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城到佘山还是有些距离的,马车颠簸,隶钊正是血气方刚年纪,晨间尤其渴睡,马车一起鞭他就睡得东倒西歪。倒是中正。坐得犹如自己的名字一般笔挺,看着也比隶钊老成稳重好些。
“马车颠簸,姐姐怎么不坐汽车?”大约是旅途无趣,中正便与敏之聊天。
他在金府中看见有两辆汽车停着,故此一问。
敏之笑了笑:“我是前清过来的人,汽车这样的时新玩意坐不惯,还是老土些的好。”
“我听隶钊说姐姐家是前清贵族,念旧倒是人之常情,只是姐姐尚年轻。还有那么长久的人生,若是执着从前,不是辜负了人生么。”
敏之好笑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弟弟,一脸严肃认真地与自己讨论人生,不忍就这么让他失望,笑着点了点头:“中正说得很是,我会记着的。”
中正见她完全是哄小孩儿的语气,心里有点郁闷,也只好不再说话,闭眼假寐。
到了地方,中正率先跳下车。远远望见半山坡上站着个人,长身玉立,衣袂随风而动。看着就是一副无双公子的样子,耍帅就耍帅吧,手上还抱着个小娃娃,干什么?显得你又帅又会带小孩儿?我呸!莫名地就是讨厌那个远看很顺眼的人。
敏之扶着睡眼惺忪的隶钊的手下来,却像是早就知道那里有人一样,一点儿不带停顿地往那处去。后面的墨玉于妈等,也挎着大小篮子下了车。
隶钊显见得是没怎么睡醒,到了墓碑跟前才发现还站着个人,一愣。眼睛却慢慢红起来,拳头松了又握紧。
敏之只当没看见,吩咐墨玉于妈将祭品摆在墓碑前,上头已经摆了一束花。
“娘亲喜欢墨菊,大哥怎么连这个都不记得。”缓过了神,隶钊就时刻准备着不让隶铭好过。
“你是读书读傻了吗?墨菊是什么花期不会自己翻书看看?如今这季节要上哪儿去找,娘亲若是知道我费那么多功夫做这些事,你以为她不会骂我!”
隶钊的功课从来都是隶铭过目的,虽然出去留洋了这两年,总是赶不过他大哥混的这么多年,吵架哪会是他的对手。
敏之也不管他们两个,只是看着墨玉她们摆好祭品。才亲自捧了个香炉出来,点了香插上,又拜了拜,这才向着隶铭隶钊说:“暂时歇一歇,先过来上柱香。带着铭儿也见见爷爷奶奶。”
方才斗嘴的时候,隶钊已经看见他大哥抱着的那个小娃娃,先还当是不知道和哪个野女人生的孩子,却觉得那眉眼甚为熟悉,脑子里亮光闪过,又听见敏之这样说,才留神发现这孩子与嫂嫂一个模样。
敏之看见他神色,知道他的疑惑,拉了他过来给父母磕头,又说:“一会儿你哥哥会跟你解释,你再厌烦,也要听他说完。”
等二人磕了头,中正也上前敬了香,敏之便遣散众人,只留兄弟二人在墓碑前头互掐。
铭儿跟着墨玉于妈屁颠颠地跑去抓蝴蝶了,敏之站在下头一点的山坡上看着。
“从前听隶钊说起他哥哥,虽然言语不忿,却让人觉得手足之情溢于言表,姐姐不用担心,他们会和好的。”身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将敏之惊动了。
“听隶钊说,你在日本时候就时时宽慰他,还是要多谢你,若不是你,大约他如今就不是现在的样子。”敏之却仍然记得那个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句话都不愿意说的少年,想起来还是后怕。
“他是我同窗,宽慰是正常的。”中正想了想,认真地答。
隶铭与隶钊虽然在上面站着说话,眼睛却是一瞬不瞬盯着下头的人,事情他已经解释过了,隶钊是自己从小带大的,没有不听的道理,即便现在不听,过一阵子也会明白,只是下头站着的这个人……
“好吧,我就不管你从前如何,我只问你一句话,你往后要待嫂嫂如何!”
