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今日坐的有些乏了。启南,你替朕好好陪着姨母和两位外甥。姨母勿怪,朕有孕在身,便少陪了。”她浅笑着说道,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便搭着我的手站起身来。
齐国公主也忙起身。在众人的恭送声中,她扶着我的手,缓步走出太素殿。
“陛下是真的累了么?”我含笑问。
她娇嗤道,“里头酸气太重,朕的牙都快倒了。陪朕回乾清宫透气儿去。”
我笑着领命。她脚下步子停顿了一下,问道,“你说刚才那戏是谁编的?”
我不想徒惹她不快,“阿丑不是回陛下,是他自己写的么。估计这是内侍们想要讨好臣,编出来玩笑的。陛下不必在意。”
“朕看这戏文一定出自秦启南之手。他们摆明了要提醒朕,你在宫里宫外权势太过。怎么,你一点都不生气么?”她转头探询的看着我。
我摆首,“臣为何要生气?如果王爷是想提醒臣,那么臣应该反省己身,自谨言行。”
“那些官员自己不要脸,他们怎么不提醒?不过就是看朕宠你,他们嫉恨罢了。”她昂首挑眉道,“朕偏要宠你!朕不信以帝王之威,还护不住一个想护之人!”
此后数日,陛下未再提及这桩事。然而已有宫人将那日阿丑的戏文绘声绘色的演绎出来,再添些自己的想象,渐渐传的阖宫上下人尽皆知。
更有好事者摩拳擦掌地在等着看,中秋宴时秦启南与我一同出现,会是怎样的场面。
这日下朝后,我陪她在西暖阁中休息,她已怀胎近九个月,据太医估算产期也就在数十天之后。
她近来很是忧心,我知这份忧虑是源自于对生育的恐惧,但我对此毫无经验,实在不懂该如何劝慰她,只能尽力替她挑选京中最有经验的稳婆,以保证她平安度过产程。
我想到关键而棘手的一件事,遂问她,“对殿下乳母的人选,您可有决定了?”
“你选的那个方氏很好,朕很满意。”她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秦家送来的张氏也留下吧,皇室选乳母多一个也无妨。”
我颌首领旨。正说着,阁外的内侍来报,楚王在殿外求见。她立即皱眉,却还是宣召了秦启南入内。
秦启南阔步行至书案前,随意的施了一礼。我待他礼毕,躬身向他行礼,他未看我一眼,只扬手示意我起身。
他手中捧着一物,用红布裹着,“这是父亲特意找苏州的玉器匠人做的长命锁,我瞧着做工比京里的更细致些。”
他展开红布,露出一只精巧的玉锁,样式是四瓣海棠,花瓣边缘镶嵌了猫睛宝石,中间花瓣上嵌了红宝石,锁下垂了九鎏东珠,每鎏上又嵌九颗珍珠,坠脚则是蓝宝石做成。
“带着且是好看,叔叔有心了。”她和悦的笑着,将长命锁拿在手中仔细的看着。
秦启南不无得意的说道,“苏州出玉器,这正是出自号称碾玉妙手的陆子冈之手。父亲说了,江南一代旧俗是由祖母给新生儿送长命锁,皇家却是不讲究这些,便由他这个外祖父来送就是了。”
殿下的祖母是先帝,闻言,她有一丝愠色,旋即又笑问,“这么好的东西,叔叔干嘛不自己送来给朕瞧,又叫你转一道手。”
“父亲今日早朝后有些不大舒服,命人把这个送来给我便回去休息了。”他面露忧容的叹道,“听说是和次辅高辉起了些争执。父亲本拟南京户部的左淳任两浙转运使,高辉却非说左淳因八字太硬,冲撞了你,恐对圣躬不利。这也太过无稽了。那日不过父亲略提一句,你不舒服也是赶巧罢了,竟被高老演绎成这样。若说起那日你身上不痛快,倒未必是因为左淳,只怕是另有其因吧。”他的眼风若有似无的扫过我。
“小心使得万年船,高阁老也是关心朕,叔叔虽不信这些,总不能为一个左淳让朕犯险吧。”
秦启南不悦道,“父亲怎么会令你犯险。说到底,父亲才是你的至亲,他都不担心,要旁人乱担什么心”
“那你呢?你担不担心?”她忽然抬眼盯着秦启南问。
秦启南有一瞬的尴尬,旋即颌首,矜持的笑道,“自然。”
“如此就罢了。左淳的事先搁着吧,且等朕平安顺遂的产下皇儿再议。明日见了叔叔,朕会嘱咐他好好保重身子的。”她朗然笑道,以不容置喙的语气对此事下了决定。
秦启南面色一沉,有些赌气的问,“你这么做就不怕言官们诟病?皇室未免也太过霸道了,为了一个子虚乌有的事,生生断送一个官员的前程。”
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你从前不是这样的。左淳的事不过是个借口。是不是,父亲举荐的人,你都不想用?”
