都退下!没有朕的吩咐不许进来。”
“父皇……”
十公主一早静默地站在一边,不停地哭,那泪水似不要钱似的,怕慕容恒没了,要是他没了,她不知道德妃可怎么活。
德妃这些年受那么多的委屈,一直苟延残喘,就是为了慕容恒。
十公主从小就知道,不管日子多苦,她还有母亲、哥哥。
现在看着慕容恒受这么重的伤,她吓得泪流不止。
“退下!”
几侍走近,轻声道:“几位公主且回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