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斩 (苏阡陌)

其实小镇是否繁华对她来说一点都不重要，她选择在此逗留是因为她真的累了，需要休息，而且天色已晚，实在不利于赶路。
和往常一样，她进了小镇便开始找可以夜宿的地方，比如破庙空宅之类的，甚至连义庄她都睡过，经历过墨家堡的灭门，她还怕死尸么？
前面有家酒馆，她远远闻到酒香，不免又想起了龙清醉，他生性嗜酒，身上还带有淡淡的酒香，从此她便对酒香情有独钟，也极其敏感。
她抬眸远望，见酒馆前围了几个人，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待走近了些才知他们正在对一人拳打脚踢，原是那人喝酒没给钱，被掌柜的下令扔了出来，还要给他点教训。
酒馆中本就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她并不在意，看了一眼便准备离去，却在那一眼之后愣了神，呆呆的看着被打的那人再也收不回目光。

　　☆、第050章 虎落平阳

那人虽然神情憔悴，目光颓废，发丝凌乱，衣衫褴褛，但他的容颜却和深深刻在她心里的那位一模一样，只是身边再没有一柄绝世好剑。
这会是他么？这真的是他么？她不敢确定，无论是记忆中的他，还是上次出逃在青石镇见到的他，都是风轻云淡，何曾这般颓废潦倒过？
酒馆的伙计如此不知轻重对他的拳打脚踢，那人不但没还手，还傻兮兮的笑道：“你们店里的酒真好，我已经很久没喝的这般过瘾了。”
“呸，你个废物赶紧给我滚，以后别再让我看到你，否则见一次打一次！”有个伙计啐了他一口，这才和同伴们骂骂咧咧的进酒馆去了。
那人躺在地上，此时已然鼻青脸肿看不出原貌，挣扎了几下都没爬起来，墨亦兮想伸手去扶他一把，最终却还是迟疑了，这人怎会是他？
酒馆里突然传出一声冷笑：“什么龙魂剑圣？我看他现在就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连冰清玉洁的圣女都想染指，他当自己是什么人了。”
墨亦兮闻言不禁一愣，低头难以置信的看了看地上那人，然后又抬眸看向酒馆，那里面正坐着几个五大三粗的大汉，桌上还放着刀剑，一看就是刀口舔血的江湖人。
刚才的话谁说的她并不知道，但闻随即有人附和：“只是被逐出镜花水月城实在太便宜他了，换了是我，一定让他永远不得踏入楼兰。”
简单的两句对话，她便确定了地上那人的身份，这当真就是她苦寻了一年的人，可为什么他会变成今天这样？去年见他的时候还好好的。
龙清醉明明已经烂醉如泥了，却是立刻艰难的爬起来，摇晃着身子往前走去，想来是听到了酒馆里那些人的话，真这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墨亦兮从疑惑中回过神来，匆忙追上去想要扶他一把，兴许是他喝的太醉了，她的手还没碰到他，他的人就已经倒下，无力的摔在地上。
她跟着蹲下去，摇了摇他的身子，轻声唤他：“醒醒哥哥。”
他睁眼，醉眼迷离的看着她，苦笑道：“我还有那么年轻吗？”
八年前初相遇的那一晚，她不过七岁，他是不及弱冠之年，她喊了他一声叔叔，他却执意要她喊哥哥；
八年后再重逢的此刻，她年已及笄，他也二十有五，她如他当年所愿唤了哥哥，他却依旧不满意，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他？
他已醉的不省人事，她也不跟他计较，强行把他拉起来，扶着他跌跌撞撞往前走，偶遇路人便打听此地何处有庙宇，空宅，义庄之类的。
后来她打听到附近有座宅子，因为闹鬼而久无人居住，她感恩戴德的扶着龙清醉往那去了，由于她气力不济，这一路上他们摔了好几次。
等终于到空宅，她借着星光找了间有床的房间，收拾了一下扶他进去躺下，然后又找到水井打来清水准备给他处理一下脸上的伤，结果他反而吐了她一身。
他醉的太厉害了，折腾了一个晚上，她便一宿没睡，一直在身边照顾着他，觉得这就是她报恩的机会，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会碰她。

