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色这才有些不好看了:“师父……那你的意思,总统的位置上坐的是谁没关系,安福会是谁说了算才有关系?”
“恩,这回就算你聪明了。”
长久的沉默。
“算了……”师父都以为敏之被她自己给气死了,却忽然听见她说了这么一句,“再怎么难熬,总没有那几年难熬,大不了,我陪着他一起等到段祺瑞过世吧。”
“你有没有想过,其实……”
敏之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安慰人的话呢,连忙洗耳恭听。
“其实,即使段祺瑞死了你们大概也不能马上出来吧,因为他的接班人还会有很多势力纠缠,你看是不是这个理?……”
敏之看他一眼:“师父,隶铭是不是从小跟着你长大?”
“是啊。”
“他在哪壶不开提哪壶方面很是得了你的真传,真的,相信我。”
说完起身走了,嘴角不自觉地爬上一抹笑,是实实在在映到眼底的笑意。她当然不会承认,云莱求见隶铭的那天,她将铭儿给了外头候着的于妈,自己与项领一块贴着门缝听壁脚的事情,那时候偷偷与项领比划着说隶铭,嘴巴还是很厉害什么的。
夜深沉,顺着阶梯一级级往下走,螺旋梯外就是夜空,星辰明亮,倒映江中星星点点。
明天会是个好天气吧。
中正说的厚礼,说实话,还是很期待的呢。
第二天一早,果然才用过早饭就听见外面着人来请:“蒋先生的车已经停在外头了。”
“他怎么回事,今天这么早?”
难得敏之跟自己家里人一起用饭,宋太太还想多多地聊聊天,中正就这么早要来把人请去了。
“他要带我去送一位故人,宋先生宋太太你们慢用,我去去就来。”
“既然是故人,那就多说说话,早去早回。”宋太太待敏之极好,听说了她要陪着自己夫婿去北平的事,更加好了。
敏之笑着应了,蔼龄送她去外头。
“送完了早点回来,下午小妹的船就到了,一起去接她。”
“好。”
中正的车渐渐开往郊区,出了城门,一片碧绿。
“风景这么好,你的厚礼是什么?”
“让姐姐多看看风景,一会儿也不至于被我的厚礼吓了一跳。”
车行到一处被木头栅栏隔开的地方,有人上来盘查。
中正将自己随身带着的一份文件递给他,那人还将头伸进了车子仔细地看了每个人的脸,这才立正向着中正行了军礼:“蒋军士长请!”军靴后跟啪一声,清脆得仿佛打火石。
车子长驱直入,到了一处靶场。夹肠夹圾。
前面一排靶子,靶子前头一个人,蒙着眼睛反绑着手,穿着囚衣跪在地上。
“云莱?”敏之只看一眼,就挑眉问身边的中正。
“是的。姐姐可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敏之想了想:“我过去吧,你们不急?”
“不急,姐姐慢慢说。”
眼睛被蒙住,大约耳朵就尤其机警,听见有脚步声传来,身体不自觉地抖了抖。
敏之站定了,笑了两声。
“真好,能听能说话,还能有感觉,活着不错吧?”
跪着的人大约正接收着内心求生意识的纠缠,并没有马上答话,敏之也不会给她说话的机会,今天是自己来送她的,不是来听她说遗言的。
“哦我忘了,你就快死了。”
抬头看看蓝天:“要是我当初那个孩子生下来,也是能跑能跳能说话的,也知道疼有感觉。”
云莱终于开口了:“你只顾着自己的孩子,我的孩子呢?我的两个孩子就活该死了吗?!”声音凄厉如同夜枭。
第二二二章
听见这样的声音,敏之撇了撇嘴。
是谁说的,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这里完全行不通么!
“云莱,”敏之忽然叹了口气。“我眼睛不瞎,耳朵也没有聋,你曾经心心念念的铭少爷那么注重子嗣,你的两个孩子要真是他的,他会对你不闻不问任由你如今到了这个地步?”
敏之是猜错了,看见隶铭对待云莱的态度,还以为是云莱不安于室给隶铭戴了绿帽子,才让原本青梅竹马的两个人到了如今这地步,孩子必定不是隶铭的。
这样,其实也不能算错吧,孩子确实不是隶铭的。不过奸夫就是隶铭送上她的床的而已。
也不知道她是多久没有喝水了,发出的笑声像一只用力了许久却仍旧下不出蛋的母鸡。
“他原来没有告诉你,咯咯咯,是他不敢告诉你吧,好啊,那就我来说。我那两个孩子确实不是他的,可要不是他亲口告诉我,我都还不知道。我那两个孩子,是他放了野男人上我的床弄出来的。可笑他还假惺惺地抱着我的肚子说什么很期待!其实他早就知道我害死了你的孩子吧,就用这样的手段折磨我,他还是人吗?你现在高兴了?他是你一个人的了,每天陪在这样一个魔鬼身边,是不是很开心?”
