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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行驶了大半日的功夫,终于停在了端亲王府门口,醇嬷嬷早已奉命在此,恭候了多时,于是茗慎刚下马车,就被她带领着前往听雨轩去见文轩。
主仆四人穿过九转玲珑的白玉桥,一路到了听雨轩的庭前,周围的枯树早已抽出了新芽,空气里散发着淡淡的泥土清香,院里的桃花林渐渐冒出了许多清瘦的花骨朵,像女人唇上冷冷的胭脂红。
茗慎等人才刚迈入庭院,便冤家路窄的看见金颜娇一面整理着衣襟上的盘扣,一面从阁里走了出来。
仅管金家已经倒台,她身上的穿戴却依旧精美奢华,略微凌乱的缺月髻上,斜插十二支金羽簪,风流婀娜的身上套着品月缎玉兰飞蝶氅衣,唯一与往日不同的,便是身边再也不复曾经奴仆成群的盛况,只剩下一个年纪轻轻的毛丫头,怯生生地低头跟在她的身后。
到底也是经历了全家灭门的人,此刻的她看起来萧条多了,那张玉润脂腻的娇美容颜,也因为长久的伤心过度而皱成一团,整个人像极了一匹破旧的华贵锦缎,在日光下泛着盛极而衰的颓败光泽。
金颜娇也恰巧看见了茗慎,只觉她艳丽的装扮好似霞光万丈一般逼近,云鬓花颜,珠翠铮铮,额上的宝石花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如同一根艳毒利刺,狠狠蛰痛了她的眼膜。
她取下别在大襟上的桃红丝绢,轻轻揉了一下酸痛的双眼,继而昂首挺胸地与茗慎擦肩而过,不予行礼也不问安,仿若她们主仆成了一团看不见的空气似的。
“大胆金氏,见了侧妃娘娘竟不行礼,现在夫人可没有王爷的特许了,还不乖乖过来拜见!”彩凤厉声喝道,想起昔日被她欺负的种种,就恨得牙根发痒。
金颜娇闻言停住脚步,悠然转过身来,眼尾横扫了彩凤一下,凌厉之凤不减当年:“你家主子都不介意,你一个区区奴才,也敢出头指责,哼哼,就算本夫人失了规矩要手责罚,那也得先罚你这个僭越犯上的贱婢!”
茗慎一把将彩凤护在身后,含笑走上前来:“夫人的威仪不减旧时啊,不过瞧你眼圈红肿,声音黯哑,背地里没少偷着掉眼泪吧?”
这一句问得十分刻薄,还没等金颜娇回过味儿来,茗慎继续笑道:“其实怪不得夫人要如此伤心,金家满门腰斩于市,偏又发生在你失宠的当口,恐怕早已寝食难安了吧?而且你先前得罪的人不少,往后想在这偌大的端亲王府苟且偷生,当真不易啊,不过呢,夫人也不必太难过了,只等你把嗓子养好,念上几句风月唱词,兴许王爷就回心转意了,再抬举你一回,也未可知?”
金颜娇被她撕开疤痕,面庞渐渐笼罩了一层薄薄的愁云惨淡之色,但很快又恢复了惯常的倨傲:“本夫人如今虎落平阳,不跟你争一时意气,但是还是要警告你一句,金家虽然不在了,但王爷对我的旧情还是有的,怎么算,也轮不到你这个无宠的侧妃来奚落欺负!”
茗慎盈盈含笑,嘲讽之意愈加浓烈:“旧情这东西谁又说得准呢?难道夫人没有听说过‘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这句话吗?不过,既然你告诉了本侧妃你还能东山再起,那本侧妃自然要多加防范了,绝对不会给你机会的!”
金颜娇斜睨了茗慎一眼,鄙夷不已:“哼,凭你一个从未被召幸过的侧妃,还是王爷政敌家的女儿,想在端亲王府只手遮天,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她好歹也在端亲王府横行了好几年,真当她只知道风华月雪么?敢在深宅高院里嚣张拔尖的女人,哪个没有自己的两把刷子?
茗慎越发笑的如同明媚的春花一般,但半分不达眼底,还透着初春的嗖嗖冷意:“本侧妃能不能在端亲王府里只手遮天,还用不着夫人操心,夫人只需记住一样,本侧妃绝对有能力遮的住你头顶的那片天,就足够了。能在王府里纵横这么多年,夫人肯定也有不少自己的手段,但是夫人也别不信邪,本侧妃的话,很快都会一一应验的!”
金颜娇眼里闪过一丝惊慌,但很快又傲然昂首道:“王爷与我两心相悦,鹣鲽情深,又岂是你一个没有被召幸过的外人能明白的,到是慎侧妃你,虽然是名门之后,德貌出众,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年华流失,真是可悲,可叹,又可怜啊!”
