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他慢条斯理的如是这般说道,顺便着又将袍子整理好,“这个人,罪大恶极,依照律法,是一定要处以极刑,千刀万剐才能抵偿其罪过的,很熟也就是这一两日的功夫了,难道我是吃饱了撑的不成?非要这个时候来跟他计较什么?”
这一点,是事实。
风连晟初步掌权,为了震慑朝臣,这一次的乱党,他自然要严惩不贷。
镇国公府被查封,荣家的所有相关人等一律获罪,九族之内,就留了荣钦这一支,还是被贬为庶民的。
一则因为他是宣城公主的后裔,哪怕只看在宣城公主当初和崇明帝同盟的份上,风连晟对他也要网开一面,再者——
自从追随荣显扬离京之后,这两年他都一直跟着延陵君在南方军中,虽然没有什么大的建树,但是循规蹈矩,对京城里的是非是半点也没掺合的。
这些后路,是宣城公主和荣澄昱先后替他留下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这天晚上,荣钦才不能坐视不理,这才求了延陵君带着他一起过来给荣澄昱送行。
其实从一开始,荣钦对延陵君的作为虽然不敢有怨言,但却是不能理解他对待荣澄昱的那种冷酷无情。
而这一刻,将荣澄昱对他和延陵君之间做的事情一对比,却竟然是真的完全的无言以对。
荣澄昱哪怕是再丧心病狂,但至少是替他打算过,唯恐会事败,特意的给他留了一条出路,而对延陵君——
却是完全的反其道而驰,不惜一切,不遗余力的居然只想要将延陵君置于死地的。
荣钦的嘴唇动了动,神色复杂的看着狼狈摔在地上的荣澄昱,哪怕是之前还存了一点念头,想要向延陵君替他求情的,这一刻——
也是完全没办法开口了。
门口的狱卒和侍卫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是如何是好。
延陵君就又漫不经心继续说道:“犯人自知罪大恶极,必死无疑,想要寻短见以求解脱,太子殿下命人将他押解到此的谕令,你们都很清楚,他若是会有什么闪失,你们一个都别想活命,所以,在明日午时行刑之前,好好看着吧!”
“是!”狱卒们也知道这事儿不是闹着玩的,连忙答应了。
因为荣澄昱摔在那里不停的咳血,就有两个狱卒开了牢门进去查看他的情况。
“放心吧,一时半刻的死不了,”延陵君道,居高临下的斜睨过去一眼,然后从腰际摸出一粒药丸抛过去,“把这个给他喂下去,十二个时辰之内,他都会动弹不得,你们看管起来也你能省点力气。”
这药丸是他给的,就算荣澄昱吃了会有什么意外发生,那也不必这里的狱卒担责任。
狱卒权衡了一下,赶紧从稻草堆里捡起那药丸,捏开荣澄昱的嘴巴强迫他咽了下去。
荣澄昱受了内伤,本来就挣扎不出什么力气,就用一种恶狠狠的目光死死的盯着延陵君不放。
延陵君横竖是半点也不在意的,只就不冷不热道:“要和我同归于尽,你可是不够分量的,你做的事,凭什么要我替你埋单?我知道你不喜欢这里,但你在这里也呆不了多久的,将就吧。方才给你吃的那粒药丸,补的很,就是我额外加了点料,你虽然动不了,但是别的都不耽误,明天——我就不去给你送行了。”
延陵君说着转身,但是才走了一步,就又似是想起了什么,就又止了步子回头,道:“对了,你和宣城公主之间似乎还有不少的欠清旧账要算的,所以黄泉路上,想必你也不会孤单,那下面,她应该还在等着你的。”
这次说完,才终于再不耽搁,举步垮了出去。
他的那粒药丸,虽然能限制荣澄昱的行动,但同时却能将他感官的灵敏性激发的更加敏锐,可想而知,明日赶赴刑场之后,荣澄昱将会接受到怎样一场刻骨铭心的洗礼。
延陵君也荣钦一前一后从天牢里出来。
延陵君春风得意的走在前面,荣钦则是垂着脑袋,闷声不响的走在后头,一直到出了天牢的辖区范围,荣钦方才赶着往前追了一步,叫住了延陵君,“大哥——”
延陵君止步。
荣钦犹豫着,不好意思走到前面和他面对,因为心里总觉的愧疚。
延陵君也不回头,只就淡淡说道:“他对你,到底也算是尽了心的,我虽然不够大方,但也不至于为了不相干的事情而迁怒,你的妻儿,他根本就没动,现在人就在西街胡同的那座老宅里。我已经和风连晟打过招呼了,他不会为难你,不过你去接了他们,最好也是离京去吧。人言可畏,而且——这地方——”
延陵君说着,就讽刺的笑了一声,“也没什么好的!”