　　☆、第051章 酒后真言

彼时她刚给他收拾完满身污秽，正在给他处理伤口，他却突然坐了起来，冷不丁一把将她拉进怀里紧紧的抱住，语气中透着悲凉之情：“心儿，圣女的身份当真就比我还重要么？为了它你宁愿弃我于不顾？”
她先是一愣，而后便挣扎了起来，他却把她抱的越发的紧了，继续喃喃的质问：“心儿，你为何这般无情？竟要我不容于家族，不容于整个楼兰，只能流落他乡。我很想你，你可知道？而你又可曾想过我？”
“哥哥，你放手，我不是她，你认错人了。”她在他怀里不断的挣扎着，却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即便醉了酒，力气也还是比她要大的多。
从他的称呼中，她便知道他这是把她当成了水柔心，那一声声的质问就像是细针，一针针狠狠的，深深的刺在她的心头，让她湿了眼眶。
之前她不是没听到过他因恋上龙族圣女而被驱逐出镜花水月城的消息，一年前堇年泪从云中城回来就告知了她，但她不知道他那般云淡风轻的人竟会为了一个女人变成这等模样。
他到底有多爱那位圣女，她不得而知，她甚至都不知爱是什么，如今她只知道是那位圣女为了这身份负了他的一片深情，是个无情之人。
温柔如水，心地善良，还有一副倾国倾城的容颜，是他见过的这世上最美的仙女。这是龙清醉当初向她描述的水柔心，她至今记忆犹新。
他对她的话置若罔闻，继续呢喃：“十年了，心儿，你明知从十五岁那年见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已经爱上了你，可最后你选择的却不是我？为什么？你不是说过圣女不是你想要的，只想跟我在一起吗？”
她挣脱不开他的束缚，又没法让他清醒过来，出于好奇，她便干脆顺着他的意思把自己当成了水柔心，反问他道：“你爱我什么？天涯何处无芳草，你离开了我也不至于会孤单，那又何必执念于我一人呢？”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炙热，定定的看着她问道：“难道在你眼中，爱一个人还需要什么借口理由么？我们之间何曾有过如此陌生的话题？”
她微微一愣，不需要理由么？她一直以为天地间的万事万物都有因果关系，就如佛经里说的因果轮回一般，可他此时却告诉她，爱一个人不需理由。
“你怎么不说话了？”没得到她的回应，他开始着急了，一手依旧揽着她的腰，另一手却抚上了她的脸，柔声道：“心儿，不要怀疑，我会给你想要的幸福，只要你跟我走，我们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了。”
水柔心想要的幸福是什么，墨亦兮不知道，她只知道在神无月出现的那一刻，她的幸福就被彻底粉碎了，从此再也不敢奢望能得到幸福。
他的手在她脸上轻轻摩挲，语气中带着乞求：“我已等了你十年，真的还要我再等下去么？又想让我等到什么时候，等到你从圣坛上走下来么？那恐怕彼时你早已满头银发，我也步履蹒跚再也抱不动你了。”
这个问题墨亦兮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干脆不吱声，任他自言自语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终于抱着她沉沉睡去，她趁机挣脱束缚离开了房间。

　　☆、第052章 故人相见1

龙清醉这一觉睡到翌日中午才醒，睁开眼发现自己竟躺在床上，不是天为被地为床，不由大为震惊，想知道昨晚发生酒醉后了什么，偏偏又想不起来，慌忙翻身而起，出去查看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墨亦兮被他折腾了一宿，离开之后也没去其他屋子里歇息，只在院子里坐了会儿，怕他醒来会饿，天刚亮就出去给他弄吃食了。
由于身无分文，她最后狠心把从小戴在脖子上的长命锁当了，换了些钱财买了几个包子和大饼回来，顺便还打了一壶酒，都为他准备的。
她那长命锁与一般人家的不同，形状虽然与普通长命锁一样，但体积明显偏小，而且不是银质的，乃是用最好的和田玉暖玉打造而成。
上面没有刻字，只刻画了一个简单的凤凰图腾，据说是她周岁那天墨昀亲自为她戴去的，作为送给她的周岁礼物。此后她一直戴着，入了青衣坊之后便与钜子令一起藏了起来。
离开青衣坊这一年来，不管过的有多艰难，她都没想过要把这东西当了换钱，但今天为了龙清醉，她却走进了当铺，终究还是将它当了。
空宅的客厅她已收拾过，那换来的东西一并放在桌子上，包子和大饼早已凉了，变得坚硬，酒散发出来的着酒香正随风飘荡在屋子里。
龙清醉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正坐在一旁托着腮帮发呆，脑子里想的是昨晚的那一幕幕，耳边萦绕的也是他喃喃的话语，心有点生疼。
“昨晚是你把我带来这里的？”他并没进来，只是站在门口问她。
“嗯。”她收回心神，低低的应了一声便起身迎上去：“你终于醒了，现在肯定饿了吧？快进来吃点东西，还有一壶酒呢，闻着挺香。”
龙清醉在路上就已闻到酒香，但没想到那是为他准备的，看了桌上的酒壶一眼，再瞧瞧眼前这位姑娘，不禁微微一愣，他似乎不认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