茗慎对她的话嗤之以鼻,心中不由的生出鄙视,也许在金氏看来,没有什么比失去宠爱,孤苦潦倒的过一辈子更悲惨的事了,殊不知,人间最惨最痛的,不过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已。
所以,从今以后,她必会让她也尝尝这生不如死的滋味。
“李白《妾薄命》中,有两句话说的最好,‘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如果夫人觉得凭借美貌就能霸住男人的心的话,可就愚蠢至极了,因为任何女人,都逃不过色衰爱弛的那一天。”
☆、018 倾囊助,只如初见
“李白《妾薄命》中,有两句话说的最好,‘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如果夫人觉得凭借美貌就能霸住男人的心的话,可就愚蠢至极了,因为任何女人,都逃不过色衰爱弛的那一天。”
“但是夫人也不用担心,因为不用等到你两鬓班白之时,本侧妃很快就会让你尝到‘红颜未老恩先断’的滋味!”茗慎冷眯着眼笑道,说完便不再理会金氏,随着醇嬷嬷等人往阁内走去。
金颜娇望着茗慎的背影,只觉得胸口抑制不住颤栗,惨白的脸上悄悄显露出内心的惧怕。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文轩之所以能待她与众不同,除了真的很喜欢她之外,多半还是源于金家的关系,如今靠山垮台了,又有茗慎这样明艳高贵的美人跟她争抢那点稀薄的恩宠,难保文轩不会喜新厌旧,不行,她绝对不能坐以待毙,应该赶紧想法子应对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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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慎刚走入听雨轩,便有一股腥甜的气息扑鼻而过,让她不禁一阵脸红,仅管此时的她还是个不经人事的清白之身,但也闻得出来,这是男女欢好过后的气味,殿内的香炉中徐徐吐出轻烟,香气萦绕,却仍然遮掩不住这久久散不去的温存,可以想象,刚刚的那场云雨颠覆,该是何等干柴烈火?
她低着头走进暖阁,抬眸看了文轩一眼,只见他斯文俊雅的面容依稀透着倦怠,穿了件家常式的水红薄衫,闲散地歪在填漆小几旁边,手里拈着一枚黑玉棋子,意甚踌躇!
和煦的春光透过窗棂一寸一寸铺洒进来,在他身上渡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越发衬得他温润如玉,恍若化作一副水墨画里的富贵公子,将所有的寂静美好都镶嵌在了这片春意怏然的时光里。
“妾身给王爷请安,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茗慎施了大礼,低眉顺眼地跪倒在他的跟前,声音温和得如同窗外暖暖的春风。
文轩并没有看她一眼,也未让她起来,只是目色无澜地盯着棋盘,但偏偏就是这种近乎诡异的平静,却隐隐透着某种晦暗莫测的东西,仿若暴风雨来临前夕的宁静,令人惴惴不安。
旁边的青玉熏炉冉冉升腾香烟,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一般,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和局促的吸气声,在窒息般的馨香里溶解沉溺。
许久过后,文轩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那道醇厚宛若烈酒的嗓音里,夹杂着令人闻之生寒的冷冽:“你的父亲——纳兰大将军,前段时间参了爷一本,声称爷与金家官商勾结,结党营私……”
还未等他把话说完,茗慎即刻用细小若蚊的声音把话接过:“所以,皇上听信家父,龙颜震怒,不仅将王爷罢权削爵,还把金家一百三十六口,全部腰斩于市!”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文轩把玩着棋子,神色依旧平和,但口气里竟是别样的寥落和危险。“不怕爷迁怒之下,杀了你吗?”
“王爷不会杀妾身的!”茗慎含笑看着文轩,笃定的说道。
文轩侧目瞥了她一眼,并没有因为她过分艳丽的装扮而产生丝毫惊艳,反而嗤笑:“你就这么自信爷不敢杀你吗?要知道,王府里病死一个身子不好的侧妃,是最平常不过的事!”
此刻的文轩,表面看似平静,目光却愈发深不可测,像一道无底的深渊,随时要将人吞噬。
但是茗慎却也丝毫不惧,只是冲她展现一抹芙蓉清露般盈然的笑意:“不是觉得您不敢,而是觉得您不会,《老子》有云:‘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所以妾身深信,像您这样谦和如玉的陌上君子,是绝对不会滥杀无辜的!”
“呵呵……好一张巧言令色的利嘴,敢情爷要是杀了你,便成了不耻小人似的。”文轩冷冷一笑,骤然将手里的棋子全部摔在棋盘,充满暴戾的质问道:“那么爷再来问你,你在寺庙守丧期间,屡次私自外出是为哪般?半夜弹琴,私会男人,又该作何解释?还女扮男装到茶馆里大唱昆曲儿,到底居心何在?”
面对质问,茗慎慌得心神一震,猛然抬头,刚巧对上文轩眼里锋利如刃的寒光,顿时脊背一片发麻。
她私自出寺这件事情除了灵犀以外,就连彩凤都隐瞒下来,而且白鹏飞那边又有彩凤绊住,应该不可能分身进行监视,除非是还有别的眼线没有被她发现,再或则就是,灵犀又一次背叛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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