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的尾音刚落,身后便传来了一阵孤零零的掌声,子依转过头去,原来是夕桥。
他依然是那一身青衣,嘴角的弧度还是那么地恰到好处。没有让子依过分紧张,也让她不敢太松懈。夕桥对她,永远都是那么彬彬有礼,可是,子依却依然不敢靠近。
“我本只以为子依姑娘的舞技超群,谁料今日才发现,原来姑娘的歌喉也是一流的!”夕桥笑道。
子依也跟着笑了笑,然后便没有理会他,因为子依进府已经有好些日子了,还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关于她该怎么做,或者下一步要杀谁或者该做什么。她每天就在循规蹈矩地在府上做一些府上应该做的事。她心情有点着急,心烦意乱。
“怎么?心情不好?”夕桥在子依身后问。这些日子下来,夕桥在她心里的形象一直都是那么素雅,仿佛是世俗无法玷污的一个人。他像是真心地对她好,像哥哥,像亲人。
子依依然没有理他,只是继续欣赏着那片渔火江面。
过了好久,好久。直到那点点渔火开始稀疏,暗淡。子依才有所意识地转过头去,原来他还没走。暗淡的灯光抚在了他的鼻梁上,脸上,原本就俊俏的轮廓一下子变得立体了起来
“你怎么还没走?”子依以为夕桥会说因为无聊或者想陪陪她之类的话来套亲近。
“走?我为什么要走?这片江景,又并非只属于姑娘你一个。”结果他只是疑惑地问。
子依看着他的表情,不知怎么的,又忽然什么都不想说了:“算了…没事。”
“哦…”夕桥竟然也没有追问。
又沉默了许久,子依终于忍不住了,突然张口问他:“我问你呀…你觉得,爱情是什么?”
夕桥听了,愣了愣,又想了想:“大概…大概会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之类的吧?!”
“是吗?”子依想着那个与她一同长大,一起为洛家卖命的洁儿。刚开始的时候,子依进去洛家,就只与洁儿交好,两人的身世也是差不多的。当时那个叫“炼狱龙门”的地方,是洛家用来把训练出来的孤儿们,也就是最后的“半成品”进行挑选的。洛家让他们在里面厮杀,所剩下的一个,就成为了洛家这一批的杀手“成品”。而那一年,“炼狱龙门”却被提前打开了,就在她与洁儿在最后抉择的时候…他们说,他们要留下两个…原本以为着会是一件好事,谁知道,在洁儿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便出事了……她爱上了那个说爱她的人。
“怎么?为什么会这样问?”夕桥看着子依,眼神深处透露出了关爱。没想到还没小小年纪却好似经历了好多似的。
“没什么…我有一个姐妹,因为爱上了一个人,而被处死了…”子依淡淡地说,她已经习惯了把心里的事情都看淡,把一切都视为是不重要的,“我在处决她之前,我问她为什么,她告诉我,是因为爱情…”
“这…”夕桥的表情明显变得复杂,“为什么要处死?”
“我们这些低下的人,不能拥有,也不配拥有…”子依把这从小到大听了无数遍的话复诉了出来,似乎已经成为了条件反射。
“低下?呵呵!怎么又是这些身份等级的观念?”夕桥冷笑了一声。
“难道不是么?”子依看着夕桥,明白他的观点,却又想听他亲口说给自己听。
“呵…”夕桥又是不屑地一笑,可双眼似乎略带了些无奈,对这世道的无奈。
子依没有再问什么,但她似乎开始觉得这个男子,真原来是有与自己一样的想法的!可以她不能告诉他更多了,不然他一定会成为自己真正的知己的…也或许,子依已经从心中默许他了……
☆、对不起,夕桥
“咕咕咕!”公鸡的叫声划过了天空,也划破了子依的梦。她动了动身子,却无意发现自己的眼角早已一片湿润。
她擦干了泪痕,自己试着直起身来。受伤的身体经过了一夜的休息,似乎已经可以勉强行走了,她在房中走了走,走到了一个类似于书桌的桌子前面,用还在颤抖的手写下了几句道别的话,便悄悄地离开了彩霞祖孙俩的屋子村落。
子依右肩上的伤口还在做痛,只好用手捂着痛处,忍痛前行。
晨曦开始照在了这初夏的大地上,微风送来了一阵阵泥土的清香。
“唉…我该到哪儿去呢??”她轻声嘀咕着。
对呀!她如今应该去哪里呢?从前,因为家仇,她可以忍着恻隐之心去替主人铲除障碍,可是自从夕桥死了…他曾经已经被她视为家人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子依走到了一个竹林间,听见前面有流水的声音,便打算到那里去小憩一下,谁知感到了一阵疾风袭来,是暗器!子依连忙向后翻身,只感觉脸颊一股气流略过,暗器被躲开了,刺在了不远处的竹子上。可惜刚刚的动作扯痛了子依原有的伤口,也让子依微微感到了其他的伤口仍在愈合中。
子依回头看那暗器飞来的方向,心想:糟了,难道是寻仇?怎么会那么快?
