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不是一直担心郡主会想不开吗?看她现在这个样子,您也该是放心!”顾妈妈从旁递了茶水过来,宽慰道。
郑氏接过茶水抿了一口,终还是忍不住又叹一口气道:“你不懂!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她要真是同往常那般哭一场闹一场的我反而安心,如今见她这个事不关己模样,我这心里就越是觉得不太平。”
想着女儿自小到大的性情,郑氏就是心里砰砰直跳,越想越不安,终是忍不住回头一把抓住顾妈妈的手,惶惶道,“顾妈妈,你说这别是要出事了吧?”
顾妈妈闻言,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自家这位郡主,最是个有主意的,如今这门婚事不得她的喜欢,她却坦然受了,还真保不准她是后面还有计较。
心里这样想,这话顾妈妈却是不敢当面对郑氏说的,只就扯出一个笑容安抚道:“王妃您这是关心则乱,在大事上,咱们郡主还是有分寸的,您也不要想的太多了。”
“希望如此吧!”郑氏喃喃道,话虽是这样说,却也还是怎么都定不下新来。
褚灵韵径直去了褚琪炎的院子。
十五之前,皇帝罢朝,这段时间各家各府过年的气氛浓厚,褚琪炎无需上朝,今天却也推了所有的应酬称病在家。
褚灵韵举步跨进院子。
那院子里的下人明显的被清空了,一个鬼影子都不见。
偌大的一个院子,看上去庄肃而冷清。
守在里面檐下的李林见到她,忙是起身迎上去:“郡主!”
“嗯!”褚灵韵略一点头,目光不悦的四下扫了眼,“琪炎呢?这院子人都哪里去了?”
“世子在书房。”李林道,引着她往里走,“说是要练字,不想下头的人吵到,就让属下暂且把人都给支开了。”
褚灵韵的眉头高高挑起,明显察觉了一丝异样。
她脚下步子一顿,回头看向李林:“他怎么了?”
“没事!”李林道,垂下眼睛,明显是带了几分不愿多提的闪躲。
褚灵韵也没了耐性继续追问,直接推门进了褚琪炎的书房。
书房里墨香浓郁,最里面的书案后面,果然就见褚琪炎神色认真的奋笔疾书,地面上揉皱了的纸团七零八落。
褚灵韵一脚跨进门内,瞧见他敛起的眉峰不觉得就是目光微微一动,然后继续进门,反手将那房门合上。
褚琪炎本来正在凝心精致的落笔,被这开门声一扰,手下力道忽而不稳。
那字在形体上虽然看不出明显的瑕疵,他却已然心生不满,烦躁的将那宣旨抓起,揉皱了又扔了开来,铺了纸再落笔。
纸团飞落,刚好砸在褚灵韵绣鞋的鞋尖上。
自己的这个弟弟,性格向来稳重深沉,处变不惊,这样心浮气躁的褚琪炎,褚灵韵也是第一次见。
她皱了眉头快走过去,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拦下他落笔动作,不悦道,“你怎么回事?好端端的跟自己置什么气?”
褚琪炎的动作被她挡住,却也没有试图挣脱。
袖子一晃,刚好扫过旁边的砚台,沾染了一点墨迹。
他抬头看了褚灵韵一眼,随后便是一如往常般淡淡一笑,坐回了身后椅子上靠着抖了抖袖口道,“没什么,就是一副字怎都写不好,难免有些着急。你几时到的?”
“回来有一会儿,在前面陪母妃说了会儿话!”褚灵韵道,神色之间一直带着不甚愉悦的情绪盯着他,走到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下,道,“听管家说你不舒服?”
褚琪炎这个样子可不像。
“算不上,就是昨夜睡的晚了,今儿个精神不好,索性也就推了外面的应酬了。”褚琪炎漫不经心道,一直埋头打量他袖口沾染的那点墨迹。
褚灵韵狐疑的看着他,直言不讳的开口道:“苏皖的事,你应该已经听说了吧?”
“嗯!”褚琪炎淡淡点头,半分多余的情绪也无。
褚灵韵一直注意观察着他的神色,见他这般神情终于还是有些恼火,突然便是冷了脸道:“我听说昨夜在苏皖出事的当口有人在江边看到你了,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苏皖的事,不会是——”
“你想哪里去了?”褚琪炎终于抬头看向她,神色不悦道,“那女人还不值得我亲自出手,我还不至于会闲的无聊去做那种事。”
“跟你无关就好!”褚灵韵舒一口气。
外面紫絮捧了茶水进来,放下之后又识趣的带上门走了出去。
褚灵韵想了想,心里还是有一线疑惑挥之不去,犹豫着还是再度看向褚琪炎道,“苏皖的事——你觉得她真是失足那么简单吗?”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横竖结果都是一样的,不过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罢了!”褚琪炎冷淡说道,端起茶碗才要喝茶,眼前忽而画面一闪又想到昨夜的情形,心里顿时就是一阵嫌恶,随手又将那茶盏放下,闭眼往身后的椅背上一靠。
褚灵韵满面狐疑的看着他面前茶盏,只觉得他今天的种种举动都很反常,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道:“拓跋云姬可能这两日就要离京了,你是个什么打算?”