云莱蒙着眼睛跪在地上,说话都是向着前方,并不回头向着敏之一点点,任由敏之在她身后震惊。
“怎么,不说话了?亲耳听见这样的消息是不是很惊讶?吓呆了吧,你的夫君不就是这样一个畜生么!”
敏之定了定神。忽然笑了。
“即便他是个畜生,也是你不长眼睛地喜欢了他那么多年。”
听见敏之声音平静。云莱愈发歇斯底里:“他告诉你了?你怎么能像没事人一样?你不觉得他恶心么?你应该恨他,为什么你不恨!”
“别开玩笑了,金云莱。”
敏之淡淡开口:“虽然不知道你原本叫什么,不过你的名字是我取的,就送你带着上路吧。”
靶场上一阵风刮过。黄沙扬起。
“我为什么要觉得他恶心?我觉得他做得很好啊,我的孩子死了,是你害死的,虽然我不知道你是用了什么法子,可是那时候我很信你,失了孩子,还失了信任的人,我觉得自己身子垮了,眼睛也瞎了。可是你今天告诉我这些,简直让我高兴坏了,起码他的狠心恶毒都用在你身上了,对我仍旧很温柔,我是不是该谢谢你,告诉我他都不愿意告诉我的事情。你看,云莱,他不告诉我,是怕影响在我心里的他的形象,可是我一点儿都不介意,我回去告诉他,你说他会不会很开心?”
敏之的声音里带着癫狂的兴奋,地上那人都被吓着了,原先笼罩着死亡阴影的人,居然被另一个人吓得忘记了死亡,那人是有多可怕?
倏忽收起癫狂笑意,敏之定了定眼神,看着地上那人的后脑勺:“还好你也快解脱了,听见么?有一排士兵正跑步过来,这靶子练过许久吧,应该能一枪毙命,又有那么多枪,放心,你会死得很顺畅。”
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笑着说:“对了,过奈何桥的时候少喝一口汤,记着我这句话,什么时候都不要惦记不属于你的东西,下辈子大约会好过许多。”
说完,敏之就回身离去。
“姐姐去了许久,心情倒像是轻松了许多。”中正站在后面等她。
“恩,这辈子都见不着了,自然轻松。”
看着士兵们端起枪,敏之忽然问:“枪法都还不错吧?别让人家姑娘最后一刻也过得太惨了。”
“我以为姐姐很恨她呢。”
“恨是恨,只是已经要死了,没必要连路都不让人好好地上。”看着中正,敏之像姐姐教育弟弟一样,说:“让人死是权力,让人死得体面是仁慈,记着这一点。”
中正笑着对外头的士兵长比了个手势:“姐姐教诲,中正记住了。”称着他这句话,外头一阵枪响仿佛背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鸣礼炮了。
“十八响。孙文先生已经与北平那里谈妥了,陆帮主前日已被押解北上,姐姐回去的时候大约也就要准备动身了,不看看铭儿再走吗?”
“不了,她那么粘她爹爹,大约要恨我一个人去陪他爹爹不带着她,你替我好生照应着就是了。”
“这事我记在心里,听说孙先生正说和,要将铭儿过继到孔家,名字已经想好了,令仪,你觉得如何?”
“其桐其椅,其实离离。岂弟君子,莫不令仪。这名字好,孙先生要是不从政,做个文豪也不错。”
二人相视而笑。
。……
北平城里小小一方四合院,院墙边梧桐绿了黄,黄了秃,轮回四季,已是第六个年头。
果然如那一直忘了问姓名的师父所说,段祺瑞与冯国璋一起下台后,扶植皖系徐世昌做了大总统,却坐在太师椅里头遥控京城乃至全国的政事,运筹帷幄是不是就是这么用的啊?可惜这一帷幄,四合院里头的日子就愈发艰难。
软禁的日子,听起来比坐牢好了许多,其实并没有好多少。坐牢的时候四面是墙,因为看不见而没有什么念想,可是软禁就不同,看得见听的见,就是出不去,可单是这抓心挠肝的勾引,敏之想起来,还觉得不如去坐牢来得一了百了断了退路。
两人每日能有半幅宣纸和一小块墨用以书写,没有书,没有报纸,宣纸和墨用完了没有再多,得等明日的,除了这唯一的消遣,每天就是两个人在一起说话看星星,说实在的还挺罗曼蒂克。夹肠来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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