荣家逼宫造反,毒杀皇帝,又和四皇子合谋,意图对风连晟下手,这个罪名,足够他们永世不得翻身了,就算人荣钦被赦免,但是顶着这么一顶大帽子,他和他的妻儿要在京城,就要被人指指点点一辈子抬不起头来,所以现在看来,还是远走他乡,然后隐姓埋名的过日子会比较实际一些。
荣钦离京这几年,本来心灰意冷,突然听到妻儿还都健在的消息,一时间接受不了,就完全的愣住了。
延陵君也不管他,继续举步往前走。
片刻之后,荣钦才猛地打了个寒战,提了袍子急匆匆的就要往城西的方向跑,但是跑了两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止了步子,冲着延陵君踽踽独行的背影道:“大哥!”
这一次,延陵君完全没管他,还是步伐稳健的继续往前走。
“虽然我知道这样没什么用,但是——我还是替他们对你说一声对不起!”荣钦冲着他的背影大声道。
延陵君对他,虽然只有手下留情,但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延陵君并没有应声。
荣钦盯着他的背影又看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急着见自己的妻儿,再不迟疑,转身匆匆奔入夜色之中。
桔红带了马匹等在稍远的地方,延陵君策马回府的时候已经是黎明时分。
褚浔阳亲自等在大门口,见他回来,终于松了口气,赶紧迎上来,“你怎么才回来?事情都办妥了吗?”
“嗯!都没什么问题了!”延陵君点头,拉过她的手,觉得有点凉,就将她的手掌整个儿裹在自己的手里,亲着她的手往门里走,“父亲那边的情况还好吗?我们的行装都打点好了吗?”
“嗯!自从回来,他就一直守着母亲,谁跟他说话都不理,我去把事情都同他说了,他没说反对,应该就是默许了,何况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也就只有这么一个法子可以试一试了。”褚浔阳道,想着之前看到的荣显扬疯魔了一样的表情,就忍不住的叹了口气,然后想起了什么,就突然又正色看向了延陵君道:“对了,父亲和母亲那里都还好说,师公那里,可能是你要亲自走一趟了。”
“怎么?”延陵君下意识的止步,皱了眉头。
褚浔阳就唯有苦笑了,“还哭着呢!”
这两年,延陵老头儿和风清茉是被关在一起的,大概是觉得风清茉睡了这么久都没有苏醒的迹象,就是真的没有指望了,所以荣澄昱防范他们也不算太严格,在延陵君终于找到把柄撬开了那管家的嘴巴回京营救之前,两人倒是没受到什么苛待。
那延陵老头儿本来还好好的,可是自从延陵君救了他二人出来,那老头子就开了腔,嚎啕起来,就再没停过。
延陵君这都出去半夜了,没想到那边都还哭着呢。
那老头子一把年纪了,打不得又骂不得,延陵君也是无奈,只能和褚浔阳又走了一趟,结果果不其然,走在院子里,就见延陵老头儿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似的坐在花厅里抽搭,深蓝守在门口,桌上几条遭了秧的帕子。
“师公——”延陵君深吸一口气,举步进去。
“出去出去,谁叫你们进来的!”延陵老头儿一下子就跳起来,大概是觉得在小辈的面前哭鼻子丢脸,就干脆的背转身去。
延陵君知道他是为什么,他自己素有天下第一神医的美誉,但是担着这个名头这么多年,最后倾尽全力,却没能救醒自己最得意的小徒弟。
这种感觉,已经不仅仅是对自己医术怀疑的挫败感了,而是真的折磨和心痛,试问就算是他有再好的本事又怎么样?救不了自己真正想救的人,这一辈子就活成了一个笑话。
这个时候,褚浔阳倒是能够明白他那阴阳怪气的脾气到底是为什么了,这种情况下,任凭是谁,压抑了二十多年,心里也不会好过。
“师公,其实你真的不必自责,我知道你是为了没能救醒母亲,又瞒了我和父亲这么久而觉得愧疚,可这本身就不是你的错,母亲当时的那个情况,太医都说是回天乏力了,你照顾她那么久,也给了父亲这么多年的希望,你做的,已经够多了。”延陵君尽量的好言相劝,“你的心情,我都懂,你真的不必一直这么样的自责!”
“你懂个屁!”延陵老头儿一下子就爆发了,面红耳赤,暴跳如雷的回头一抬手,手指直接就要戳到延陵君的鼻尖,“小茉莉花,那是我徒弟,我这一辈子,就收了这么俩徒弟,我将她当闺女一样,别人都叫我鬼先生,说白了,我就是个屁,多少年了,我连自己的徒弟就救不了,你看看我的脸,你看见我的脸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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