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兰桡怒道:“什么不测!哥哥还没有死!”
凌云低头:“卑职知罪!”
陈兰桡转头看向太医们,厉声道:“什么都不要管,一定要把哥哥治好!”
太医们无奈,齐齐应道:“是……”
王后却像是发现希望:“公主,现在走还来得及,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思奴想想!”
陈兰桡目光转动,从陈源脸上转到他身侧的小太子脸上,不到一岁的小太子,方才受了惊吓,竭力哭叫,泪沾在胖乎乎的脸蛋上,此刻却不再哭嚷,只是睁着无辜而天真的双眼,骨碌碌地看着这个忙乱成一团的世界,仿佛觉着好奇而有趣。
就如枯木之前发出新芽。
陈兰桡伸手,摸了摸太子的脸,她的手上还沾着陈源的血,她不想鲜血沾上婴孩的身上,动作一僵,小太子却挥动手臂,忽然间竟握住了她的手指,死死不放,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儿的,咯咯地笑了起来。
空气中,硝烟跟血腥的气息交织,是恐惧跟死亡的味道。
陈兰桡察觉嘴里是一种铁锈般的味道,是血在舌尖上殷开,却不觉得疼,她把血泪用力咽下,抬手抓住陈源腰间的佩剑,猛地拔出。
“凌云,你守在此,若是……就护着太子,离开陈国。”
凌云迟疑着不肯领命:“但是公主,主上说……”
“住口!”陈兰桡却不再理他,手握天子剑,转身大步往殿门口走去。周遭的臣子跟将士们见状,也都齐齐跟在她的身后。
才出了勤政殿,就见守卫宫门的禁卫且战且退,已经到了殿前,打着黑色龙纹旗帜的武魏兵马紧随攻入!
陈军守卫迎上,两下交锋,喊杀声震天。
陈兰桡提剑而立,忽地看到那魏军将领身边有一人身着陈国服侍,面上颇有矜傲之色。
她身旁的一名老将指着那人愤然说道:“公主!那是原本守城的王统制!必然是他里应外合,引了魏军入城!”
说话间,那王统制似有所觉,正也看了过来,目光相对,陈兰桡清斥一声,腾空跃起,单足在殿外的朱雀头顶轻轻一点,整个人如翩然灵凤,闪电般袭向乱军丛中!
那原本站在陈兰桡身边的将军见状,大吃一惊,心道:“只闻公主殿下文武兼备,不输须眉男子,没想到身手竟如此了得!”当下精神一振,忙也冲入战团之中,奋力往陈兰桡身旁搏杀冲去,想要尽力助她一臂之力。
陈兰桡心无旁骛,只看着那叛将王统制,她身法轻灵,几个起落,便到了那人跟前。
那王统制本来自恃投奔了武魏,而陈国倾覆在即,已无人可奈何了他,因此虽然跟陈兰桡对视一眼,却也并不畏惧,却没想到对方如风而至,当下才觉骇然。
陈兰桡未曾落地,当空横剑先扫了过去,剑锋如同霜雪,挟带无限杀气袭来!王统制才知她并非软弱闺阁女子,百忙中惊慌失措后退,又恰好有一名武魏士兵及时挡在身前,才逃过一劫。
陈兰桡一击未成,并不惊慌,双足点地,不等那武魏士兵变招,已一剑自那人肋下穿过,而她身形不停,旋风般擦身而过,长剑灵蛇一般,复攻向王统制。
此刻那被刺中的武魏士兵才无力倒地,王统制从旁边摸到一把长刀,勉强往前一挡,将陈兰桡的攻击阻了一阻!
兵器相交,发出金石之声,两人近距离对峙,王统制望着陈兰桡的双眼,陈国公主以美貌闻名天下,而所谓的“文武双全”对多数人而言都只是赞溢之词罢了,至多不过是会些花拳绣腿,算得了什么?
但可是今日亲见,才知传言非虚,在他面前这双杀气腾腾的美眸,充满了愤怒跟恨意,交织成迫人欲死的杀意,让人战栗胆寒。王统制本也是武将出身,按理说绝不该惧怕一名女子,但是此刻,被对方如此注视着,他仿佛觉得自己一只脚踏进阎王殿,已然是半个死人!
陈兰桡满怀怒意,清声叱道:“受死吧!”招式一变,剑锋如同漫天寒霜洒落,仍不改夺命之势。
王统制被这凌厉煞气所慑,魂飞九天,无法回剑自保,亦来不及后退,陈兰桡抬脚,顺势重重踢中了他的小腹,王统制痛呼,竟向后跌了出去。
机不可失,陈兰桡飞身而上,剑光闪烁,向着他的喉头刺去!
生死攸关之时,只听得有什么破空之声,陈兰桡听得异动,却并不撤手,势必要取王统制性命,但那破空而来之物,却并不是要取她性命,竟射中剑刃!
