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刚好偏离了心脏,却伤了心脉,必须马上先止血!”延陵君道,手下动作飞快的连连下针。
桔红满头大汗的取了金疮药过来,要帮忙涂抹,褚浔阳就伸手接了,道:“我来吧!”
她倒了金疮药在手帕上,又连着帕子一口捂住荣显扬胸前伤口。
延陵君一直连下了十几针,再配合上金疮药,总算是有了作用,但他脸上表情却并不轻松,迟疑了一下,还是对荣显扬如实说道:“父亲,您左侧的心脉血管受损,必须尽快想办法缝合,我先送您回府吧!”
荣显扬的气息略显微弱,用力的抿抿唇角,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撑着力气拜托了他的搀扶,踉跄了一步走到前面,面对风邑。
但是他的身体状况是真的不允许,这么刚强硬气的一个人,居然连脊背都无法完全挺直。
他抬手,手臂隐隐有些抖的指着对面同样脸色苍白的风邑道:“我也不想要和你冤冤相报,既然今天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干脆就不要半途而废,你我之间,还是就此做一个了断吧!”
他的目光不经意的又看了眼站在风邑身边的孩子。
风邑也沿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了然于胸的笑了,“荣显扬,我现在才知道,这些年里,原来一直都是我错看了你。我一直以为你会是杀伐决断的一个人,现在才觉得,君玉那样的性子,倒是像我黄姐更多一些。”
他说着,突然就像是无限怅惘的一声叹息。
在场的众人,俱都是一头雾水。
荣显扬用力的闭了下眼,然后道:“我虽然提前没有想倒你的后路会安排的这样周全,但是不管怎样,现在在这里,你也是走出去的了,你肯妥协的话,我可以不为难你身边的这些人,如果你一定要和我鱼死网破,那也无妨!”
虽然那孩子带来了部分援兵,但是面对数量庞大的荣家亲卫还有御林军,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更何况,这期间还夹着一个半大的孩子。
荣显扬似是在劝风邑自裁,但在心里,又仿佛十分笃定的知道,对方一定不肯这么做,所以话才说完,就立刻不耐烦的一挥手,“安王犯上作乱,刺杀太后,不用有顾虑,动手吧!”
他脚步虚浮的转身要走。
风邑却是不退反进,突然捂着胸口往前走了两步,看着他的背影,讳莫如深的笑道:“我知道你人多势众又恨我入骨,一心就只想要了我的命,来抵偿我皇姐。如果你真要动手,我也不介意和你硬碰硬,可是荣显扬,很遗憾,你只手遮天隐藏了这么多年的秘密,我已经知道了,你说——这要如何是好呢?”
他的语气讥诮,气定神闲,甚至带了几分等看好戏一样的表情。
荣显扬的步子猛地顿住,也不知道是被惊的还是只因为体力不支,身体都跟着剧烈一晃。
“父亲!”延陵君赶忙迎上去,扶住了他。
荣显扬是真的支撑的有些勉强,是以这一次并没有拒绝他,抓着他的手,一寸一寸的缓慢回头。
风邑目光冰冷的看着他,挑衅道:“我不妨实话告诉你,今天之前,我已经提前安排了人手,但凡今天我不能活着回去,马上就会有人将你的秘密呈上那人的御案,如果叫他知道了,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荣显扬看着他,却是心知肚明,对方绝对不是在危言耸听。
“真的要和我同归于尽吗?”风邑再次问道。
荣显扬用力的咬紧牙关,因为用力过大,额角青筋都在不住的跃动,过了好一会儿,才一字一顿道:“好!你走吧!”
他居然,连一句质问也没有,就这么样的妥协了?
风邑到底是抓住了他的什么把柄,能将他逼迫至此?
“殿下!”铁方到底有些不甘心就这么放弃手刃这人的大好机会的,“太后娘娘被安王所杀,皇上势必要追究的,如果放了他走——”
那么难保崇明帝不会为此而迁怒保护太后不周的风邑。
风启只沉默着看了风邑一眼,就默然移开了视线,“不关我们的事!”
既然是荣显扬的事,褚浔阳就势必妥协,而他——
也没有任何的余地。
“是!”铁方费力好打理压制,才叫自己憋下了这一口郁气。
风邑冷笑了一声,再看向荣显扬的时候,目光之中就突然多了几分悲悯情绪道:“所以我说你是真的太过优柔寡断了,但凡是你当初能少一些顾虑,早点下手,或许——你我之间的夙愿便早就可以解决了!”
