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皇后含笑看着周王,停下了。
皇后这言行的含义十分明显,连永宁公主也明白了,咯咯娇笑,“三哥,八姑母和琼华表姐没见着你,说不定有些遗憾呢。”
泽雅长公主是先帝第八女,驸马是巩昌侯府的罗佑成。她膝下只有一子一女,儿子还小,才四五岁,女儿倒是已经及笄了,就是皇后提到的这位罗琼华。
“没见到泽雅长公主,我也有些遗憾。”周王淡淡道。
他说的是“遗憾”,语气中却毫无眷恋之意,不称姑母而称长公主,更见疏远。至于罗琼华,根本提都没提。
“唉,已经及笄的女孩儿有许多,偏偏朕的三郎全部看不上眼;他看上眼的那位呢,年纪又实在太小了一点,还要等上三四年。”皇帝不由的叹了一声。
皇后和永宁公主都笑了,笑容耐人寻味。
周王忍无可忍,“要等也是我等,爹,您叹息什么啊?”
皇帝大为生气,“爹为什么不能叹息?你要等,爹和娘也要等的,娶儿媳妇要等,抱孙子更要等!”
周王被皇帝骂的没话说,拿出扇子装模作样的摇了摇。没摇两下,就被皇帝拿过来,照他肩上狠狠敲了两敲。
周王疼的呲牙咧嘴,永宁公主靠在皇后身上,母女二人都笑软了。
“帝王之尊,滥用私刑!”周王指责他爹。
“就滥用私刑怎么了?有本事你告我去!”皇帝很是不屑。
他拿着扇子又作势欲打,周王抱头逃跑,皇帝得意,纵声大笑。
-----有周王在,皇帝和皇后真是笑口常开,凭添许多欢乐。
永宁公主年幼,累了大半天,觉得困倦,早早的便回到清云殿歇息。
永宁公主回去之后,周王向皇帝皇后细细禀报了外祖父的打算,皇帝大为动容,跟皇后感慨,“岳父他老人家总是这般为咱们着想,几十年了,从来没有改变过。”皇后眼圈红了,“爹对我实在太好了,我不知该怎么报答他老人家才好……”
皇后很伤怀,皇帝虚揽着她的腰,柔声安慰。
周王趁机要求回顺天府,“一则我该回了,二则可以照顾外祖父外祖母。”
他这个要求大大出乎皇帝的意外,皇帝怔了怔,问道:“三郎,你不要查证关氏一案了么?”
皇后也奇怪,“小三子,关渊毅的案子毫无进展,你回到顺天府,小姑娘的父亲也不会谅解的。”
周王负手站立,语气淡淡的,“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儿女私情算得上什么呢?根本不值一提。”
皇帝和皇后不禁用全新的目光打量周王,小三子,你真让爹和娘刮目相看啊。
“困了。”皇帝伸手掩口,打了个呵欠,“劳累了一天,明天还要早朝,朕要早早歇息。”
“小三子你也知道,先帝内宠甚多,留下诸多位太妃。”皇后歉意的对周王说道:“静太妃明个儿大概还会来,鲁王不是定了秦家的姑娘为继妃么,她总觉着以秦家姑娘这身份,寻常亲王继妃的聘礼太委屈了,至少得依着元妃的规格来;淑太妃想为娘家侄子要个世袭千户;贤太妃身子不好,要请医延药;单是这些位太妃,娘明天便要打起精神应付……”
周王闷闷的看着她。
“……所以,娘也要早早的歇息了。”皇后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最后话锋一转,笑吟吟说道。
周王无语看了自己这对无良父母半晌,行了个礼,一言不发的往外走。
“把他糊弄走了!”皇帝欢快的冲皇后眨眨眼睛。
周王忽然回过了身。
皇帝收起了脸上的笑容。
“我天天气得您暴跳如雷,您就不会留我了吧 ?”周王没头没脑的问道。
“不留。”皇帝嗤之以鼻,“朕会教训你这不孝子,把你贬到南方蛮荒之地,十年不得返回京城!”
周王掩面而出。
皇帝捧腹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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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放着两枝莲花形烛台,烛光明亮,周王坐在桌案旁埋头写着什么。
他写了半张纸,拿起来仔细看了看,脸上现出烦恼之色,揉了揉,揉成一个纸团,顺手扔在一旁。
又写了几行字,正写着,觉得不对劲,又揉掉了。
不知不觉间,桌上已有了五六个纸团。
他对着坚洁的宣纸发了半晌呆,眸色温柔起来,提笔写下一段简单的话语,“小铃铛,今后再为令尊做鞋子,务必一式两份,知道么?”