隶铭正看着下头那个人皱眉,听见这么一句,想都不想就说:“你也知道那是你嫂嫂,我自然更记得她是我的妻,要怎么待她还用不着你来过问。”
一串话说得爽快,话出口才发觉露了心思。
隶钊看他盯着山坡下的人不放,抬了抬眉毛,心想中正真是好助力,大哥还知道吃醋就好。只是中正比自己还要小上几岁,大哥连他的醋都要吃,可见还是很着紧嫂嫂的,当下放了大半的心。
隶铭收回目光:“你也不小了,若是闲着没事,还是到帮里来看看,爹当年的布置,不是只为了我的。”
隶钊没有回答,像是在思索。隶铭今日不知怎么有些急躁,见他不回答,就又起个话头与他闲聊:“你那同学是什么人?”夹吐圣弟。
“他啊?姓蒋名介石字中正,大我几岁……”
“比你大?!”隶铭的语气有些烦躁,隶钊都听出来了。
“是啊,他看着年轻,其实比我大,他那张脸挺能骗人的。”
“这样的人你就放心带来接近你嫂嫂?”语气里已经有了气急败坏,隶钊还傻傻地没有听出来。
“什么这样的人!他可不纳自己正房夫人的侍婢做小妾。”
隶铭被说得哑口无言。
在敏之看来,这趟扫墓扫得十分圆满,虽然隶钊言语里还是不大待见隶铭,但总是愿意叫一声哥哥了,也是进步不是?回去的路上便心情十分的好,与中正多说了几句话。隶铭在外面马背上气得直哼哼。
进了城门,两方人就不再同路,铭儿圆滚滚地从马车里爬出来,临上马前,对着敏之软软地说:“铭儿走了,母亲保重身子,若是得空,常来看看铭儿,”回头看一眼隶铭,乖巧地加一句,“与爹爹,铭儿与爹爹很想念母亲。”
看见敏之笑着点头答应,隶铭心情才算是好了一点,带着铭儿目送马车走远,方才转身往码头去。
第二零零章
才进了总堂大门,隶铭就吩咐人去请金二爷。存志那边得了消息时,还当是出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慌慌张张赶来。开门第一句话,却是听见隶铭问:“那个蒋什么的,来路不明,你就那么放心让他住在你家?”
问了半天,存志才明白过来,笑着说他:“今天扫墓是碰到你哪处的痛脚了吧,这一点儿都不像你的作风啊妹夫,那小子是给你什么下马威了让你这么紧张?来说说让二爷我乐呵乐呵。”
隶铭转身到了杯水喝着,凤眼轻飘飘扫过存志:“我把铭儿抱过来你当着她的面把方才的话说一遍,我不介意说出来让你乐呵乐呵。”之前的隶铭大约真是吃醋吃昏了头。如今这个才是正常的。
存志收了笑声,坐正了身子。自己那个外甥女儿对她爹爹是万分维护,听说前阵子敏之不小心表示了不想看见隶铭,小丫头差点把房顶掀了,要不是隶铭保证她娘亲只是在生自己的气并不是真的不喜欢自己,估计这小丫头都有可能这辈子不见敏之。
“我不过开个玩笑,你可别介意。”存志正了颜色,“你也不用担心那位蒋公子,他的情况我也打听过,不是敏之喜欢的类型。你就放宽心吧。”
隶铭觉得今日自己的醋吃得有些不知所谓,已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就点点头示意知道了,另与存志商议正事。
如今京城各归各位,段祺瑞名为总理实为权臣,一时看来政令通达,但是南方革命党不会就这么让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国会沦为摆设,张勋又是搞复辟,虽然主力被歼。但听说京城仍有余孽被当局收留,大约会趁着这个机会北上。这时政还是乱得跟龙卷风过境一般叫人无从下手。
“我这里收到不少革命党的邀请,虽然知道你是有意西北军,只是冯玉祥那里兵也太少了点,在北洋面前还是不值一提,虽然从前北洋一帮人一盘散沙,可是段总理才让几位军阀签的那文书里头附带的一条,你应当也看过了,外事战争不用出兵,由政府募集并输出劳力。光为着这一条。北洋如今也是铁板一块啊。”
“西北军不行。革命党……他们的那位孙文我总觉得文弱了些,这种时候还是要强悍一点的,段总理又太过强悍,京城的人已经来了书信,说他愈发迷恋武力,与冯总统又有了龃龉……”
隶铭沉默不语,存志也是叹气。从前的漕帮是半推半就地依附皇族,如今的青帮却是不依附于势力大的一方就要死,比从前还要艰险。
存志拍了拍隶铭的肩膀:“你有没有想过,不管这些劳什子事,带着敏之与铭儿远离这是非地?”
隶铭正色看了存志许久:“不瞒你说,想过很多次,可我总不能扔下青帮这数千人不管,且不说还有外省南洋那些,总要等时局定了,才好走吧。”
难得听见隶铭这样的语气说话,原本在上海他们青帮就是一霸,可是大了也有大的坏处,前阵子借着军阀大会已经逼着青帮只认皖系段氏一家,若是再一次府院之争冯国璋赢了段祺瑞,青帮可就险了。在那之前选好了要投靠哪一边,帮会才能继续存在。
“算了,你先回去吧,差不多挑个日子,好叫敏之她们先避去乡下。”
“好。”
这一次谈话以瞧热闹开始,最后却到了如此沉重的地步,平白让做生意的存志都有了些许不安。挥挥手让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走开,还是先差人去乡下的宅子里打扫干净了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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