这边还在想,那边已经传来刀剑相击的声音。看情况,并非冲她而来,这不免让子依松了口气。
子依捂着伤口,尽量快得找到了声音的来源——两个人,一黑一白!
很明显,那个黑衣的是刺客,而且,看他们的招式和反应速度,都不会是什么二流之辈。子依认真的看着他们两人动作和招式的细节,想借此来分清楚门派。
他们出手的速度都很快,子依在远处看了很久,只是隐约地看见了那白衣男子用的剑上面有个字,像是…像是个…房字。
“房?桑国好像没有姓房的贵族才对啊…”子依想,“难道是召国都尉房孺的人?”
眼看白衣男子正处于下风,子依从怀中取出了之前在彩霞家接的那只信箭,折断了箭头,心想:“虽说是杀了你国的公子逊,但也算是有那么一点儿关系吧。我是个正常人,要让我选,我肯定不会选择去帮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也好在有本想离开彩霞家就毁掉的信箭因为赶路而被我遗忘了…”
那个黑衣人正想用匕首去刺白衣人的头,子依准备出手时,却见那白衣人长剑一定,转身拨开了匕首,上前反攻。
他一个顺势,跳开了黑衣人的蒙面布,然后挥着长剑想向他脖子处划去。
万事都是有转机的,蒙面布挑开的那一瞬间,露出的一张脸是子依所认识的,是洛燕!
眼看长剑快要划到洛燕了,子依连忙一挥手臂,把手上的那一截箭头当做暗器飞了出去,只觉右肩的伤口一阵撕痛,箭头也正中那白衣人的太阳穴。
洛燕见她面前的敌人突然倒下了,便望向了暗器飞来的方向,望向子依。子依先是在想怎么办呢?万一她被她认出来了…可是再仔细看看洛燕表情,她似乎并没有认出子依来,又或者,她根本就不认识洛子依…
洛燕,是洛家养女中辈分最高的,算是子依的大师姐吧。她的能力不错,也很受主人器重,但不知道为什么,她的任务永远都只是些小官小侯…
“感谢恩公救命之恩,”洛燕朝子依走了过来,抱拳相问,“怎么恩公,在下似乎在哪里见过你?”
“噢…我只是路过的…”子依回过神来。
“哦!”洛燕笑了笑,脸上的酒窝显得她的笑容十分甜美。洛燕姿色不错,带了些妖娆,“那请问高姓大名,让小女子他日报你救命之恩!”
“我只是碰巧遇上了,举手之劳,不必言谢…”子依只想尽快脱身。
洛燕听了这话,稍稍有些失落,但又马上恢复了笑容:“但见恩公的手法,大概也是个习武之人吧?”
“只是平时练着玩的。”子依继续敷衍着道。
“那…”洛燕还想继续说什么。
子依立马打断了她的话:“好了,我还得赶路,就此告辞了!”
洛燕听了,也只好拱了拱手以作道别。心想,也算了吧,自己今天也算走运。
子依转过身,尽量让自己走得自然些。
“明明召国公子逊已经被我杀了,按道理洛家没有必要再派人去杀召国的人啊,而且还只是一个小小的都尉的手下?真奇怪!”子依一边走,一边想。
“我知道你在这的…出来吧!好吗?”天色已近黄昏。树林里除了子依再也没有人,似乎天地只剩下了她这个孤儿。
更凄凉的是一静下来便又会想起夕桥,“让我临死前再看你一眼…好吗?”
子依深呼吸了一下,不想让那声线再刺激她的心跳,然而,只是徒劳:“子依呀!你知道吗?能死在你手上,我觉得…很幸福!真的…很幸福!”
洛子依,四岁被洛家收养,十岁开始为洛家杀人,理应是个杀人工具,可惜,她不是。
“子依呀!”记得那天,又如往常一样,子依与夕桥坐在房中聊天,“这么快,你来夕府已经三个月了。”
“是呀,真的很快…”子依听着夕桥把酒咕噜咕噜地倒入酒杯的声音,回答道。
“唔…”在这三个月里,子依每天都会与夕桥相处,聊天,对弈,饮酒,“子依,你…也有十五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