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不过发生在转瞬之间,刚才那“血人”才从泥地上爬起来,已经被三面困死,逼入死角。
这个时候他还十分的镇定,因为自身武器的缺陷,完全不容对方摆好阵仗,已经先发制人的连连发箭。
稳!准!狠!
动作更是干净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让见惯了沙场屠戮的褚浔阳都隐隐感叹。
不过一眨眼,对方虽然也有随行的弓箭手,却完全没来得及施展,二十余人已经倒下去一半,而——
他身后箭筒也空了。
箭筒空了,他也不见惊慌,紧跟着已经拔出腰间佩剑,做好了迎敌准备。
眼睁睁看着又死了这么多人,对方领头的光头怒极,立刻提刀就朝那“血人”扑去。
十余人蜂拥而上,招招狠辣。
而那人有重创在身,早已经如强弩之末,不过几个回合已经露了败象,被那光头大汉一刀压住长剑,直逼的步步后退。
那光头汉子明显是天生神力,凶狠的用力一压,竟是生生将他手中抵御的长剑剑锋压入他的肩头。
利刃入肉,再寸寸入骨。
那人勉力支撑了片刻,终是体力耗尽,轰然一声单膝跪在了地上。
“这人的箭法堪称举世无双,而且看着年纪也好像不大,真是可惜了!”朱远山一声叹息,很有些惺惺相惜的意思,试着对褚浔阳道,“我们要不要出手帮帮他?”
“这一带龙蛇混杂,这些人的身份可能不简单。我们要尽快找到二哥,不要节外生枝。”褚浔阳抿抿唇,调转马头,道:“走吧!”
彼时身后那人已经被压倒在地,光头汉子却无一丝悲悯,提着长刀大步过去,嘿嘿冷笑:“还以为你有多了不起,到头来还不是要败在我的手上,落得个埋尸荒野的下场?你若聪明早就该束手就擒,不要做这些无谓的反抗了!浪费力气!呸!”
说话间,手起刀落,向着那人颈边斩去。
这一刀下去,绝对毙命。
然则千钧一发之际,变故又生。
许是那光头的汉子胜券在握,太过自负而有所疏忽,眼见着人头不保,那倒地不起的“血人”却突然往旁边猛地一偏头。
他脑袋这一偏移,脸孔正是朝向褚浔阳。
也就是这临危一瞥,褚浔阳才于无意间一睹他的真容——
那是一张清俊的少年的脸庞,脸上沾了许多的血水和污垢,将原本的容颜遮掩的不甚分明,薄唇挺鼻,刘海被冷汗打湿斜斜的落下,掩住眉峰,而那一双眼睛,眼波清冷锐利,这般境地之下竟是全无半点将死之人的颓废和绝望之气。
两人之间,隔了五丈开外的距离。
芦花轻扬,仿佛在这旷野之间织就一场温柔而细腻的梦。
时间倒转,又回到那日东宫满门获罪被屠的刑场。
那时候她浴血而来,他打马离去前云淡风轻的缓缓一笑:“郡主随意!”
而今天,他衣袍染血拼尽一切在争那一线生机。
然她——
古道立马,成了闲庭信步的旁观者。
惊鸿一瞥,褚浔阳看着那人恍若梦中惊现的脸孔一阵恍惚。
是——
延陵君?!
彼时延陵君的头略一偏,锋利的刀锋恰是将他耳畔散落发丝切下来一缕,却紧贴着他的脖子错了过去。
而与此同时,却见那捉刀的光头汉子闷哼一声,突然踉跄着捂着腹部往后连退了数步——
众人这才看清,他腰间已经血淋淋的插了一柄精工制作的小巧匕首。
显然,这匕首是趁他方才倾身出刀的瞬间,延陵君从袖口里吐出来并送入他腰腹的。
匕首的刀刃不长,但很明显延陵君此时是真的已经力气耗尽,最后搏命一击也只将那匕首插入他肉里三分之一。
一击之后更是蓦的吐了一口鲜血出来,瘫在那里完全动不得了。
“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光头的汉子吃了亏,低头看一眼自己满手的血污面目狰狞的嘶吼:“弓箭手!给我射死他!然后剁成肉酱,丢到那边的野池塘里喂鱼!”
“是!”几个手下领命,立刻搭弓拉弦。
彼时褚浔阳才猛的从骤然重遇延陵君的震惊和疑虑之中回过神来。
按照前世种种的发生轨迹,这个人不该在这里。
他不该——
在这个时候——
出现在这里!
