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繁花似锦.碧荫遮天的白玉小径.湖泊中央的一座精致亭台跃然眼底.周围菡萏俱放.木桥崎岖婉转.隐约可见一抹白色的身影.正歪在贵妃榻上午睡.
待梅香夫人她们走近跟前.只见茗慎正背对着她们.惬意的躺在一张紫檀木雕成的贵妃长榻上.三千墨发只简单在背后慵懒束起.身上素雅的玉蝶纹雪缎广袖长袍如白云般层层叠叠.令她恍若躺在了云端之上.又恰如一蓬婉约的睡莲.
秋桂走上前.俯身在她耳边轻声唤了两声:“贵人.贵人.梅香夫人看您來了.”
茗慎闻言.模模糊糊睁开了眼.翻转身子坐起.拢了一缕乱发在耳后.倦眼惺忪的问道:“娘亲怎么來了.今日不是阖宫会亲的日子.您匆匆而來.可是将军府里出了什么事.”
由于茗慎现在的位份偏低.所以要见家人只能等到规定的会亲日子.才能宣家人进宫见上一面.而今见娘亲不顾宫规前來.只当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所以才故此一问.
梅香夫人自然知道自己來的不合宫规.但是事关女儿前途.当下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示意茗慎遣散了所有的人.包括秋桂在内.
茗慎依她.让人全都出去.这时.梅香才表露了这次进宫的目的.
她小心翼翼的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画册交给茗慎.并附在了她的耳畔.压低了嗓音道:“这可是一本好东西.你要仔细效仿学习.这样才能保你在后宫长盛不衰.圣宠不断.”
茗慎听得云里雾里.拿起画册一观究竟.只见宝蓝色的书皮上写有《春宫十二玉楼》烫金字样.顿时羞得她面似火烧.像被烫着了一般.快速地将画册扔到了榻旁.很是无语的瞥着自己的娘亲.
梅香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讪讪笑道:“闺女你也别害臊.男人就是这么回事.你只要让他们在床上舒服了.他们便会让你的日子过得舒服.你看看你.如今只是个小小的从四品贵人.可得加把劲儿.好好学着这画册上的手段去伺候皇上.保证沒多久.你就又可以当上贵妃了.”
茗慎听了这话.只觉哭笑不得.无奈道:“娘.您老就饶了我吧.以色侍君的妃子.有几个落得好下场了.所以咱们还是安守本分点行不.皇上待我真的很好.娘大可放心.别在弄这些淫﹡秽的东西给我看了.”
梅香夫人叹了口气道:“你就别骗娘了.皇上要是真待你好.就不会只给你个贵人的位份了.而且阖家上下.除了你大哥以外.娘和你玉霜姨娘可是一点封赏都沒有.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说明什么.”
”说明皇上已经对你不上心了.男人就是这样的.一旦得到了.就不会再珍惜了.”
“好了.好了.女儿都是知道了.皇上不是薄情的人.你就放一百个心吧.这会子天色也不早了.您快回府去吧.宫中人多嘴杂.不宜多留.”茗慎实在沒那个耐心听娘亲的“传授”.便委婉的将她打发走.梅香临走前还是重新交代了茗慎.要她仔细效仿画册手段.这才告了退离开.
...
娘亲刚走沒多久.茗慎就见秋桂脚步匆忙而來.只见她面露难色的犹豫了几下.最终还是禀告道:“主子.白少卿跪在昭阳殿外.非要求见贵人.”
茗慎闻言.诧异的扬起了柳眉.道:“鹏飞从不轻易下跪.此番跪求.定是有要事相求.你快过去找他.把他悄悄带到这儿來.”
秋桂觉得不妥.劝道:“主子.带他來这里不方便吧.他是个外臣.而且之前宫里流传过您和他的一些蜚语.皇上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别提多介意了.您要是想见他的话.不如移驾到正殿接见.这样好看些.”
茗慎失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我和他本身就有些不清不白的流言.而且皇上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倘若让他知道了我跟鹏飞碰面.指不定要怎么刁难他呢.所以还是你悄悄把他领了來吧.仔细别让人看见了.免得徒生是非.”
“那好.主子稍等.奴才这就去请.”秋桂答应下來.匆匆而去.
不一会.只见九转玲珑的木桥上.走过來了白衣似雪的白鹏飞.
他身穿葛布白袍.腰系着一条宽厚的黑色腰带.白的雪亮刺眼.黑的又浓重肃然.眉眼依旧俊朗无俦.身上丝毫不显被贬降后的失意.倒是多了几分深沉稳重.内敛于内.不似往昔那般意气风发.
“白少卿今日进宫求见.可有什么要紧之事.”茗慎从榻上起身.走到他面前.美眸幽幽的问道.
也不知道为何.忽然看见他磊落疏朗的面孔.不由的心头一跳.骤然想起那日在提督府中.被他强吻的事情來.不由面色发热泛红起來.
白鹏飞望着眼前白衣素颜但姿容绝美的倾城色.顿觉咽喉一紧.敏感的垂下眼睑.声音低沉道:“末将今日前來.是想求贵人帮一个忙.”
