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这样,也还罢了。”贾母道,“该叫凤丫头在往你那里拨一个大丫头过去才好,省的可人顾不过来。”
凤姐儿从手里抽了一张牌出来,笑道:“昨日茜雪出去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说的。宝玉倒告诉我,横竖他屋子里头丫头多,也尽够用了,到底没要。”
贾母听了方才罢了,鸳鸯又在她身后小声说了一句,贾母一看桌子中间的牌,笑着掷下了手里的,“我胡了!”
凤姐儿哎呦一声,轻轻地打了自己的脸一下,“叫你只顾说话不看牌!”
李纨掩了嘴笑道:“就是看牌,难道你打得过老太太?没看你前边儿那两串儿钱都没了?”
说的屋子里人都笑了起来。宝玉趁机道:“天有些干干的,倒是叫人嗓子不好受。听人说,每日早起吃碗子燕窝,倒是极为滋润的。”
凤姐儿听了,“扑哧”一声笑了,一双丹凤眼扫了扫宝玉。宝玉被她看得脸上红了,讪讪地不好意思。
贾母人老成精,如何不知宝玉的意思?她原也喜欢宝黛二人亲密些,听宝玉如此说了,又见凤姐儿打趣宝玉,便笑道:“这个倒是提醒了我。我那里还有些上好的燕窝,鸳鸯。”
鸳鸯忙答应了一声。
“你去把咱们收着的燕窝舀出一些来,交到厨房去。叫她们每日炖了,给林丫头送去。若不够了,只管来跟我要。”
宝玉听了,见目的达到,又恐凤姐儿笑话他,便忙起身出去了,欲过去看看黛玉如何。
转了几转来到了黛玉的院子前边儿,进了院子,里头几株花木叶子开始泛黄,廊前一溜儿的应季菊花开的倒是好看。又有几杆翠竹种在院子一角,此时看去依旧青翠如昔,倒也精神。
廊上喂鸟的鹦哥儿,如今黛玉给改了个名字,叫紫鹃了,看见宝玉过来,忙叫道:“宝二爷来了!”
宝玉朝她点点头,问道:“林妹妹做什么呢?这会子可起来了?”
紫鹃放下手里的粟子,笑道:“林姑娘在屋里跟二姑娘她们说话呢。宝姑娘也在这里。”
说着便打起了帘子。
宝玉进去看时,果然窗前的熏笼上摆着一张雕花小几,上头放着黛玉从南边儿带来的棋盘,宝钗迎春两个正在那里对弈,探春坐在一旁观战。惜春却是和黛玉一起歪在另一边儿的炕上,面对面的挽绳花儿玩。
“你们倒是会乐!这样的好天气,也不肯出去走走。”
宝玉笑着进去。
见他进去了,黛玉和惜春早就坐直了身子,此时听他如此说,都不禁笑了。宝钗也在另一边笑问:“宝兄弟怎么没去念书?”
宝玉上一世听多了宝钗这样的话,倒也惯了,笑道:“今日先生有事,没在府里。我做完了功课才出来的,你们可别告诉老爷去。”
说着,看向了黛玉。
黛玉近几日都没怎么出屋子,脸色有些苍白。身上穿着的玉色缎子小袄外边儿罩了一件儿浅紫色的对襟长比甲,瞧着人越发显得瘦了些。丫头们怕她冷着,在她身上又搭了一条薄毯子。
宝玉听她轻轻咳嗽了两声,不禁心里着急,忙问今日可吃了药,黛玉皱眉道:“怎么没吃?明明已经见好了,嬷嬷们还是熬了那苦药出来。”
迎春几个看黛玉皱着眉头苦着脸的样子,都笑了起来。
宝钗便道:“良药苦口,若是林妹妹实?p>诰醯每嗔耍酝暌┰僖礁雒劢す拥嬉坏婢褪橇恕!?p>
宝玉见宝钗说话时候脸上很是自然,也并没有像是刻意如此说的,心里倒是有些纳罕。只是他一颗心思都放在了黛玉身上,忙也接口道:“若是十分不喜欢那甜腻腻的蜜饯儿,叫紫月姐姐她们给你预备些蜂蜜水儿也使得。”
正说着话,外头丫头进来回说贾母那里传饭了。迎春几个都起身,约着一块儿往贾母那里去。宝钗便带了自己的丫头莺儿回了梨香院。黛玉病着,便不用出去吃饭。
宝玉不好多留,只得也跟着众人出去了。临走时后忽然想起了什么,忙忙地回身嘱咐黛玉:“药得吃完了,别想着苦。明儿送来的燕窝先吃着,老太太说叫你用这个养着呢。”
说完急急出去了,留下黛玉一个倚在榻上,茫然问身边的紫月:“宝二哥哥这是说的什么啊?”
