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两旁稀稀拉拉种了几棵青竹,走到尽头便见一个圆形的拱门,灰色的石墙上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爬山虎,上面还开了几朵不知名小花,像漫天的星辰星星点点,点缀其中。跨过石阶,便见到了一座怪石嶙峋的假山,转过假山,沈幼瑷走上了一条长廊,很快便到了湖中水榭。
沈家出身不高,原也买不起这处宅子,说来也是沈齐安运气好,当年先帝格外喜欢他,便赏赐了这所宅子,翠园是后来翻修,不同于北方的古朴大气,处处显的玲珑精致,典雅秀丽。
亭中四面环风,十分凉爽,橘黄的纱幔垂在亭子四角,水面波光粼粼,几只白鹤悠哉悠哉的在一边戏水。
沈幼瑷见了这一片绿水清波,心里也觉得欢喜,觉得今日果然来的不错,比起满院的莲花,她更喜欢现在的清幽宁静,净了手,把宣纸铺在石桌上,用紫楠木镇纸镇好,几个丫头静立在一旁,沈幼瑷凝神,仔细环顾四周,半响,才从白玉镂空的笔架上取了一枝小狼嚎,在宣纸上浅浅格勒出几只残荷的影子,然后再到远处的亭宇,树木,一一完成,沈幼瑷换了一只笔准备上色时,突然听到一个嘲讽的声音,“哟,我以为是谁呢,五姐姐今儿怎么有雅兴出门了,我以为你要在琼芳院呆一辈子呢。”
沈幼瑷看向紫墨,紫墨小声道,“是六姑娘来了。”
沈幼瑷抬起头视线在沈幼婉身上扫过,不做停留,把已经用了的笔放在青花瓷的水盂里洗净,换了一枝笔,又低头作画,沈幼婉被那一眼无视到底的态度激怒了,又看着她那幅还未画完的残荷图,阴阳怪气道,“五姐姐果然是才女,不过这画啊,诗啊,也不可以当饭吃,女子只读些女则,会些绣活就好。”
沈幼婉今天穿了一件玫红色的蝶恋花褙子,她嘴唇微厚,鼻梁挺立,五官明丽,只眉细而顎骨高一生气便显得刻薄,硬生生破坏了明艳的气质。
沈幼瑷依旧不答,细细的沾上燃料准备染色。
这个六妹妹,嘴巴确实不饶人,自从那次请安之后,沈幼婉三翻四次的来找茬,尽管经常被她拿话堵了口,也屡次不改。现在沈幼瑷能做的就是无视她。
紫墨上前行礼恭敬道,“六姑娘,我们姑娘作画时,不喜有人打扰,你先坐下来用些茶水点心,可好。”
“哼,哪有那么多怪癖。”沈幼婉冷冷的哼了一声。还是做了下来。
“我说六妹妹,五妹妹可在用心绘画,分不得心神,还是不要打扰五妹妹了。”话还未落音,便见沈幼静和沈幼莹携手走了过来。
“你一个庶出的,有什么资格管我。”沈幼婉见到进来的人,脸沉了一下。
“我总是你姐姐啊,也是为你好,六妹妹何必老把...。”沈幼静欲言又止,做了一个伤心的姿态。
沈幼静身姿妙曼,已经有了少女的风姿,再加上她长了一副清丽动人的好相貌,此刻身姿微微一侧,用帕子遮住半张脸,真是楚楚可怜。
“够了,别拿那幅姐姐模样来教导我,我嫡你庶永远都是你低我一头。”见她故作姿态,沈幼婉声音拔高,少女稚嫩的嗓音变的尖细起来。
沈幼瑷柳眉微微向眉心靠拢,紫墨知道这是姑娘生气了,她最不喜欢有人打扰了。
沈幼莹不赞同的摇摇头,“六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不讲道理。”
沈幼婉冷笑,“我说七妹妹你和庶出的在一起呆糊涂了吧,你正经姐姐在这里呢?每天和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混在一起,也不怕拉低你的档次。”
沈幼莹抿抿嘴,看了一眼全身灌注画画的沈幼瑷,神情微动,“都是一家子姐姐妹妹,何必说话那么刻薄。”
这时候,沈幼瑷已经画完了,紫墨过来收拾东西,沈幼莹也走过来看了这幅秋景图,赞叹道,“五姐姐果然厉害,画的神韵也好是极好的。”
“当然厉害啦,要不然怎么会让四个老师都满意。”沈幼婉小声的嘟嚷一句,周围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沈府本来就有女子闺学,请的都是有名气的先生,偏沈幼瑷一回来,几位先生考教过了,都赞不绝口,都说让她不必把时间浪费在闺学里。
沈幼莹笑容微微一滞,表情里带着几分恳切,“五姐姐能不能把这幅画送给我,我很喜欢。”
沈幼瑷摇摇头,“这画有瑕疵,我不会送人。”这句话是事实,她绘画只为怡情,很少会送人,满意的就会留下,不满意的画她是不会留的。
“不要紧的,我很喜欢。”沈幼莹水汪汪的杏眼满是哀求。
沈幼瑷不明白她为什么对一副有瑕疵的画如此执着呢,不过她还是不会送人的。
