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眸里还泛着清浅的光,可她的态度和动作却是如此的自然,让谢萍儿有一种被尊重的感觉。
不觉间,谢萍儿对沈幼瑷的针对也减弱了,她笑道,“早就听闻沈五姑娘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
沈幼瑷也微微打量一下她,见谢萍儿眉毛细长,肌肤白皙,双目清明,看上去是个落落大方的姑娘。
她们两个在一边对弈,吸引了不少贵女的目光,沈幼莹深吸一口气,笑道,“既然五姐姐和谢姐姐下棋,那么我们就随意些吧,我这里刚得一首好诗正要请韩姐姐帮我看看。”
沈幼瑷手执白子,刚落子到棋盘上,听闻这一句话,眉梢微微一动。
沈幼瑷正和谢萍儿下棋,而沈幼莹在一旁做诗,两边都围着不少贵女。
不久只听沈幼莹那边传来一阵又一阵的赞叹,“幼莹妹妹真是才华过人,今日我果真没白来。”这是韩文茵的声音,“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真难为妹妹怎么想出来的,我原以为妹妹作的前一首已是绝句,没想到这两句也可以流传千古。”
韩文茵面容泛着激动,看沈幼莹的目光也格外的不同,不一会儿,众女便围着沈幼莹赏读那首诗,都露出讶异的神情,也有贵女说了几句酸话,不过大都认为沈幼莹的这首诗做的极好。
而这一边,两人已下了有一注香的时间,沈幼瑷见谢萍儿心思全在棋盘上,不受外物打扰,棋盘上黑子来势汹汹,微微一笑,道,“谢姑娘下的这步棋可是不妙,你看。”
沈幼瑷再落下一颗棋子,转眼间白子便占了上风,
谢萍儿冥思苦想,手中的黑子举棋不定,过了一会儿,似恍然大悟,站起来道,“沈五姑娘棋艺高超,是我技不如人。”
沈幼瑷也还了一礼,谢萍儿见她不如传闻中的冷漠,不进人情,行为举止颇为有礼,便起了结交的心思道,“沈五姑娘何必与我这般客气,我见沈五姑娘投缘,不如就唤我一声萍儿。”
谢萍儿说话落落大方,沈幼瑷心里也对她有好感便道,“萍儿妹妹。”
“沈五姐姐。”谢萍儿嫣然一笑。
曹丽娇在一边看的心里痒痒的早就有些不耐烦了,琴棋书画,她只对棋有兴趣,她也学过棋,见沈幼瑷同谢萍儿你来我往,好不痛快,便道,“阿瑷,你过来同我也下一盘。”
她叫起沈幼瑷的名字极为自然,谢萍儿笑道,“我以为曹家姐姐和沈五姐姐素来不对付呢,没想到却是外边的谣传,两位姐姐亲密无间。”
曹丽娇双眉一挑,立即反对,“谁跟她那么亲密,你过来我们下一盘也是一样的。”
谢萍儿兴致正高,眼神飘到沈幼瑷身上,见她并无反对的意思便道,“如此,还请曹姐姐手下留情。”
谢萍儿和曹丽娇也下起棋来。
而沈幼瑷则是听见沈幼莹念的那首诗心中掀起波浪,她注视着沈幼莹被围在众人里面,两腮染了红晕,眉梢眼角中从矜持里透出骄傲。似察觉到沈幼瑷的目光,沈幼莹也回头轻轻的勾起嘴唇,笑容得意。
沈幼瑷在心里冷笑一声,对她的行为嗤之以鼻,如果不是那本诗集的出现她也许会认为这真的是沈幼莹做的,她心思深沉,但有才华,现今得知她所做的诗全都是剽窃他人之作,把她对沈幼莹的最后一丝好感也消磨殆尽,她尊敬有才华的人,而不是一个只知抄袭享受大家追捧的无耻之徒。
诗集已经出现,她们会继续容忍沈幼莹吗,先前沈幼瑷还担心她会影响沈家的名声,如今也知道有些事情容忍久了反而成祸害,沈幼莹自私自利,以她对父亲的态度,以后得势了也不会念及亲情。
☆、第一百零六章 崔夫人
沈幼莹享受着众人的赞誉,眉眼带笑,春风得意,似毫不觉得这首诗已经在另一个地方出现。
首辅大人府上,泠月院,晚上。
书房灯火通明,崔琼华披着一件大衣裳,坐在檀木桌案前,一个相貌整齐的小丫头侍立在身后,书桌上一张华笺用白玉镇尺镇在一旁,她手中翻阅的是一本极普通的诗集,翻到一页时,她突然顿住了,她的双瞳凝着一道幽深而肃穆的光,她拿起那张华笺,华笺上面用簪花小楷工整的抄着一首诗,对照那本诗集里出现的的咏梅诗是一模一样,一字一句,丝毫不差。
她凝着眉头思索片刻,转眼心中就有了答案。
崔琼华出生清贵的崔府,品行端方,最看不上的就是这等欺世盗名之辈,她才学出众,少时便享誉京城,曾经大兴朝的第一才女,现在的首辅夫人,一生没有污名,没想到却被一个黄毛丫头骗过了,也怪她见了好诗欣喜若狂,却不察沈幼莹的品格。
