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雨自嘲一笑:“世人再想不到,我们兄弟居然也有做人玩偶的一天。”
阿碧心中砰砰直跳,只觉得一个匪夷所思的消息就要被证实,她忍不住在桌下悄悄拉住了连城璧的手。白皙的小手偷偷地钻进连城璧干燥的掌心中,似乎这样就能多上几分安全感,就不会被一会要听到的消息给吓到。连城璧知道阿碧此刻必是被他们的话给勾得提起了心,也不忍让她再受困扰:“玩偶?何人的玩偶?”
主人的声音里透出了恐惧:“他自称是天公子,救了我们之后,就将我们丢进了这个玩偶世界。让我们做他的玩具与奴隶,我们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他都能一清二楚。”
“这样的事情,初初到来,必定会觉得很难堪,但是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三十年过后,你甚至都不会记得自己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说到此处,他仿佛已经认了命,笑得苦涩又有着一股浓浓的妥协意味:“其实这里除了没有自由,不论是美酒,美人,只要你想要,就没有得不到的。说来,其实也是个不错的地方。”
他竟然已经在这个玩偶世界里呆了三十年,呆到忘了自己是谁?这样的经历实在是太可怕了。阿碧心中一凉。
但她细细一想,又觉得这样的结果是无可逃避的必然。
试想若是一个人被困在旁人设置的世界里,往日的武功势力全部在不可探测的力量中变成了笑话。
他的一举一动,悲伤欢喜统统变成别人的娱乐,每一天的生活都像是放在烈日下展览。所有的尊严与情感,除了让自己痛苦再无意义。这样如同耍猴一般的生活,三十年过后,没有发疯已经算是幸运了。
也正因为如此,阿碧才深刻地体味到了那天公子是如何残忍狠毒。一个人连自己也失去了,那么就算是得到了世上最珍贵的宝物,最崇高的地位,活在世上的那个人也不过是一个傀儡,生无可恋。阿碧越想越替这几个被困于此的前辈难过,却知道再多的安慰话语在此刻都是苍白无力。
阿碧斟酌着词句,不想让这几个武林前辈再沉浸在这屈辱与痛苦中:“这二十年来,难道就没有人试过逃出这里?也许,我们一起试一试,结果会变得不一样呢。”
龙飞骥瞟了阿碧一眼,那死气沉沉的眼神看得阿碧一缩,就好像阿碧说了什么蠢话一般:“逃到哪里去?我们都成了旁人手中随意捏死的蝼蚁,你说能逃到哪里?”
主人却突然开了口:“这倒未必。你们来得晚,不清楚内情。天公子是个很喜欢刺激的人。他曾亲口告诉我,在这庄院中他留下了一处破绽,只要我们找出来,就让我们走。”他看着眼神渐亮的龙、雷二人,摇头继续说:“只是这破绽我找了三十年,却从不曾找到。它也许是一粒沙,也许是一片叶,也许是一滴露珠,要寻到它,实在是机会渺茫。”
雷雨的眼睛又黯淡了下去:“既然如此,你之前没说倒是为了我们兄弟好。也省的我们活得更不安心。”
主人颔首,继续说道:“但是除此之外,确实有一个人曾经从这里出去。他用的却是另一个法子。”
阿碧屏住了呼吸,睁大了眼睛,等着主人公布答案。
主人环视一圈,见大家都在认真聆听方才接着说道:“那个人把他最心爱、最珍视之物作为祭品,献给了天公子。”
连城璧握着阿碧的手紧了紧:“他最心爱、最珍视的是什么?”
主人眯着眼,似乎受不住渐渐强烈的日光:“他的妻子。”
作者有话要说: BOSS终于出来啦哈哈哈哈,叉腰笑~
☆、欢情薄
阿碧瞳孔一缩,喃喃重复道:“他的妻子?”
主人叹息道:“那本是极为恩爱的一对夫妻,丈夫文武俱全,妻子娇美如花。他们彼此都将对方看得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却遭了厄运,被天公子困在了这个地方。”
雷雨也没听过这个故事。对这些挣扎存活在玩偶世界的人来说,最珍视的莫过于他们自己的性命。以性命换自由,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一件合算的买卖。尽管如此,这个唯一成功离开的人还是引得他继续追问:“然后呢?”
主人盯着连城璧的眼睛,却看不出对方的眼神有丝毫波动:“然后以那妻子作为祭品,换得了那丈夫的自由与幸福。”
阿碧眼眶一红,很是为这对可怜的夫妇伤怀:“他们当初做出这样的决定,一定很辛苦。那妻子牺牲后,她的丈夫真的自由了么?”