手猛地一抖,“铿然”一声,长剑堪堪错开王统制喉头,刺中了他脖子旁边的石阶。
陈兰桡头也不回,咬牙拧眉,拔剑又刺,却听有人于耳畔轻笑了声,道:“好生凶悍。”
这声音如此清晰,就仿佛是凑在她耳畔说话一般,且略带狎昵之意。陈兰桡心头一震,手腕抖动,电光火石间,回剑刺向身后!
若是陈国的士卒将领,自然不敢以如此口吻对她说话,来者必然是敌非友。陈兰桡想也不想,回剑相向,她反应极快,若是等闲之人,猝不及防,必然会伤于她手。
却听那声音复淡笑道:“连我都想杀么?”
陈兰桡一惊,察觉手中的剑仿佛被谁握住,竟无法挥动,陈兰桡果断松手,身形往前跃起,这才堪堪躲过身后那人擒来一掌。
她旋身站住,抬头看去,却见在她原本所站之处,轩昂而立一名披着大氅的黑袍男子,此人身在乱军丛中,却如闲庭信步般自在悠闲,手中所持,正是陈兰桡原本所用的天子剑。
陈兰桡抬眸,对上一双略带不羁色如渊海的眼睛,眼神半冷半暖,似陌生似熟悉。
这眼神,令她终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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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 湖泊中鸭儿伸长脖子,向着岸上张望,粼粼碧水波动,映出两道一前一后的影子。
身形娇小的那个不停拦阻,却挡不住她身旁那英伟男子的脚步,而她又不敢强行拦挡,只软语相求:“神光哥哥,你听我说……”言语间,那叫“神光哥哥”的,已经到了后屋门口。
他满含威严地看向身旁,目光中带了几分不悦,而陈兰桡无法,只好收手垂头,无奈而失落地叹息了声。
师神光抬手在门上一推,两扇门向着旁边敞开了去。里头情形,一览无余。
陈兰桡几乎要捂住双眼,不敢相看,耳畔却听到呜咽一声,她睁开眼睛看去,却见眼前地上空空如也,而自屋内旁侧,有一只黑狗儿探头探脑地走了出来,乌溜溜地眼睛看到陈兰桡,便低声呜咽着跑到她身前。
小黑狗瘦骨嶙峋,腿受了伤,跑起来一瘸一拐,但却十分亲近陈兰桡,可见是认得的。
陈兰桡意外心喜,蹲下地来亲热抚摸小黑狗的脑袋。
师神光见此情形,拧眉道:“你又新收留了一只犬?”
陈兰桡心虚,不敢看他,便只低着头,从腰间取下一个锦囊,倒出几粒果子在手心给那小狗吃,一边道:“神光哥哥,它受了伤,我若不管,就被车轧死了,多么可怜……”
师神光啼笑皆非,眼中却显出几分笑意:“你啊。”
陈兰桡听他不再恼怒,这才放心,偷偷地又看一眼屋内,仍是毫无人踪,之前那昏厥不醒的伤者竟如凭空消失了般。而她所见,自然也是师神光所见。
陈兰桡放心之余,又有些担忧,此刻那小狗便开始吃她掌上的果子,陈兰桡喃喃道:“小黑,你是不是又跑去陈伯家里了?你有伤,千万不可以乱跑,乖乖呆在这里,等我下次来带好吃的给你,知道吗?”
小黑狗胡乱呜吱两声,又舔她掌心。
师神光忍笑将她拉起:“行了,快些跟我回去,时候不早了!”
陈兰桡应了声,依依不舍起身,师神光掏出帕子,擦擦她被狗儿舔过的手:“这样肮脏,你倒不怕。”
陈兰桡鼓了鼓嘴,不忘把门带上,师神光牵了她的手,向着在湖畔吃草的马儿走去。
陈国宫殿中,万军当前,陈兰桡一刻恍惚,而后定睛看去。
那来人生得龙章凤姿,猿背蜂腰,英武之中颇有几分慑人之气,虽然于万人丛中,却如鹤立鸡群般卓然出众。
他方才空手夺白刃,电光火石间把陈兰桡的长剑取了去,此刻随意将剑往上一抛,长剑于空中倒转,将落未落之时,却又被他轻轻握住剑柄,他信手一挥,如同小儿耍弄玩具。但自始至终,那沉沉的目光却都未曾从陈兰桡身上移开。
陈兰桡拧眉问道:“来者何人?”
那人还未开口,地上的王统制却如见救星,大叫一声:“公子救命!”起身欲往来人身边扑去。
刹那间,陈兰桡单脚一勾,将地上乱军丢落的一柄钢刀挑起,顺势握在手中,皓腕微抖,长刀斜扫出去,不偏不倚,正好压在王统制颈间。
陈兰桡喝道:“胆敢动一下,就叫你血溅当场!”
王统制低头,见胸口钢刀雪亮,刀刃上还沾着血迹,一震之下不敢擅动:“公主饶命……”
陈兰桡冷哼了声,看向对面之人:“你就是公子燕归么?”
那人凝视着她,双眸波澜不惊,缓缓开口道:“你说我是,那我便是了。”他顿了顿,忽然之间对着身后的一名随侍抬手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