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徐兰芝做得很好的,但是徐宜人依旧从中瞧出端倪。温青不晓里面的内情,万一细想之下,难免不会疑心到徐兰芝身上。
徐宜人轻声道:“我会让她去给温六赔不是。我们徐家人不能做凿人心窝的事,再说玉堂兄妹待我们不薄。”她面露忧色地轻叹一声,“昔日玉堂娶你时,曾说过,他唯一对你的要求,便是要你敬孝太夫人、善待温六。太夫人仙逝了,他最看重的就剩温六……”</
徐氏微蹙着眉头,略有怒意:“娘是怎了?早前误会三妹,这会子又疑心我么?”
“我有怀疑你么?”徐宜人反问,如果不是徐氏心里有鬼,又怎会如此多心,自己生的女儿,徐宜人岂有不晓的,轻斥道:“是不是你与兰芝使的法子?兰芝那么做,就是要逼温六搬出镇远候府?”
徐氏冷哼一声,“娘是多想了。”
“兰贞,做人要讲良心的。玉堂就那么一个妹妹,你没有与兰芝行过分的事便好,要是真如此了,难免不会被玉堂知晓,这是寒他心的事。兰贞啊,玉堂兄妹待我、待你二妹、待我们徐家……”
徐氏懒得听她纠缠,“娘,没事我先回桂堂了。”拂袖而去,徐宜人怎的就怀疑她身上?
徐宜人长叹一声,望着徐氏的背影,那是被人道破实情的懊恼与惊慌。
徐嬷嬷低声道:“宜人,逼温六小姐离开的莫不真是两位小姐……”
“女大不由娘。”徐宜人不可奈何,就算是真又如何,她却不能告诉温青,毕竟这是她的女儿,徐氏和徐兰芝这么做都有自己的私心。
徐氏赶温彩,是因为温彩出手阔绰,只要温彩在,府中下人就很难敬服徐氏,下人们时常把温彩的仁厚挂在嘴边,这让徐氏感到了威胁。一方面,近来徐兰芝没少在徐氏面前说温彩的坏话。将贵女小姐们说的一字一句学与徐氏听,这也让徐氏觉得温彩不能再留镇远候府,如此会累及她与未出世孩子的名声。
徐兰芝赶温彩离开,更多的则是因为温彩是温青心头最看重的亲人,徐兰芝一直想取而代之,取代温彩成为那人心头的最重,取代温彩成为镇远候府里最娇贵的小姐……
说到底,无论是徐氏还是徐兰芝,都是因嫉妒而起,一个嫉妒温彩的才干,一个嫉妒温彩能得到那人的真心疼爱……
*
天色越发暗了,雪越下越大。簌!簌!夜笼四野,雪笼四野。
温彩坐在案前,双眸久久地望着院中出神。其实她不想离开,她与哥哥温青分别数载,还没有好好地相依取暖,还未来得及好好重叙兄妹之情,可是她必须得离开了。她不能自私地累及兄嫂的名声,不能累及其他温家女儿的名声,更不能累及徐兰贞的名声。
人言虽然无形,却一样可以让人做许多不得已的事。
“砰!砰!砰……”一阵如雷的拍门声。
粗使丫头喝问一声:“谁呀,三更半夜的。”
刚一开门,一个女人就从外头冲了进来,扯着嗓子道:“六小姐、六小姐,我求求你,你帮帮三小姐吧,呜呜,这怎么可以呢,为什么所有人都不相信她,要把她许给人为妾。”
温彩提着冬裙下了楼梯,惊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来的是温家大房的三姨娘、是温翠的生母,早已哭成了泪人,瞧她一身的雪花,许是一路步行来到镇远候府。
“六小姐,秋狩开始后,京城书院休学七日。大太太娘家的两个侄儿来府上作客,两日前,三小姐被人算计,不知是谁在后花园里的路上撒了豆子,一个没走稳,就被何家的二表少爷撞到了一块。四姨娘直说三小姐与何二少爷搂搂抱抱不成体统。大老爷听说后,下令把三小姐关起来了,要五小姐替三小姐嫁给任副尉为妻,三小姐则许给何二少爷为妾,明儿一早何家就要来接人。三小姐不愿意啊……”
这些日子,三姨娘颇是得意,为温翠订了门好亲,见人就笑。事后,她使钱让人查了,那石径上的豆子是有人故意撒上的,也是有人故意把何家的两个少爷引到了后花园去,偏生那时候温翠与小环就打那儿经过,一起摔到的还有小环,可小环是丫头,摔得难看一些,但也无佯。温翠却与何二少爷摔到一处的,两个人还搂在一处,这下更难说得清。
温彩道:“冬葵,你带三姨娘去桂堂,我稍后就过去。”
冬葵应了。
温彩上了二楼,取了斗篷来。
杜七婶道:“小姐,你真要管这事?”