看到沈幼瑷坚定的摇头,沈幼莹的眸子瞬间黯淡了一下。她说不清对这个嫡姐有什么印象,尽管身边的丫头婆子从小念到大,说嫡姐回来会抢走你的宠爱,当她看到沈幼瑷的时候,她对沈幼瑷有羡慕,有妒忌还有那一丝敬佩。唯独不讨厌她,她知道母亲总是想看到她超过嫡姐,成为沈家这一辈最出色的姑娘,可是她每次看到母亲那期盼的眼神都觉得好累,她想亲近嫡姐,因为她从沈幼瑷身上看到自信从容洒脱,还有她那份随心所欲,可是她却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这幅不会送给你,我会画一幅更好的给你。”看到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沈幼瑷想起很小的时候,她也想过有一个软嘟嘟的妹妹,这个继妹不坏。
沈幼莹听到了,立刻展颜一笑,两腮边有些许红晕。
沈幼静也凑了过来,“五妹妹也送我一幅吧,这画的跟真的似的。”
沈幼瑷上下打量了沈幼静一眼,见沈幼静眼神飘忽,心思明显不在画上,皱起眉头,她会送画给沈幼莹是感觉到她眼里的真诚和喜爱,沈幼莹察觉气氛不好道,“可别让五姐姐累着了,赶明儿五姐姐送我那幅画,我邀四姐姐去欣赏。”又对沈幼瑷说,“时候不早了,五姐姐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回去。”
沈幼瑷道,“你们先回吧,我收拾好了再回。”
待几人走远了,沈幼瑷吩咐紫墨收拾好东西。
很快,沈幼瑷听到沈幼静的一声尖叫,划破了沈府的上空,“来人啊,七妹妹落水了。”
☆、第六章 夜审
“你们说说这怎么回事,好好的人怎么落水了。”老太太满脸怒气,视线在面前跪着的丫鬟们面前一一来回扫动,“这些丫头奴才都是死的吗,养着她们有什么用,连姑娘都伺候不好,来人把七姑娘身边伺候的丫头拉出去打三十板子,再拉出去卖了。”
众丫头齐齐跪在地上,痛哭流涕,苦苦哀求,三十板子打上去,身体不好的能去掉半条命,犯了错错能卖去什么好地方,还不是那见不得人的地方,一辈子就毁了。
紫墨心里不忍,撇过头,甄氏用眼神示意沈幼瑷别说话。
徐氏精神有些恍惚,发髻有些凌乱,红肿的眼眶,不断用帕子试泪,嗓子哭的太久了有些嘶哑说道,“老太太还是先别打发了,还是先问问怎么回事,莹姐儿最谨慎懂事不过的一个人怎么会掉下水了。”
她只有这一个女儿,要是出了什么事,可要她怎么活。
“老太太饶命啊,当时奴婢们离的远,就看见姑娘们在一起说话,然后不知道怎么了,姑娘就落水了。”里面一个还算镇定的秀丽丫鬟急急回道。她便是沈幼莹的贴身丫头巧云。
老太太冷冷的盯着巧云,“我看分明是你们这些下人们不尽心。”
巧云又重重的磕了几个头,抬起来的时候,额上已经是乌青一片,“奴婢们原想跟着伺候,可七姑娘不让奴婢们跟在一边伺候,说和几位姑娘在一起说说话也不是什么大事,那时候奴婢见二姑娘五姑娘六姑娘都在池中的亭子里说话,就没跟上七姑娘,奴婢实在该死,只求能让奴婢再在七姑娘身边伺候,只要七姑娘能醒过来,奴婢千刀万剐也愿意。”
巧云说的入情入理,既说出了无奈,也有忠心为主的决心,只是徐氏不买帐,她阴阴的看着巧云,如同是在看一个死人一样。
沈幼莹就是徐氏的命根子,她觉不允许沈幼莹出一点差错,此刻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平时的温婉和善,换上的是阴狠毒辣。
“哦。”沈老太太拉长音,视线又冷冷的扫过三个姑娘,“你们给我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沈幼静俯下身子,早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我跟七妹妹走在一起,不知道怎么回事,六妹妹突然冲了过来,推了一把,都怪我没有及时拉住七妹妹。”
“你胡说什么。”钱氏听到这话立马冲上前叫道,“啪”的一声沈幼静白嫩的脸上露出一个鲜红的手掌印。
沈幼静捂住脸,咬住红唇,盈盈的眼睛中满是恐惧,泪水汪汪而出,身姿在嫡母滔天怒火中微微颤抖,无一不显示出她的害怕。
“钱氏,你干什么,我还坐在这里。”老太太呵道。
“这丫头是什么好东西,张嘴就来污蔑,老太太你可别被她骗了。”
“三弟妹,你是要拦着谁呢,我可怜的女儿还在床上生死不知,我这个做母亲的连问一问的权利都没有吗。”徐氏狠戾的盯着钱氏,语气里带着一股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