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路上,顾珩倒是先开了口:“你怎么看?”
“哈?”桑柔觉得这开场白颇有点好笑,她听过这样一个故事,说是从前有一个探子,最为擅长侦查破案,但每每遇到一个疑问,都会问身边的助手,元芳,你怎么看。这一段子一度在大梁土地上风靡。
“笑什么?”顾珩停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表情也没了方才那严厉,眼眸轻轻淡淡。
桑柔回答:“想笑便笑了。哭不能随便哭,笑还不许随意笑了?”
顾珩微微拧了眉:“你时常忍着哭吗?”
桑柔一愣,觉得这人忒缺少幽默天赋,刚想解释,就听到他说:“桑柔,你其实不必忍的。哭也好,笑也罢,都可以袒露出来。”
他似云淡风轻,又似意味深长的话,蓦然撩动桑柔心头一根弦,振颤一下,她敛了笑意,微低了声说:“随意哭笑,把自己的喜怒悲欢都宣之于口,不会太任性了吗?”
“你可以任性,我许你任性!”顾珩几是脱口而出,言毕好似意识到什么,眼波微动,却迅即恢复云淡风轻,叫人难辨他话意真假。
桑柔在这句话里愣住好半晌,才忽然噗嗤一声笑开说:“啧啧,这话说的!太子殿下莫非是真的看上我了?这让桑柔好生惶恐啊!”
顾珩手中墨扇一展,扇了一下,又啪嗒一声合起来,扣在掌心,也笑开说:“你要是当真了,那我也没办法!”说完便径自向前走去。
桑柔心头却没有半分轻松,只是快步跟上去。
“太子方才问我什么看法,是关于种粮田地的?”
顾珩嗯了一声:“看你的样子好似心里有什么想法!”
桑柔捏了捏双颊:“唔……我表现的这么明显吗?”
顾珩微微勾唇:“说说吧!”
“那不妨劳请太子先把这两天勘察的情况也跟桑柔说说,好让桑柔心里有个底。”
顾珩侧身看她,她一副我早知道你留在这里是要做什么勾当的模样,心里不禁又想笑,却微微正了色地说起了正事说:“这个整个村虽然看起来不大,却住了近千户人家,所有的粮食来源就是两处山头的那些种粮。山上的土质偏松,土壤的肥质容易随雨水流失,本不适合种植粮食果蔬,加上每次播种、灌溉、收割,都要上山下山地长途搬运攀爬,导致效率低下,收成极低。这个村落长期穷困,又处于这深山岙底,官府帮扶常常也忽视他们,加上齐国这几年,国库钱粮大多用于军事开销,民生事项,少有辐及。村长说,他们也曾四处探访,求寻一些收成好的粮种,只是村民似乎都不愿接受这些新事物。”
“冥顽不化,守旧自封。”桑柔叹了句,“那太子有什么打算吗?”
顾珩挑眉:“你不是有什么良策吗?”
桑柔做惊讶状:“我有说过我有良策吗?太子太看得起桑柔了吧!”
顾珩看她,不语。
桑柔败下阵,说:“好吧,其实我原来是有一个想法的。他们不是不愿在这块土地上种粮吗,怕惊扰了祖宗,也怕不吉利嘛!那你就以你太子的身份,随便请个风水先生,说此地是宝地,种粮必丰收什么的,半强迫半引诱他们来种不就行了!简单粗暴是不是?”
顾珩点头:“确实!”
“不过,现在想想,还真不能这么来。粮食是否能丰收,看天,看地,看粮种,看耕耘。你虽然强迫地了一时,但他们仍不愿相信,或许也无心在此地耕种。最后反而毫无收益。”桑柔一边说着,头疼地扶额。
两人走进了村寨。村里昨日借住个了杂耍团,这时正于村头表演,村民老幼妇孺正团团围住他们看热闹,而在外头的人伸长脖子,使劲往里面挤,人越聚集越多。
桑柔看着,脑海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什么,猛地转头看向顾珩,双眸璨然若星河,双颊笑开,唇边两点梨涡似盛了满园花繁柳色,明艳不可方物。
顾珩难得一时愣在那里。
似许久不曾见她如此笑过了。他曾想许她一世安然无忧,却不想给了她无限伤心悲愁。
***
村里似发生了什么事儿,各人在村头巷尾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仔细一打探,才只村头那片平野上出了点奇异的事儿。
话说,这几日突然探访村庄的太子在田野间溜达的时候,在北麓山脚的位置,突然发现了一株特异的植株,花紫叶红,惊呼此乃天降祥瑞,喻紫气东来,富贵之召。
于是,派了人将该地横九竖九划出了一块,密密实实地围起了篱笆墙,足足一人高,日夜派人把手着,说是里面正培育新品种的粮食。同时又在村里祖坟正对的山脚建了三个神龛,一曰天泽,二为王恩,三为祖佑,说这块土地是天赐之宝地,有君王恩泽,有祖上护佑,定能年年风调雨顺,民丰物厚。
村里人人好奇不已,究竟那块篱笆地里种了什么?