褚琪炎靠在椅背上,没有睁眼也没有说话。
褚灵韵也不介意,呷一口茶就又继续说道:“据我所知,褚浔阳和拓跋云姬之间私底下似是有些来往的,不出所料的话,她的宝应该压在了拓跋云姬身上。这个时候拓跋淮安应该已经回到漠北了吧?最迟七日之内,那边的最新消息应该就能递送回京,届时哪怕漠北老王不死,他掌控整个漠北王庭也不在话下了。你对他——真的信得过吗?”
褚琪炎勾了勾唇角,那笑容之间颇有几分讽刺道:“不过就是口头上的约定,有利可图的时候自然什么都好说,可若真要到了利益纷争的巅峰时刻,谁又能保证谁能一直保持本心永不背叛?”
“若在以往也还罢了,但是经过这一次的是,拓跋云姬自甘留在京城替他掩人耳目,争取到了秘密潜返漠北最有利的时机,自此以后,拓跋云姬在他身边的影响力就再不可小觑了。”褚灵韵道,目光深沉而悠远的盯着这房间一角摆放的一盆西域海棠上,“如果她真的和褚浔阳连成一气,有她在拓跋淮安身边旁敲侧击,假以时日,将来拓跋淮安的立场就不好确定了。”
褚琪炎争取到了拓跋淮安这个盟友,而褚浔阳紧随其后,又用拓跋云姬出招——
诚如褚灵韵所言,有了这一次的事,拓跋云姬在漠北王庭的地位已经今非昔比,有她以身涉嫌替拓跋淮安挡灾,再加上她又是拓跋淮安唯一嫡亲的妹妹,褚浔阳有她在拖把坏俺身边做内应,后面的事还是很难估量的。
褚琪炎的手指轻敲着座椅的扶手,一直没有睁眼,脸上也无多少表情,只就慢慢问道:“你的意思——”
“那个女人是个祸害!”褚灵韵迫不及待的接口,语气略显犀利,“为了以防万一,当然要永绝后患,无论如何一定不能将她放回漠北的!”
褚琪炎不置可否,唇角扬起的弧度似笑非笑。
“事不宜迟,这件事必须早做决断!”褚灵韵见他不语,语气不由的更加急切。
褚琪炎这才抬眸看向她,道:“知道了,这件事我会处理妥当,你不用再操心了。”
在这样的大事上,褚灵韵自自然知道他会慎重,但是想来还是有些不放心道:“东宫既然是把筹码压在了拓跋云姬身上,势必也会有所防范,回头你让李林多带些人——”
“不必了!”褚琪炎的眸色一身,忽而抬手打断她的话。
他坐直了身子,目光冷肃看着窗口洒进来的大片阳光,字字清晰而凛冽道:“这件事,我会亲自去办!”
拓跋淮安这个盟友得来不易,他不能容许任何的闪失存在。
褚灵韵看着他眼中炽烈燃烧的光芒,不由的也是心头一凛,嘴上却是不以为然道:“不过就是个女人,也未必就需要这样的兴师动众的!”
褚琪炎笑了笑,不置可否。
交代完了正事,褚灵韵就先告辞出来。
褚琪炎没送她,她一个走在院子里,回头又去看了眼那书房紧闭的房门,总还是觉得今天的褚琪炎很有些反常。
“郡主,怎么了?不走吗?”紫维小心翼翼的凑上来问道。
褚灵韵抿着唇角思忖片刻道:“我总觉得他今天像是有什么心事的样子!”
“最近京城都不太平,世子挂心也是难免,郡主是不是多想了?”紫维轻声的安慰。
“也可能是吧!”褚灵韵百思不解,实在想不通也就索性甩了甩头不去多想,带着两个丫头回了郑氏那里。
南河王府的家宴设在正午,不过因为情况特殊,其实也就算不得宴席了,褚易民不在府上,郑氏就连几个庶女也没叫过来,直接和褚灵韵褚琪炎三人一起用了午膳作罢。
饭后郑氏还是依依不舍拉着褚灵韵在花厅叙话,又坐了大半个时辰,外面就见管家来报:“王妃,郡主,定北候世子来了,说是过来接郡主和郡马回府的!”
“多事!”郑氏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神情明显透着不悦。
管家尴尬的垂下头去,不知如何是好。
褚灵韵便是含笑拍了拍郑氏的手背道:“时候也不早了,女儿也该走了,横竖这京城也不过这么大的地方,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我常来常往的再来陪母妃说话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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