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皇后凝神静气写完最后一笔,腕子一翻就在采萝脸颊上画了一道:“傻采萝,咱们现在躲是非还来不及呢,你还想让我去寻是非不成?”
然后转向丹桂,笑道:“你也没说对。我现在,真的还不能有孕。”
这样直接的否定,没有让丹桂赧然或怎样,反而令丹桂一向淡定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意外的激动,眼睛变得亮亮的,笑道:“婢子不明白,请娘娘解惑!”
邹皇后看着丹桂的笑脸,知道自己不拿她当外人的举动让她心生亲近,挑眉,笑着解释道:“你看看宫里这份儿乱,马上又有新人进来,我要是这个时候有了孕,岂不是把自己公然放到风口浪尖上?怎么可能有那个闲情逸致袖手旁观看热闹?”
丹桂想一想,便也笑了,点一点头:“那婢子就先给娘娘调理好身体,提前做好准备最重要。”
正说着,花期告进,身后还跟着横翠。一进门,花期便笑容满面地回禀:“娘娘,太后没发话,圣人把折子扣下了,传话说,您身子不妥就歇歇,让德妃帮忙料理宫务,其他的再说吧!”
采萝顿时就笑了:“瞧,圣人还是看重咱们娘娘的!都没同意采选呢!”
横翠怜悯地看了她一眼,方冷冷地道:“那就该让贵妃协理宫务,什么时候轮得到德妃了?这是打算准了娘娘的折子,又担心邹家不满,怕别人说他薄情急色呢!”
丹桂听得大惊失色,不待邹皇后和花期发话,厉声低喝:“横翠慎言!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想让清宁宫陪葬吗?”
邹皇后和花期却似并不在意,奇怪地看了丹桂一眼,花期道:“这又没外人,咱们自己聊天,怕什么的?”
丹桂看邹皇后也一脸理所当然,不由得头疼起来,阴沉下脸色,低声喝道:“皇帝和太后是什么人?内侍省宫正司是什么角色?如果你们清宁宫是这样过日子的话,我即便是立刻割舌刺耳落发出家,也要离开这里!”
邹皇后和花期立刻想通了其中关节,不由得都是一身冷汗,花期的手都抖了。再看横翠,也是脸色发白,半晌咬唇低声道:“多谢丹桂姐姐,我记住了!也明白了!”
只有采萝,在几个人脸上看来看去,见她们都这样惊惧,便莫名道:“大家私下里都说些大逆不道的小话儿的,咱们一言片语的,不会闯大祸,以后不说了就行了。你们干嘛一个个的都这么难看的脸色?”
邹皇后低声道:“丹桂是在说,我们以往的怨怼之言,太后和圣人有可能都知道,都记着呢!”顿一顿,才用了谁都听不到的声音喃喃低语,“难怪那时候一下子就信了贤妃的话……”
前世,贤妃的孩子没保住,却赖在了自己的头上,自己百般辩解,明宗却死死认定就是自己心怀妒忌所以亲自动手推了贤妃,导致她寒冬掉下太液池……是因为知道自己在寝殿里又哭又闹,咬牙切齿地发誓要让贤妃生不出这个孩子吧……可那时,自己真的只是图了个嘴上痛快而已啊……
丹桂打断了邹皇后的沉吟,正色道:“娘娘,请恕婢子不敬,您这清宁宫的风气,并不像个皇后殿,更像冷宫!”
一句话,连邹皇后在内,几个人都抬起了头,惊愕地看向丹桂!
丹桂看着邹皇后,目光深邃,唇角平直,脸上的表情竟有几分裘太后发威时的影子。邹皇后习惯性地先低头下去,片刻后才又恢复正常:“不妨直说。”
丹桂先屈膝行礼,然后走开几步,站到了三个陪嫁侍女和邹皇后的对面,甚至站远了些,道:“第一,娘娘,您和您的陪嫁侍女关系太好了,这种好,似乎是能够让您更习惯顺手,也更轻松随意;但,这种好,也从一起头就封住了一切想要投效的其他人的路。这种防卫、自闭、固步自封的状态,压根不是后宫天下之主的心胸,而更像是个被圈禁在某个房间的冷宫废妃。”
三个侍女都是面无表情,浑身散发出浓重的疏离。
丹桂正在当着她们的面挑拨自己和小娘的关系!而且用的是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
丹桂却不以为意,甚至面对着同样蹙起眉头面色凝重的邹皇后,也同样无视之,继续说道:“第二,娘娘的心底里,视所有宫妃为仇雠,压根没有任何结好之心,不欣赏,不尊重,婢子大胆说一句:您其实是看不起全天下的女子。”包括裘太后和余姑姑。
邹皇后有种心思被窥破的感觉,面上微微泛起一丝羞怒的红晕。
丹桂在继续:“而后宫女子对这种事情最是敏感。您对她们不好,她们自然对您不好,公平合理。不过现在娘娘已经开始试着看到别人的好处,婢子由衷地高兴。但婢子觉得,实际上您并没有完全明白自己的心境,只是为人折服,所以才油然而生尊重之心。”
邹皇后到目前为止,只肯尊重裘太后,只肯对余姑姑真心示好。
丹桂的话,听起来极难入耳,但绝对是苦口良药。邹皇后不傻,三个侍女也不傻,此刻,四个人都缓缓收起了异样情绪,认真地开始消化丹桂的话。
丹桂是余姑姑亲手调教的徒弟,何等眼色?见状,心里一松,面上却仍是一片冷然,接着说道:“第三,娘娘和几位姐妹的心态全然不对。这后宫是皇后娘娘的,娘娘想怎么样,就该怎么样。没能做到,必是因为娘娘最先拿自己当了外人。婢子知道这句话娘娘和姐妹们最不服。可请娘娘想想,面对三妃,您是不是拿自己当了外来的?面对太后,您是不是拿自己当了外来的?面对大唐皇宫如许事务财用,您是不是拿自己当了外来的?娘娘,太后是您的嫡亲婆婆,圣人是您一辈子的良人,而其他宫妃,不过是家里的下人,抛开外头朝堂上的事情不说,您做当家主母的话,就该接掌中馈,管束下人,上孝公婆、下和妯娌,您是不是真的做到了?几位姐妹是不是反而觉得自己是在拿别人的东西,多拿一点是一点?!”
