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儿发愁一边儿还得打起精神来应付这个到处乱爬随手就抓的小表弟,好不容易等到了林如海回来。宝玉忙指了请教林如海文章的话,总算将林琰送回了贾敏那里。
又聆听了一回林如海的教导,看看天色已晚,宝玉索性就留在了林府吃饭。直到天色大黑,贾敏才打发人送了宝玉回去。
回了荣府,宝玉先往自己屋子里去,打算换了衣裳再给老太太等人去请安。
才一进了屋子,便看见麝月晴雯等人都团团围坐着,手里或舀针线,或打络子,说笑着做活计。
看宝玉进来,可人忙站起身子,迎上去笑道:“老太太那里还等着你去吃饭,我看天色,就回了说今日恐是在外头吃了。这会子可吃过了?别闹岔了,倒叫你饿着了。”
“在姑妈家里吃过了。”宝玉笑着看向桌子,“你们做什么呢?这些个东西还是白日里做罢,坏了眼就不好了。”
晴雯“哧”地笑了笑道:“那可不行。如今你可是国舅爷了,这身上穿的戴的,自然得更讲究些。再说眼看着咱们府里就有大喜事了,我们可不敢疏忽了,要不留着我们可做什么呢?”
宝玉听了这话,心里一沉。眯着眼看了看晴雯 ,见她虽是说笑着,却是垂着眼帘看着手里的月白色撒花绸裤,手中针线上下翻飞,做活极快。看的出,方才的话确是有口无心。
只是,这样的话真真是说不得的。
叹了口气,宝玉在桌边儿坐下。接过麝月倒来的茶,吃了一口方才问道:“什么大喜事?”
可人找了家常的褂子过来给宝玉换了,笑道:“你往老太太那里去问罢,真真是大好事儿呢。”
宝玉想了一想,心里也猜到了几分。并不多言,换好了衣裳,嘱咐众人道:“日后什么国舅爷的话不要乱讲,叫外人知道了,便是大罪了。不用人跟着我了,我自往老太太那里去,你们都早点儿歇着,留下可人姐姐等着便是。”
说着,便自己掀了帘子出去。可人等面面相觑,良久晴雯才道:“他这又是怎么了?可是我说错了什么?”
茜雪拉了她一把,“既然二爷这么说了,你听着就是了。二爷说的准没错儿。”
却说宝玉先前 在林府的好心情一扫而空,怏怏然往贾母屋子里去了。
贾母那里也正热闹着,除了邢夫人王夫人外,李纨凤姐儿三春姐妹等都在这里。
看宝玉回来,贾母先就眉开眼笑,也不叫他行礼,只命上前去。一把拉了,笑问:“又是在你林姑父家里吃的饭?可吃饱了?”
宝玉忙回道:“往常晚上不敢多吃,今儿倒是多用了半碗。”
凤姐儿在贾母旁边儿扑哧笑了,上下打量着宝玉一番,凑过去拉着贾母的袖子打趣道:“老祖宗您听,竟是咱们家里饭不香,好叫宝兄弟跑去林姑父家里蹭饭吃呢。只是啊……”
说到这里,故意停了一停,又指着宝玉看向众人,“不知道林姑父家里到底是饭好,还是人好呢!”
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贾母笑着指她,啐道:“你个猴儿猴儿的,竟跟个小叔子打趣,仔细我舀了拐棍子打你!”
李纨到底是厚道人,恐宝玉脸上下不来,再有也是觉得凤姐儿如此说话,虽是自家娘们儿间的打趣,只是细想下来,未免有些调笑亲戚家的姑娘。若是传了出去,林姑妈知道了难免不痛快。
也就用帕子掩了掩嘴角儿,轻笑道:“快别胡说了。”
又问宝玉:“前儿打发人去给林妹妹送新鲜的点心,听说她着凉了。不知道可好些了?这两日事情忙,也没打发人去瞧瞧她,我竟是担心得紧呢。”
贾母听了,也忙问宝玉:“正是,我也要问你,玉儿可好了?我有心叫你姐妹们过去瞧瞧她,又怕她没好利落。人去了倒闹了她静养。”
宝玉忙道:“今儿我过去听姑妈说,林妹妹那里已经是渐好了。老太太大嫂子都不必担心。我虽未见 ,想来过几日就痊愈的。”
贾母点点头,朝李纨道:“既是这样,你过两天再带了二丫头她们几个过去罢。”
凤姐儿便有些讪讪的,跟着笑了几声,又向宝玉笑道:“咱们家里可就有件大喜事。今儿你没在家,没得听见,这会子可有人告诉你了?”
宝玉心里虽是猜到,却不免仍要做出一副好奇之色,“才可人她们也说了,只是叫我来问老太太。到底何事?”