茗慎微微一笑:“但说无妨.”
白鹏飞沉默良久.缓缓道:“末将的姐姐一生痴爱宣文帝.如今又为他殉情而死.末将此番前來.是想求贵人去向皇上说说情.恢复我姐姐的皇后封号.让她与宣文帝合葬.”
茗慎略一犹豫.应道:“本宫会尽力一试.至于成败与否.可就不敢担保了.”
“皇上疼爱贵人如珠如宝.只要您开了口.他定会答应的.”白鹏飞的声音清淡.听不出半点的情绪.可偏偏这种态度.让茗慎心中莫名内疚起來.
她定定看着他.眼角渐渐泛起了泪光.良久.突然哽咽了一声:“鹏飞.对不起.”
白鹏飞眉心一皱.低柔的斥道:“贵人说什么傻话呢.”
茗慎眼角的一颗泪珠晶莹滑落.目露沧桑道:“宣文帝已经做古.我和他之间到底谁对不住谁.这笔糊涂账估计连阎王爷都算不清楚了.但是你却不同.你总是在我最困难.最失意的时候给予我帮助和关怀.而我却什么都给不了你.所以我最对不住的人..是你.”
白鹏飞抬眼.见她眉眼湿润黯然.不由轻叹一声.指尖情不自禁地碰触到她的脸颊.轻柔的为她拭去泪痕.
“我姐姐生前说过.在感情里沒有谁对不起谁这一说.不过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罢了.所以贵人无须庸人自扰.只要您开开心心的活着.便是给末将最大的回报.”
茗慎吸了吸鼻子垂下脸.一时间无言以对.这时候.忽然听见身后传來一声冷沉如滚石般的声音.夹杂着挑衅的怒意.
“朕的女人.自然会活的开开心心.不劳白少卿这般费心.”
茗慎猛地转身.只见文浩那抹明黄色的身影从繁花处走了出來.他面色阴郁的迈上凉亭的台阶.浑身散发出锐利的气场.仿佛一柄尘封多年的绝世宝剑.随时都会破土而出.划下一道雪亮的锋芒.
茗慎神色担忧的望了眼白鹏飞.忙欠身施礼道:“臣妾参见皇上.”
“末将叩见皇上.”白鹏飞以同样担心的眼神与茗慎对望一眼.单膝及地.拱手请安.
文浩冷哼一声.不予理睬.走到了长榻前坐落.信手拿起一卷画册翻了几页.隐含怒意的问道:“深宫内苑外臣不得擅入.白少卿怎会出现在这里呢.”
“久闻白少卿在诗画方面颇有造诣.刚好近日來臣妾觉得无聊.便召了白少卿过來请教一二.皇上切莫误会了才是.”茗慎微微垂下眼帘.轻婉的答道.白衣墨发的衬托下.越发显得她低眉顺眼.美艳明晰.
听完她的这番话.文浩眼中霎时有股抑制不住的火焰焚烧.当下眼风如钢刀般刮在白鹏飞身上.咬牙问道:“白少卿.你怎么说.””
白鹏飞抬眼对上文浩眸中的强烈的恨意.淡然失笑道:“皇上息怒.一切都如慎贵人所说.您莫要误会.”
文浩气的脸色铁青.眼底横生痛恨之色.切齿道:“朕不会误会.也不会打扰你们讨论诗画了.慎贵人.你好自为之吧.”
他说着起身來到茗慎跟前.将手中的画卷狠狠摔在了她的头顶.
只听得“哗啦”一声.画册上零散的几页活色生香的春宫图飘落在地.令跪在一旁的白鹏飞.看的心惊不已.
而这时.茗慎含泪抬起头來.只见文浩怒气腾腾的明黄背影.一路不曾回头的消失小径的尽头.
...
入夜时分.月上柳梢.
昭阳殿内.茗慎沐浴完毕.以柔软的雪白拖地绸袍裹身.披着一头乌黑柔顺的青丝静静坐在床榻上.默默的等待文浩归來.想着等他待会回來的时候.好把事情的始末原委好好跟他解释一番.
却不料等到三更天.文浩却一直迟迟未归.派人去打听了一番这才得知.原來他今晚翻了江贵嫔的绿头牌.据说此刻已经在寒雪殿那边睡下了.
茗慎听完一阵心凉.吩咐所有人都退下去.让空荡荡的寝宫只剩下她自己一个人.待人全都离开后.她这才呜呜咽咽的抽泣起來.
以色事人者.果然不能久长.
他终究还是厌恶了自己.娘亲说的对.男人一般都不会珍惜轻易到手的东西.就像此刻的自己.若换做以前的话.尽管旁人在自己身上泼尽脏水.他也会相信自己是出淤泥而不染的;而今.他却因为区区一副画册.便将來数月來的恩爱缠绵轻抛掷了.
茗慎越想越委屈.死死咬住下唇.希望能够止住哭.可是眼泪却不受控制的往下掉.
这一刻.她心里正在克制不住的想念他.仿佛中了蛊毒一般.难以从这种痛苦和思念中抽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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