突然一个念头电石火光般撞进脑海,褚浔阳全身的血液沸腾,忍不住的指尖发抖,又一个被隐藏了整整六年的可怕的真相呼之欲出。
朱远山等人笃定了她是不准备插手此事,打马已经走出去数步。
一念之间,褚浔阳几乎是下意识的抓了褡裢里的软鞭,弃马纵起,往回奔去。
第006章 救你一命
“郡主!”朱远山七魂八魄都飞了,勃然变色的惊呼。
冷箭离弦,声声凄厉。
已然失去抵抗能力的延陵君闭上眼,正要安心受死,却冷不丁察觉眼前有风声响动,紧跟着柔韧的鞭声连响,卷起数支利箭飞散,噼里啪啦落到旁边的野地里。
再睁开眼——
那动作迅如奔雷般的冷艳少女已经翻身落地,稳稳的挡在了他的面前。
单薄却笔直挺拔的身躯逆光将他罩在她背后的暗影里。
“多管闲事!”光头汉子咬碎一口黄牙,刚要下令格杀,眼前却是鞭影又至,灵蛇般卷上他的脖子,生生将他后面的话尽数勒在了喉咙里。
这少女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光头汉子根本没有防备,却不曾想她出手会是这样的狠辣,连半点商量的余地也不留。
“给我杀了他们,一个也不准放走!”褚浔阳先入为主,冷声喝道。
“是!”骤然见褚浔阳回转,朱远山等人为着她的安危紧跟着也飞奔而至。
此时不不由分说,纷纷取了兵器就扑入战圈,和对方的十余人拼杀在了一起。
他们都是褚易安身边的贴身护卫,其实或者更确切的说是死士,无论功夫还是杀人的手段都非常人可比。
见他们动起手来,那光头的汉子才惊觉这些人并不是普通的西越士兵。
他的脖子被褚浔阳的软鞭缠住,呼吸不顺,此时更是神情大骇,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一边死命的拽着那鞭尾试图减小脖子周围的压力,一边勉强出声,喉咙里咯咯作响道:“有——误会——手下——留情!有话——好——好说!我们是——”
“我不管你们是谁,今天都得死!”褚浔阳未等他说完就冷声打断,说话间美目一凝,又对朱远山等人嘱咐了一句,“下手利落点,不要留活口!”
“属下明白!”朱远山一剑刺穿一个汉子的胸口,回头慎重的点头应了一声,然后身形暴起,飞奔过来,从那光头汉子头顶一剑穿透颅骨刺下。
这一剑他下手极快,拔剑的时候那汉子头顶的伤口也只有些微的鲜血溢出。
“呃……”喉咙里一阵怪响,光头汉子骇然瞪大了眼,健硕的身子不可置信的轰然倒地。
此时侍卫们也已经把他剩下的随从处理干净,又检查了一遍对方的尸首,确认没有活口之后才退到旁边待命。
朱远山面有焦色的快步走到褚浔阳面前,看一眼她左侧肩头被误伤所中的一支箭,急的几乎都要哭出来:“郡主,您受伤了,属下这就送您回军营医治。”
说着就要唤人备马。
“不行!二哥那里可能会有危险!”褚浔阳皱眉,抬手制止他。
说着就弯身从脚边那光头汉子的尸体上拔出那把匕首在他衣物上擦了擦血迹,然后反手一拉,将那箭尾削掉。
朱远山张了张嘴,还不及说什么,下一刻她右手已经运了内力在掌心,手腕略一翻转拍在自己肩头伤处。
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完全不容任何人置喙。
咻——
的一声,一线血珠随着半截断箭从她的后肩生生被推了出去。
“金疮药!”褚浔阳略一皱眉,从容不迫的伸手。
朱远山心口紧缩,忙是从怀里掏出装着金疮药的瓶子递过去,叹息一声就转身奔到马匹旁边去翻找能包扎的东西。
褚浔阳倒了些药粉出来洒在肩膀前后的伤口上,然后就重新捡起地上的匕首折回延陵君面前。
延陵君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双木微阖,奄奄一息,迷迷蒙蒙间却能隐约分辨出眼前少女模糊的轮廓。
一身银色战甲将她原本柔韧的腰身捆束的更显纤细,身姿窈窕。
不管是取箭还是杀人,动作都利落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束成马尾的长发舞在轻盈飞舞的白色芦花中,像极了一个温柔而飘渺的梦。
如果就这样死去,其实好像也不觉得那么痛和遗憾了。
这样想着,延陵君突然就觉得释然,强撑了这么久的意识终于慢慢消散,彻底失去了知觉。
褚浔阳的目光在他脸上滞留良久,脑海中却掀起惊天巨浪,一刻也不能平静。
竟然?是他?!
真的——
是他?
上一世的延陵君就身世成谜很叫人费些琢磨。
那个时候,大约就是和父亲奉命到这里督战的同期,她二皇叔南河王的嫡长子褚琪炎携同胞姐姐安乐郡主褚灵韵去临水,也就是南河王正妃郑氏的祖籍省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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