既然她知道这件事,那么她必定不会再纵容沈幼莹,以免她带坏贵女们风气。
到了第二天,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家的女眷们都收到崔琼华的帖子。
由于崔琼华极少下帖子,因此当女眷们收到崔夫人的帖子时,凭着崔夫人自身的身份,京城的夫人太太们竟有一大半聚在首辅府上。
当众人都到首辅大人的府上时,崔琼华让丫头们把众位夫人引到一个大厅,备好茶水点心,她坐在上首面容严肃,柳眉微蹙,目光微动,环视一圈。
夫人们的心都被提起来了,这里不乏有和崔琼华相识的,但大都是第一次参加崔琼华的的宴会,有那心思活络的笑着打趣道,“崔夫人,今日把我们请来,莫不是要收几个女弟子。”
崔琼华出生高贵,崔家在世家中最清贵不过的,崔琼华更是才华横溢,少年成名,曾被先帝赞誉为大兴朝的第一才女,尤其书画更是一绝,到如今已有大家风范,能得到她的一声夸赞是大多数贵女梦寐以求的幸事,更别提收为弟子了。
当即气氛又热烈起来,纷纷围绕着这件事情谈论,都夸赞自己家的姑娘。
崔夫人脸上却未见喜色,她一生从未收徒,所夸赞的也只有那么寥寥数人,没想到却受人蒙蔽,她的面容越发凝重,她缓缓开口,“我今儿把众位夫人起来,确有一件事情要向大家交代。”
崔琼华的声音并不十分悦耳动听,反而带着一种沙哑,就像那风吹过光秃秃的树干发出瑟瑟的声音,同她秀美的外表并不相符。
众人见崔夫人口吻沉重,都不由聚精会神仔细聆听。
“因我识人不清,未能发现有贵女品行不端,反而大肆夸奖她剽窃他人之作,实在是我之错。”
这话一出口,众人哗然,崔琼华所赞过的贵女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而她说的是近来之事,众人一听就明白了,静了几秒后,有人小心翼翼的问道,“崔夫人说的可是最近才声名鹊起的才女沈家七姑娘。”
崔夫人点点头,抬眸看了身边伺候的丫头一眼,把茶几上的一本诗集拿起来,解释道,“因我无意中得到这本诗集,发现前面几首诗同沈七姑娘以前做的那几首一模一样,我便心存怀疑,再后来沈七姑娘新做的这首咏梅诗,竟然和这上面的一首一模一样,如此我便知道沈七姑娘的才华全都是抄袭这本不知名但却可以流传于世的佳作。”
崔夫人说着眸中露出追悔莫及的神情,“我一生清白,最厌恶的就是这种行窃之事,可叹,最终是我识人不明,因我一句赞赏之词,让人打着我的名头,再外面行如此卑劣之事,今日,请众位夫人为我做个见证,我赞赏的是这本诗集的诗,而非沈七姑娘。”
那丫头拿出诗集另几本抄写本,递给众位夫人让她们翻看,果然见前面几首如沈幼莹做的一模一样,再往后翻,俱是些文采斐然,耐人寻味的诗篇,最让人吃惊的是这些诗作她们从来都未曾见过,好像突然冒出来一般。
崔琼华道,“这些诗篇都未曾流下名字,我反复考证过,诗篇的风格不同,便猜测是前朝隐士文人记载一些才华出众但不为人知的士子所留下的诗文。”
在座的夫人们多多少少学文习字,听崔琼华这么一解释都连连称赞,“崔夫人见识多,果然不凡。”
“没想到沈七姑娘年纪虽小,就有这样的心思,果然人不可貌相,多亏崔夫人发现这本诗集,要不然我们还蒙在鼓里。”
“就是,就是,我就说她才多大的年纪,就有如此才华,现在你们看嘛,可不是抄的,以后我一定让我们家的姑娘不要跟她来往了,免的沾染一身恶习。”
众人皆义愤填膺,七嘴八舌把沈幼莹损的一无是处。
其实京城里有些勋贵世家的夫人早就看沈幼莹不顺眼了,沈幼莹只凭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名满京城,把她们府上的贵女踩在脚下,这让出生高贵的夫人小姐们如何甘心。
大兴朝注重贵女们的才华,以前也有贵女在宴会上请人代写诗文,被人发现后,立刻遭人唾弃,贵族们对一个贵女的才华品貌要求甚高,一个没才华没品德的贵女如何在贵族圈立足,就算她出身顶级世家,在家里备受宠爱,所求娶的人家的范围也大大缩小,有远见的夫人们也不会娶这样一个贵女。
现在沈幼莹出了这么一件大丑闻,她们无疑是最痛快的,纷纷不掩饰对沈幼莹的厌恶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