丹桂一口气说到这里时,连带邹皇后,四个人脸上已经一阵红一阵白了。
丹桂歇口气,说最后一点:“另外,当家主母要自信,要自强,要自立。皇后贵为天下之母,当海纳百川,当雍容大度,当令行禁止、坚毅果敢!普通人妻子的温柔、娇媚、率真、善良等等美德,皇后都须藏在清宁宫寝殿凤床上帐子放下来的时节!其他时候但有半分泄漏,就是旁人轻视攻击的缝隙,就是软弱、无能、可取代的意思!”
我的皇后娘娘啊,你可千万别再哭了!
☆、11.第11章 口舌
正月快过完了,宫里的各种消息满天飞。
有说皇后越发体贴皇帝,所以才肯三上采选请折的;有说皇后是逼着皇帝选新人进宫好压制有孕的贤妃的;还有说其实是贵妃想要这个主理权力所以着力在后头撺掇皇后的。不过,说来说去,就是没人敢说这个采选其实是宫里几位妃嫔都极不乐意看到的,更没人敢说太后和皇帝一直拖着不发明旨其实仅仅是因为正月不宜嫁娶。
不过,有些话,清宁宫还是有人敢说。
采萝去司酝司看采菲,便抱怨说:“果然圣人还是更看重贤妃一些,必要把皇后娘娘的面子踩到底,让贤妃消了气,才肯采选新人。”
已经干了半个月女史活计的采菲莫名沉稳很多,闻言只是安抚采萝:“娘娘又不介意,咱们何苦多嘴多舌的添变数?”
这话传到兴庆宫,引得裘太后一阵子啧啧称奇:“这邹田田的侍女学乖倒真是都够快的!”立马悄悄命人升了采菲的等,让她不必再做粗活,专心学酿酒便是。
承欢殿。
贤妃松松绾了个堕马髻,披着黑狐狸皮毛的鹤氅,一片慵懒地斜倚在尚寝局新送来的沉香木制大床的真紫软锦绣粉蓝色并蒂莲大迎枕上,轻轻摩挲着怀里的白玉暖炉,斜睨着坐在旁边吃茶的德妃,脸上似笑非笑,嘴里说出来的话尖刻异常:“德妃姐姐真勤谨。刚领了协理宫务的差事,便天天来我宫里点卯,问的话都不带改一个字的,您不嫌累啊?要不要妹妹我求求圣人,免了你这趟差?大冷天的,别再把姐姐冻出个好歹来!”
德妃不以为忤地笑笑,搁下了茶碗,好整以暇地整整自己的宫装,轻声慢语:“贤妃妹妹,我不是皇后,我和你一样,只不过是妃妾而已。太后和圣人把这么要紧时候的六宫事务委托给我,其实就是把贤妃妹妹你委托给了我。妹妹又是这样的古怪性子,我自然是惶恐至极,只怕哪天不留神,你就敢闹出点子差池来让我挨板子。倘若不每天走上这一趟,姐姐我怕是觉都睡不踏实。”说着,一挥手,着带来的御医“好好给贤妃娘娘请脉”。
贤妃自是百般不乐意,却被德妃一句“去告诉太后一声,贤妃又使性子了”给堵了回去,气鼓鼓地伸出了手腕。
正月初十那天,邹皇后前脚出兴庆宫,余姑姑后脚就去了太极殿,当着孙德福的面儿给明宗传太后的原话:“……贤妃敢拿着太后金孙闹,就问她九族!”
饶是明宗宠爱贤妃到了极点,在这个话下也不敢过分由着贤妃的性子闹腾,所以私下里许了若干好处,但都得到孩子出世后才能兑现,如今却是不足为外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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