太子在村子待了五日便离开,临行前将那一块土地及粮食的种子交给了村长,交代他一定好好播种,秋收之时,进贡章临,如此殊荣,村长叩首拜恩。
但太子走了不久后,篱笆外便少了人看守。夜里有人潜进篱笆地,盗走了几株苗子,并且情况屡禁不止,各家各户纷纷各自的地里培育起新种苗。而那块荒地,大大小小被人开垦了出来,种上了菜蔬。
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顾珩他们已经到了连庸郡。
李瑞行问题桑柔何意判定此行可通时,桑柔简单地回答:“一,找到人做出头鸟。二、给足出头鸟好处,欲遮还羞却又要让人尽皆知。三、将此举名正言顺之,斩断他们的后顾之后。”
对应那些布置,大家稍一思量,便领悟过来。
李瑞行笑说:“没想到姑娘还有为官治世之才。”
☆、风月正情浓(20):别哭。
其实这些不过是小聪明,桑柔自己心中颇为不屑,反倒变得好似自己在卖弄一般。可顾珩却有意让她于众人面前给他出谋划策,究其原因,其焉不详。
到了连庸,顾珩变得异常繁忙。淮安郡那边动作越来越多,白先翼威逼利诱,周边的几个小的郡县已纷纷被召降。
齐王派了顾琦领兵平叛,战火一下子烧灼起来。顾璋仍在北镜对敌蛮族,不见明显动作,仿若置身事外玛。
连庸郡守给顾珩另辟了一个安全清净的别院让他们住。
顾珩少有外出,待在书房内处理政事,各方信使、密探、暗卫、官员,频繁出入他。
桑柔的左手恢复得不错,能做一些简单的轻活,有时会在一旁伺候着。
顾珩所在汾庸城近日涌入流民甚多,后不得不关闭城门限制出入。
别院层层御卫,以防难民中混入敌方派来的刺客。太子在外,如今自然成了白先翼他们锁定的攻击目标。
一日桑柔正与华栖备着晚膳,便见众人护着顾珩匆匆回来。叶广泽浑身浴血,顾珩也是难得的模样狼狈,披身的长袍破损严重,上头如泼了血墨般,滴淌着血澉。
桑柔大惊,可见顾珩脸上除了有几分奔波的微白,不见伤痛之像。果华栖被吓得惊呼,慌忙放下筷子猛地冲到叶广泽面前,在他身前站定后,双手颤着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一双大眼眨巴眨巴,硕大的泪珠颗颗晶莹霎时就那么一颗颗涌出,盈满脸颊,脸色苍白沉痛,好似受伤的是她。
叶广泽垂眸看着她,眸色深深,嘴唇动了动,说:“不是我的血,我没受伤。”停顿半晌,又生硬挤出两个字,“别哭。”
华栖却哭得更厉害,哽咽地说:“那么……那么多血!全都是别人的?”
叶广泽点头。
华栖却不相信:“可能你哪里受伤了,你自己也不知道呢?”
叶广泽看着她,没说话。
华栖手半抻着,而后如梦初醒,说:“去找凌波。凌波!对凌波,他会医!”拉着叶广泽,就往凌波的院子跑。
叶广泽却是难得没有反抗,任由她一手抹泪,一手抓握着满府邸跑。
他们的背影刚消失在视线中,下一刻,顾珩便解了身上的外袍,往地上一扔,外袍血迹斑斑,躺在地上,但他身上的深色中衣却洁净平整,只在袖口处有小小破损,一条血痕蜿蜒在他垂放在身侧的手背上。
桑柔已经上前来,拧着眉打量了下顾珩,问:“太子受伤了,我去找凌波拿药!”
说着转身就要跑,就被顾珩一手钳住衣领,步子才迈出一步,又被拽了回去,踉跄两步,撞入顾珩怀中。顾珩顺势将手搭在在了她肩上,将身体重量依靠到她身上,声音透露几分孱弱,说:“已经叫人去叫了。我受伤了,走不动,你扶我回去。”
桑柔咬牙抬了抬肩膀,丝毫撼动不了他高大身躯半分,含恨说:“太子不是手臂受伤了吗,为什么腿会走不到,需要人扶?”
顾珩说:“十指连心,四肢连体,牵一发而动全身,伤一处而痛全部。”
桑柔:“……”
顾珩的伤只是被利器轻划过手臂,并不严重,成持送来药箱,桑柔给他上药包扎。
顾珩身上脏污,便要沐浴。他手臂受了伤,必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压榨桑柔,让她伺候沐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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