“这事分明就是有人故意陷害,如果三小姐真做了妾,她这一辈子就当真完了。大哥那么辛苦才替她觅得这一门亲事,怎可作罢?”
杜七婶轻叹了一声。
温彩更多的是想到自己,她的名声也坏了,温翠经这一事,许名声也坏了。
早前那些事,还有人瞒着,如今既是有人刻意为之,怕是怎么也瞒不住了。
温彩匆匆赶到桂堂时,三姨娘正跪在花厅上求温青。
“大爷,你帮帮三小姐,她不是有意与何二少爷摔到一处的,要不是那路上的豆子,三小姐也不会摔那么一跤,她说宁可嫁给庄户人家,她也不愿意为妾啊,大爷……呜呜……”
温青皱着眉头,他帮温翠订了门好亲,温翠自己不谨慎些,竟就这样被算计了去。
徐氏不说一个字,时不时地望丈夫一眼,抿着嘴儿,看着厅上哭成了泪人的三姨娘。
丫头道:“候爷、夫人,六小姐来了。”
温彩披着斗篷,上面覆着雪花,带着一股冬的寒意,走过温青身侧,温青心头微冷,眸子里流露出几分疼惜“这么冷的天,妹妹怎么来了?”
温彩扫过三姨娘,“哥哥,帮帮三姐姐吧。她早前是有些爱慕虚荣,可后来真的改了。温家已有一个被毁了名节的我,何必再让人毁了三姐姐的一生。”
最后这话,才是一句击中温青的软肋,温彩和离故作轻浅,可到底于她的声名有损。
他的妹妹……
他没能护好自己的妹妹,他是一个失败的兄长。
三姨娘哭得惨不忍睹,一双眼睛又红又肿,“求大爷帮帮三小姐!求求大爷!”
徐氏原不想多管闲事,便是温彩她也不想呵护的,可温青与她约定在先,在人前她总要扮出贤惠、慈爱长嫂的模样。三姨娘在求,又有温彩帮忙说话,用不了多久,温青定是要管的。既然她阻不住,倒不如做个善良女人,顺水推舟,“夫君,要不就帮帮阿翠吧……”
温青微蹙眉头,“那府里尽是些乌七八糟的事,听着就让人心烦。”他抬头一喝,“来人,传本候命令,去温府把三小姐接来。给任其修递个话去,本候要见他,请他来一趟候府。”
温彩扶三姨娘起来,徐氏赐了座。
几人坐在花厅,各有心事。
大半个时辰后,温翠和小环被接了来,两个人似都挨了打,走路一摇一晃的。
小环一见徐氏,轻呼一声“夫人”哭得好不伤心。
温翠抱着三姨娘更是哭成了一团。
徐氏道:“一会儿任副尉就来了。若是他未改初衷,此事就好办,回头三小姐从镇远候府出阁,可万一是……”她摇了摇头。
若任其修改变了主意,不肯再娶温翠,以温青的为人是绝不会以官压人的,再说今晨铁骑军已经解散,所有将士回到各自的卫军所。温青上任北路军都督一职,手头虽还有二千五百人的人马,兵权、势力再不如前。
任其修本已歇下,得了镇远候府的小厮来禀,冒着风雪赶来。一进花厅就瞧见温翠,凝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二百两银票来,“温三小姐,这是你早前给我的……”
温翠早前偷偷给他银票,就是想着大老爷许要聘金,而任其修为了置家业手头根本没有多余的银钱,想让任其修拿了这钱回头给大老爷作聘金。此刻,任其修一进门就把银票给她,可见他们之间的婚事是要告吹了。
三姨娘忍住悲痛:“任副尉,你不该听信传言,我家三小姐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难不成是他来的路上听小厮讲的,可小厮对这事也知晓不多,知道原委的就温青兄妹与徐氏三人。
任其修回答得干脆,“三姨娘不必说了。”面色一沉,抱拳对温青道:“其实是……是府里的四姨娘找过我,她与我说了早前三小姐做的事。温候爷,请恕属下不敬,我……不能娶温三小姐,但我愿意与旁的温家小姐结亲。”
这中间的保媒人是温青,他一个小小的副尉不能得罪温青,温青可是世代官宦子弟,傍上这棵大树,前途无量。
温翠此刻心若破碎,忍住万千的悲痛,四姨娘竟背着她找了任其修,指不定说了什么坏话,就算没有与何二少爷跌到一处的事,怕是任其修也要毁婚。四姨娘一心想毁了她的良缘,就为了谋给温蓝么?“任副尉,你是想娶温蓝么?”
任其修脸色一红,就在昨日清晨,四姨娘带着婆子去找他,把温翠以前勾\引冷昭,又诱惑雍郡王的事都说了,要不是镇远候府规矩大没传出来,怕是一早就闹得满城风雨。冷昭与雍郡王任其修都是认识的,他怎么能娶这样的温翠,他虽然官职低微,可也有自己的尊严和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