凝视片刻,他把信纸仔细的折叠起来,装入信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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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皇后果然很忙。
静太妃真的又来求见,盛装打扮,坐在坤宁宫的偏殿,把即将成为鲁王继妃的益州将军之女秦诗明夸得天花乱坠,“……容貌既佳,品行又好,万里挑一的好姑娘。”
皇后坐在宝座上,心不在焉的听着她说话。
“礼部拟定的鲁王婚仪,我细心看了看,聘礼比元妃少两成。”静太妃提起这件事,语气中很有些不满,“鲁王聘的虽是继妃,秦氏却是名将之女,还是酌情增添,方是正理。”
皇后温和道:“太妃也知道,亲王婚仪向来由礼部拟定,陛下御批……”
静太妃没等皇后说完,便拿帕子掩着嘴唇笑起来,“这话说的,陛下后宫只有皇后一人,你说什么,他还有不听的?”
她已经五十多岁了,这个动作由她作出来非但不显妩媚,反而有些怪异。
她说这话的本意应该不是挑衅-----她是先帝留下来的妃子,只有鲁王一个亲生儿子,鲁王才具平平,在朝中并无势力,以她的身份,以鲁王的才干,这母子俩哪够资格挑衅皇后-----或许她其实是想奉承皇后的,可是措词不当,话说出来并不好听。
皇后心中隐隐已经存了不快。
女官进来向皇后呈上暗红色的木牌,“开国公夫人蒋氏求见,自称有急事。”
皇后心中更是不喜。自打常讷被拘到桂庄,蒋氏总觉着她的宝贝儿子吃苦了、受罪了,四处哭诉,央人说情,蒋氏这个月已经有两回递牌子求见,皇后都没见她,居然还敢再提这要求,可见真是没眼色。
“是皇后的娘家嫂子呢,这可是位贵人。”静太妃笑道:“我这无关紧要的人是不是应该先行回避,等开国公夫人和皇后叙过姑嫂之情,再来求这个人情?”
皇后用奇怪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她当年大概也是位美人,不过,如今看上去真的是很普通,甚至面目间还有些刻薄之意。
先帝看女人的眼光真是……让人不敢恭维。
皇后微笑说道:“开国公夫人此来并不是和我叙姑嫂之情,静太妃知道么?她来,是要谈论……”她看向静太妃,眼睛咪了咪,缓缓说道:“陈王的旧事。”
陈王的旧事这五个字,皇后一字一顿,说的异常清晰。
静太妃脸白成了一张纸。
良久之后,她啰嗦着站起身,勉强挤出丝笑意,“我就不打扰了。”脚步飘忽,一步一步向殿门口走去。
出了殿门,被阳光一照,她精神有些恍惚。陈王,方才皇后一字一顿的提到陈王,她……她也知道当年的事么?可是已经那么久远了啊,怎么还会有人记得呢?
皇后召见了开国公夫人蒋氏。
蒋氏进到殿中跪拜行礼,皇后淡淡道:“起来吧,赐座。”---还是很给蒋氏体面的。
在皇后面前有座位,这待遇本身就让很多人羡慕了。
蒋氏道谢站起来,愁眉苦脸的坐在了宫女搬过来的椅子上。
她快五十岁的年纪,穿戴非常华丽,可是再华丽的妆扮也掩饰不住憔悴的脸色。
“皇后,您救救讷儿吧。”她用央求的口吻说道:“讷儿是犯了错,可是父亲管教的实在太严厉了啊,要讷儿挑水种菜、做苦工!讷儿他是开国公府世子,将来要做国公爷的人,挑的什么水,种的什么菜啊。”
皇后正为自己年迈的父母在为了常讷吃苦受罪而生气,听了蒋氏这番不知轻重的话,更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常讷可以不是世子,可以不继承开国公府。”她冷冷说道:“如此,他是不是就可以挑水,可以种菜了?”
蒋氏先是吓的呆了,继而连连摆手,“不,不,皇后,千万不要夺了讷儿的世子之位啊!他……他会悔改的,一定会悔改的!”
皇后脸色铁青,“你以为我愿意让两位老人家为了常讷在桂庄受苦?我告诉你,比起你,更不愿意父亲这般管教常讷的人是我!哼,若依我的意思,父亲只管在楚国公府享天伦之乐,常讷这浑小子便关到狱里去,由狱官看守!”
蒋氏坐不住了,跪在皇后苦苦哀求,“他是您的亲侄儿啊,您怎能如此无情?”
“侄儿亲得过爹娘么?”皇后毫不留情的质问:“我爹我娘偌大年纪,为了这浑小子不在京城享福,住在桂庄那偏僻之地,最该心疼的人是我吧?”
蒋氏被问的哑口无言。
她原本是来向皇后求情的,结果非但没用,还被皇后给骂了一顿,灰头土脸。
蒋氏再三赔罪,见皇后不再提夺去常讷世子之位,才算是放下了那颗忐忑不安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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