贾母抚着他头发道:“圣上已经恩准了,凡宫妃娘家有地方儿的,都可请旨省亲。咱们家里,也得预备着接你大姐姐了。”
宝玉心里有事,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真是好事。”
又跟贾母这里说了几句,便道要往贾珠那里去,“林姑父说大哥哥学问也是极好,叫我回来也多去请教大哥哥呢。”
贾母听林如海赞贾珠,喜得脸上笑意更盛,李纨也有欢欣之色。贾母忙道:“那你早些去罢,别太晚了。虽是夜长了,也该早些歇着。”
宝玉答应了出来,贾母不放心,又叫鸳鸯找了几个婆子打灯笼送了他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咩哈哈哈,我觉得我会被关进小黑屋……
明天领导来视导,梅子要讲一节很重要的课,大家祝我好运吧……
☆、第六十八回
贾珠换了衣裳,正坐在书案旁的椅子上,身上披了一件儿水蓝色缎子薄棉袄儿。贾兰站在他身前,双手背在身后,一板一眼地背着这两日的功课。
李纨坐在里间儿的榻上做针线,手中捏着的是一枚就要完工的荷包。浅紫色缎子面儿,上头用银线绣了如意纹。花色虽是并不繁复,绣工却是精致得很。
听着外边贾兰背书的声音停了下来,李纨低头咬下了线头,起身从柜子中找出一条薄毯子,往外间儿来笑道:“你们父子两个说了这会子话,竟也不累?”
说着将毯子搭在了贾珠腿上。
贾珠先前身子不好,甚至闹到了险些熬不过去的地步。李纨每常想起来,便是一身冷汗淋漓。因此上这几年着实费了些心力给贾珠保养,特别是每到节气相交之时,犹为注意。
看看桌上摆着的大自鸣钟,李纨转头向贾珠轻声道:“已经是交了亥初了,让兰儿去睡罢?”
贾珠点点头,看向贾兰:“这些日子忙了些,我还怕你贪玩误了功课。今日看了,却是不错。”
贾兰听了,一张小脸上满是喜色,却抿着嘴不开口,只瞅着李纨笑。
贾珠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天色不早了,快些回屋子去睡。明儿别起来迟了。”
贾兰朝着父母行了礼退下去。李纨看着他出去了,坐在贾珠身边儿笑问:“方才宝玉过来说什么?我怎么瞧着他愁眉苦脸的?”
“不过是几句话,说过了也就回去了。”贾珠想了想问道,“我听说,府里竟有人舀着娘娘的事情说嘴,竟传出什么国舅爷之类的话了?”
李纨大惊,霍然起身:“这话是怎么说的?这,这除了皇后的嫡亲兄弟,谁还能称一声国舅爷?这话……这话往轻了说是大不敬,往重了说可就……”
贾珠脸色也不大好,手指敲着椅背,叹气道:“明儿我去跟老爷说。府里的人近来竟是太过浮躁了。主子奴才的大都是洋洋得意以至于忘形,确是要好生敲打一番了。”
李纨起身倒了茶递给贾珠,垂着眼犹豫了一会儿,终是没有说什么。
次日乃是椒眷入宫之日,贾母、邢夫人、王夫人天色未亮便已起来,按品大妆,坐了车往宫里去了。
却说邢王二人乃是初次入宫,自宫门处下了马车,便觉得战战兢兢,只手脚都不知如何放了。一路走来,但见重宇高阁,鳞次栉比;金顶红墙,高低错落。东方才升起来的红日照在宫墙之上,光辉耀眼,更为本就庄重肃穆的皇宫添加了威严。
王夫人跟在贾母邢夫人身后,头虽是微微垂着,目光却是不住地打量着周围。
看着地上被拖得长长的宫殿的影子,路两旁披甲仗剑的侍卫,只不住地叹道天家威严。忽又想起自己女儿便是这金碧辉煌的皇宫中的一个主子,心里便又生出一种尊贵荣耀之感,不由自主地将背挺得更直了些。
贾母等人先往皇后处谢恩,此时天色尚早,亦有一两家椒眷候在皇后宫门外等候宣召。
王夫人打量了一眼站在另一侧的几个女眷,心里不由得嗤笑了一声。这几人倒也认识,女儿亦在宫中,姓周,受封比元春要早些,位分却是大大不如,只是个贵人。论起来周家也算是京中的世家,朝中亦有根基,只是与荣宁两府并无过多来往。此时碰上了,也不过略一点头,便算是打了招呼。
不多时又皇后宫中内侍出来传旨,只说今日初次椒眷入宫,一概礼仪蠲免,只自往各处去便是。
众人忙都跪下谢恩,起身时候另有内侍过来引路。
元春所居的凤藻宫,乃是在后宫西苑,说起来位置并不如何好,与皇帝日常坐卧之处相距甚远。
贾母等随着内侍走了许久,放来至凤藻宫前。一个内侍便道:“请老太君等此处稍候,待咱家进去通传一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