主人点头:“天公子的确是放了他。想来经过了这些年的奋斗,只怕那丈夫已是功成名就。”
众人沉默了下来。失去自己的挚爱,牺牲自己看得比性命还要重要的人,换得这后半生的自由与成就。这样的选择,没有经历过的人永不会明白其中的难过。
阿碧的声音在这压抑的沉闷中幽幽响起:“可就算是他功成名就,只怕也再寻不到像他妻子一样的人与他共享,这样的荣华岂非是另一种悲凉。”她偷偷看了连城璧一眼,方才接着对那庄主,也是对自己说道:“若是我,哪怕是疯了傻了,我也不会放弃自己最重要的人。”
主人的目光终于从连城璧的身上移开,他看着阿碧,眸光一亮:“姑娘当真这样坚定?就算是在这地方困上三十年,也绝不言悔?”
阿碧没有马上回答,她细细想了想这山庄主人所说的那种让人生不如死、毫无尊严的生活,最后还是觉得放弃珍视之人更让自己难以忍受:“三十年后的我是如何,我不能断言。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放弃挚爱亲人实在是太过懦弱,我宁愿与他一同面对,也不愿意接受牺牲对方换得自身安危的行为。这是对彼此的背叛。”
主人嘴角勾了起来:“姑娘又怎么知道你心上的那人与你想法相同?说不得在他心中,你连替他牺牲的资格都没有。”
阿碧面色一白,望了望一直垂头沉默的连城璧。阿碧的手指发冷,想要收回袖中,却被连城璧牢牢握紧,阿碧只得停了动作。
她微微低下眼眸,如同耗尽力气一般轻声叹道:“我只求无愧我心。”说到此处,她抬起眼,面上重新露出了温柔似水的微笑。
主人明亮的目光来回在阿碧与连城璧身上游移,他那双白嫩如女子的手重重一击:“连公子果然好福气。”
连城璧终于抬起了头,他就如同完全没有听到方才那一番对话一般,嘴角淡笑的角度一点不差:“庄主客气了。不知可否带我们去看一看那祭台?”
祭台?他竟然在阿碧说出那番生死相依的话之后想要去看祭台。就连雷雨和龙飞骥都忍不住为这个翩翩公子的狠心冷漠而佩服感叹了。
他们同情地看了看娇小依偎在连城璧身边的阿碧,却见到阿碧的面色一派淡然,那重新扬起的温柔笑容并没有因为连城璧的这个要求而改变。
她既然说会陪在连城璧的身边,就必定不离不弃。她既然说会信连城璧说的一切,就不会猜疑。连大哥说的话,做的事,总是有他的理由。
主人停了手,点了点头:“可以,你们随我来吧。”
在大厅背后有一个小小的院落。院中有一块如桌面大小、光滑平坦的青石。
主人指着那块如同镜面一般的石头说道:“这个就是祭台。”
连城璧牵着阿碧,绕着那大青石走了几圈,又停下了脚步:“这祭台倒是普通得很。要让自己心爱之人躺在这样的地方,可并不让人满意。那丈夫的确是个呆子。”
雷雨纳闷问道:“呆子?”
连城璧将阿碧的手放到胸前,直到感觉那冰冷的指尖渐渐带上了人体的温度,才开了口:“若是心爱的人,就算要死,也要让她百年之后躺在我怀中,看着床前满堂儿孙安然离世,这青石又冷又硬,可不是个好地方。那丈夫用自己半生愧疚,一世孤寂,让妻子躺在这样的地方,可不正是个呆子?”
那主人默然片刻,才勉强笑道:“贤伉俪果然情深,我羡慕得很。其实这个地方,若是呆得久了,也有外面难比的好处。在这里,不论你们想要做什么,都绝不会有人来管你们。两位初来乍到,不如就让红红领着两位到这院中逛一逛,两位便会知道在下所言不虚。”
红红就是之前领着阿碧两人至此的红衣小婢。她听得庄主点名,连忙将手上的碗碟一放,脚步轻移,上前引路。
当初在玩偶世界外向内看时,就觉得此处的花园精美异常。从琉璃瓦、青石墙,到小桥流水,亭阁楼台,甚至是花木虫兽,应有尽有。
直到两人真正置身其间,才发现其中美妙,实在难以对外人言。转过假山青影,又遇繁花流连,每走上两步,就能在这其中看到一处值得品味赏玩的奇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