陛下不愠不怒,从容的笑道,“你想多了,没有的事。”
“果真是我想多了么?那么我托父亲为皇儿寻得乳母呢?你为什么迟迟都不肯应允?还是因为,你身边的人又向你进了什么谗言?”他再度瞟了我一眼,也并未掩饰他眼神中的鄙夷和厌恶。
我犹豫是否应该此刻出声告诉秦启南,陛下已同意他所选的张氏为殿下乳母,但思忖片刻觉得还是不宜贸然加入他们夫妻二人的对话。
“你今儿说的够多了,若没有其他的事,你告退吧。朕精神不大好,想歇着了。”陛下微蹙了眉,淡然的下了逐客令。
也许因为她这样冷淡的驱逐,并且让这个尴尬的逐客过程在我这个外人面前缓缓发生,秦启南再也无法按捺他骄傲的性情,他眼中尽是寒意的逼视着她,“你从来都不会这样赶我走!我说的有错么?为什么我向你推荐的人,你百般不肯接纳。而他对你推荐的,哪怕只是个初出茅庐的沈继,你都委以重任?”
他嚯的扬起手臂指向我,“究竟谁才是你最亲近的人,我今日很想问个清楚。”
第六十七章 月照宫阙乌半飞
“元承是朕的臣子,你是朕的丈夫,朕腹中皇儿的父亲!都是朕身边亲近之人。”陛下面如止水,不动声色的答道。
这个答案并不能令秦启南满意,他摇头晒笑,“你从前不是这样的。你对父亲,对秦家是何等的倚重和信任!如今你却处处都听他的,他究竟算是什么臣子?不过只是皇室家奴,你何以这般信赖一个奴才?”
她猛地皱起眉头,冷冷的道,“朕倚重何人,视何人为近臣,事涉朝政,不是你该妄议的。”
秦启南倒吸了一口气,连连摆首,不可思议般的望着她,半晌,他点首道,“好,我不能议政!我只是你的丈夫,那么我们便说说作为一个丈夫的感受。对于你而言,我这个丈夫有他这个近侍重要么?你打破规矩让他住在乾清宫门口,让他给你读奏疏批奏章,许他给你梳发,还和他诗词相和。看看你们那两首长相思,和的多么贴切,多么相衬。不知道的人都会以为,那两阕词才是一对夫妻在互诉思念之情!而我那支词,简直是格格不入!”
“你竟敢窥探朕?”她森然逼问道。
秦启南怒极反笑,“窥探?你那般珍视的将他写的东西收在书里,放置在我能看到的地方,我何用窥探!难道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么?你将我特意寻来送你的东西转手就给了他,你何尝珍视过我的心意?”
他猛地看向我,近乎狞笑般的问,“请问周掌印,陛下那副清明上河图,现下却在何处?”
我垂目默然,须臾,欠身答他,“在臣房中。”
有片刻的沉默,他发出一阵无奈又愤懑地嗤笑。
“朕赏给元承什么,何用你知道?”她高傲的扬起下颌,挑衅的看着秦启南。而我知道她此刻已满怀怒意。
她的话亦深深的中伤了秦启南的自尊,他忽然扯过衣袖,从袖中扯出一沓薛涛笺,轻扬了两下,继而劈面摔在了我脸上。
“那么你让他代笔写的这些东西,是不是我也永远都不应该知道?你竟让一个,一个阉人来和我的词……徽赢,你究竟置我于何地?置我对你的感情于何地?”
薛涛笺轻盈透薄,扬在空中瞬息便飘散零落的一地都是,我俯身去一张张拾起,纸上那些熟悉的句子扑面映入眼帘,一字字都是他的衷肠。
我心中难过,但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他曾被辜负了的心意。
一双素手按在我的臂上,她脸色苍白的对我摆首,“朕累了,扶朕回寝殿。”
我依言扶起她,她目视前方,在走过秦启南身侧时也未看他一眼。可惜他并未注意到她面容惨淡,只把她的沉默当成是对他最大的蔑视,他斜跨了一步拦在我身前,用他所能用的最恶毒的语气低声说道,“我有时候真怀疑,你根本就是个,假太监!”
身体本能的震动过后,我飞快的稳住心神,却被旁边传来的更猛烈的震颤惊骇到。陛下的身子无力的向我臂弯中倾倒,我的手亦被她紧紧的扣住,她的唇色变白,摇摇欲坠间她无力的说着,“朕的肚子好痛……”
猛烈的心跳过后,我已缓过神,暗自祈祷她不要在这时候临产,毕竟距离太医推断的时间还有数十天。我已顾不上看秦启南一眼,搂住她便往外走,我一面吩咐人去传太医,稳婆,一面命人来搀扶她,然而她已经痛的无力说话,无法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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