紫月也摇摇头。
俗语说,一场秋雨一场凉。黛玉这里还没好利落,东府里的秦氏也病了。
凤姐儿与秦氏交好,贾母便叫凤姐儿过去探视。凤姐儿自然答应了,急急地换了衣裳带着平儿坐车去了宁府。
才一进了门,尤氏便带着几个姬妾丫头迎了上来,笑道:“今日你倒是闲了,我前几天请你过来吃酒你都没工夫,如今倒是不请自来了。”
凤姐儿也笑道:“呸!亏你还是嫂子呢,就这么拦着不叫我进门?也先问问我是不是为你来的?原是老太太叫我过来瞧瞧蓉哥儿媳妇,你不叫我进去,我只回去便是了。”
尤氏听了,脸上笑容不变,拉着凤姐儿进了门,边走边叹:“若论起来,她这一程子身上总是不对付,我也没辙了。昨日大爷还和我说呢,可别叫老太太知道了。老太太最是疼惜晚辈的,若是知道了,必定得忧心。这……唉,你且去瞧瞧再说罢。”
凤姐儿听这话头不对,疑惑道:“听你说来,竟是病的严重了?前些日子不是还好好的么?”
“可不是么。请了几个太医了,只是看不出来病因,就是每日里那么恹恹地躺着。我先还以为府里头事情多累着了,这么瞧着,却也不像。”
尤氏原就不是贾蓉的生母,原是续弦,凤姐儿也素知她与秦氏之间也就是面子情分,也不再问,顾不上喝茶便先奔了秦氏的屋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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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凤姐儿晚间回了府里,贾母问她秦氏之症。凤姐儿低头想了一会儿,笑道:“我看着还好,不过是身上软了些,说是没力气起来。若是起来了,便要头晕目眩。年纪轻轻的人,这也不算是什么大症状,许是着凉了,过些日子自然就好了。”
贾母听了略一思忖,便知秦氏之症必是重的。她对秦氏初时虽然不大看重,这平日里冷眼看着,秦氏倒也十分能干,将宁府管的严严实实,井井有条,比之凤姐儿还要强些。因此,倒也改观了不少。此时听凤姐儿说了,便道:“你跟那孩子往日走得近,勤打发着人问问去探问探问罢。”
凤姐儿应了,又笑道:“珍大嫂子还说,上回请老太太赏菊吃酒,老太太也没有去。过几日乃是那府里敬大老爷的笀辰,定要补上的。”
贾母笑道:“可不是么,这又到了他的生日了。你且跟你二太太商量着备好了礼,到时候须得扰了他们一日才好。”
说着又想起了贾敏,这样的天气,她又怀着身子,本就生的单柔,年纪又还大了,真真是叫人惦记。
想着,便叫凤姐儿去告诉贾琏,往扬州去信,询问女儿近况。
☆、第三十九回
贾敬笀辰那一日,东府里头自然是热闹的。贾珍估摸着父亲也不会从观里回来,事先预备了小戏班子并杂耍的班子。他自己亲自骑了马带着贾蓉往观里去迎贾敬,果不其然,那贾敬并不回来,连面儿都没见,只叫他们父子在观外头磕了头,又遣人出去说了:“心意到了就行了,你们不必来打扰我修行,我也不自去那红尘中找烦恼。”
贾珍欢欢喜喜回来了,忙忙地又请了贾赦贾政等人过去吃酒听戏。贾赦还罢了,贾政哪里喜欢这种热闹?不过略坐了一坐便回去了。贾珠在翰林院,也是没空子回来,只好晚上在过去说一声。
贾琏跟贾珍一向交好,早早儿地过去了宁府。才到了门前,便瞧见薛蟠身后跟着两个小厮也大摇大摆来了。
薛蟠见了贾琏,喜不自胜,忙迎上来满面笑容:“琏二哥!倒是巧了哈,咱们一块儿进去。”
“你也太早了些了,怎么着,昨儿晚上没出去?”贾琏心里虽是看不起薛蟠,只是他长年在外头跟人应酬,自是不会把这个放在脸上,当下也笑着调侃。
薛蟠哈哈大笑,跟贾琏一块儿进了宁府。
早有宁府总管来升一溜小跑着迎了上来,贾琏问道:“你们大老爷回来没有?”
来升赔笑回道:“我们大爷亲自去请了,老爷说是心意到了就行了,就不必再回来这一趟了。”
“那今儿府里头有什么热闹没有?”贾琏也不在意,边走边问。
“大爷叫了两个小戏班子和杂耍班子。”
薛蟠听得有戏班子,当下来了精神,忙问:“听说京里有几个戏班子都是极好的,里头的戏子唱功又好,身段儿又软,可是真的?还有个叫什么琪官儿的,我来了这些日子,听了不少的戏,光是听他的名字就听了好几回了。今儿有他没有?”
他来过了宁府几次,人既呆,手里银钱又使得散漫,来升自然愿意奉承,听他问,忙又陪笑道:“薛大爷果然知道的多。今儿这两个小戏班子虽然没有琪官,那也是京里有名的。”
薛蟠不免有些失望,贾琏瞧不上他那副样子,手里扇子轻轻敲了敲薛蟠的肩膀:“你叫我一声哥哥,我有句话得跟你说说。那琪官儿虽是有名,那可是忠顺王爷府里伺候的人。那可不是咱们能招惹的,你这口没遮拦的性子在京里可得改改。哥哥当你是兄弟才说,你可别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