早些年的荣显扬迟迟没有对他下手,就是因为太介意延陵君的处境,唯恐一旦杀了风邑,打破了朝中三方的平衡,崇明帝就会对他们父子下手,所以他一拖再拖,到了延陵君有自保的能力之后——
现在——
却已经错失了最佳的机会。
以至于现在,反过来手受制于人,就要眼睁睁的放虎归山了。
荣显扬冷着脸不说话,风邑却知道事不宜迟,不能等到朝廷的追兵过来,便就一招手,带着那孩子和随从离开。
“刚才,你为什么没有杀我?”那孩子跟在风邑身边走了几步,突然回头,眼神明亮的看向了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的荣显扬。
他的年纪虽小,但是感觉却是十分敏锐的。
虽然荣显扬下意识的举动让他钻了空子,但其实以荣显扬的应变能力,哪怕躲不过那一刀,随后也能顺势捏断他的喉咙。
可是那个时候,那个人却没有下杀手。
荣显扬的神情虚弱,却没有应声,只看了他一眼,就缓缓的往旁侧移开了视线。
那孩子等了片刻,见他不语,倒也没有再勉强的刨根问底,只无所谓的一耸肩,然后就重新转身,快跑两步,追上风邑,去帮忙扶住了他一边的手臂。
这一场持续了整整二十一年的夙仇,原以为都可以在这一天画上永远的句点,彻底了结,却不曾想终究还是世事难遂人意,最终只能以这样的方式,继续无休止的持续下去。
“父亲伤得很重,得马上带他回去医治。”延陵君也顾不了许多,弯身抱了荣显扬。
彼时褚浔阳已经命人给她和风邑来时坐的那辆马车更换了拉车的战马。
延陵君安顿好荣显扬,就又从车上跳下来,让梁五带人护卫着马车先行。
这里事情既然告一段落,大部分的人手也都就先跟着撤了,只留了几个人下来管制现场,等着附近衙门的人赶来处理善后。
延陵君从车上下来,就先径自走到风启的面前道:“今天这里的事,你怎么说?”
风启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目光却落在远处,盯着风邑等人离开的方向,笃定的开口,“十二皇叔口中所谓掌握住的有关荣世子的把柄,其实——是阳羡皇姑吧?”
这世上,唯一能叫荣显扬妥协的就只有风清茉和延陵君两个人了。
如果不是事关风清茉,方才都明明已经占着上风了,他怎么可能受风邑的威胁,就那么放了那一双父子离开。
风启这人的眼睛实在是太毒了一点儿。
延陵君心里还惦记着荣显扬的伤势,也没耐性和他周旋,直接就是冷冷说道:“那好吧,如你所愿,我不再窥探或是逼问你的隐私,这件事——你也就当不知道吧!”
这个人,在觊觎他的妻子。
虽然他的表现十分的风度克制,但也足够叫人窝火的了。
延陵君这会儿是越看风启就越是觉得他不顺眼。
风启的面上虽然不显,但大抵也是相看两厌了,一边转身朝繁昌公主等着他的地方走过去,一边道:“是安王以皇祖母的性命作威胁,又毒计重伤了荣世子,所以才借机脱困的。本王要赶着回宫向父皇禀报此事,并且张罗为皇祖母治丧,先行一步,就不和诸位一道了。”
他说话的语气几位冷淡,再就头也没回。
繁昌公主等了许久,见他过来,就赶紧迎上来两步,小声道:“皇兄!”
“走吧,我们回宫!”风启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带着她一起上了马车,被御林军护卫,带着太后的遗体匆匆回宫去了。
延陵君负手而立,冷着脸目送。
褚浔阳从他身后走过来,狐疑道:“这位二殿下的举止的确十分奇怪,你也怀疑他吗?”
“哦!”延陵君回过神来,转身抓住她的手指握了握道:“他的确是有点儿高深莫测的感觉,但是就目前的种种来看,他对咱们,总算是没有敌意的,总之以后多注意他一些就是。”
“好!”褚浔阳点头,转而脸上神色就转为忧虑,“父亲的伤势是不是不容乐观,我们也别耽搁了,赶紧回去吧!留下几个人来等着官府过来善后就好。”
“嗯!”延陵君吐出一口气,牵着他的手往自家的马队方向走去,一面对桔红道:“苏卿水帮忙带了父亲的钦差仪仗去截杀十二舅舅的援兵,目前具体的情况如何还不清楚,你先不要跟着回去了,去他那边看看!”
“是!”桔红应了,咬着嘴唇迟疑片刻,终于还是咬牙开口道:“主子——映紫她——”
毕竟是十多年一起长大的姐妹,映紫的背叛,对另外和几个丫头而言都是不小的冲击。
延陵君的步子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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