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拼命做事,什么都学,什么都做;夜里,一炉香,一个蒲团,不停地念往生咒。
她在祭奠采萝。
邹充仪听了横翠来报,一言不发。
然后接着说回最初的话:“……首饰要分人,这跟发髻的意思一样。譬如说我吧,做皇后的时候,是肯定不能梳飞仙髻的。那发型高耸入云,必要配小巧别致流苏样首饰,那么我的衣服就也会飘逸欲仙才压得住头发。那个时候,我十七岁的年纪,整个人又显得没有根基,就更加不像个国母了。”
横翠本来想说花期的事情,正是欲言又止,但听邹充仪的话,又渐渐转移了注意力:“所以小娘才极少用长流苏么?”
邹充仪微笑:“孺子可教!正是这个道理!”
横翠边点头边思索边自语:“也就是说,身份、场合配合人的自身条件,不论梳妆还是言谈,都必得‘般配’二字才对。若一致了,自是百般顺眼,若是不一致,那就肯定哪里有问题了。”
邹充仪简直要击掌,喝彩道:“我该早些亲自教你才对!就是你这个话,你拿去看现在咱们院子里的人,现在想想,谁最别扭?”
横翠一边回想一边道:“婢子觉得最别扭的是那四个内侍。万事袖手,格格不入的感觉。”
邹充仪呵呵大笑:“没错!好丫头!今儿就到这里,睡吧!你把悟出的这些用几日,下次值夜时,咱们再接着说。”
横翠有些害羞地甜甜一笑,点头,忙服侍邹充仪漱口躺下。
自己也躺到了外间的榻上,却茫然睁大了眼:不,最别扭的不是四个内侍,他们是太后的人,这种做派太正常了。最别扭的,是她,是她……
☆、69.第69章 激将
邹充仪终于给丹桂,哦,不,现在应该叫做桑九了——找到了一件合适的活计去做。
“娘娘,你说,让我学着调香?”桑九睁大了眼睛。我的天,邹家小娘,前国母,你可真的知道学调香要费多少功夫多少东西多少钱!?
邹充仪不解地点头:“对啊,这有什么?好歹这三年多我的分例里还有些贵重香料,其他寻常的不过就是去六局要来就是了呗!”
“有些”?
旁边听着的花期和横翠都倒吸一口冷气!
三年皇后攒下的家底,难道就这样都拿出来让桑九祸害了不成?
桑九自己也吓一跳,可是看着邹充仪理所当然不当回事的表情,心情忽然莫名地晴朗起来,就连桑九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脸上的笑容渐渐放大,直至飞扬:“娘娘,可不带心疼反悔的啊?”
邹充仪终于忍不住,丢掉了自幼学成坚持的淑女礼仪,狠狠地翻了个白眼:“不就是点子破香么?看你们一个个的,就跟我败家败到要拆了大明宫重修似的!”
说着,邹充仪拿了本薄薄的册子递给桑九:“这是我翻箱倒柜找出来的一本旧香谱,简略的很,你先用着,若是觉得不合手,就去六局找她们要初级的。慢慢来,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花期和横翠面面相觑,横翠终于忍不住,嘟囔:“小娘,你偏心。”
接了香谱的桑九嘿嘿地笑,一扬手,得意得摇头晃脑起来:“你们小娘娇宠了你们十几年,如今轮也该轮到我了啊。你吃醋又有什么用呢?”
花期闻言,淡淡地笑了一下,转身去忙了。
横翠看着她的背影,笑意微敛。
邹充仪表情不改,低头开始写字,口中不知道在对谁说话:“由她。”
邹充仪在小院过起了小日子,而且过得似乎还很不错。
这个消息迅速飞遍了大明宫。
驻守掖庭的羽林卫副总管冠军大将军沈迈自然是第一批听到这个消息的人。
邹家的可恶虽然比不上那个幕后黑手,但总归是算计了自己的女儿。沈迈现在对邹家的人殊无好感。只不过,邹家这个小娘,直接拿后位来偿了,甚至当着太后的面对自家女儿说了声“对不起”,还算她懂得些做人的道理。
基于此——当然,“好奇”二字,沈将军是绝对不会承认的——沈将军觉得,自己可以“偶然”去那个小院看看,至少瞧瞧有没有什么闲杂人等对现在的这位邹充仪还有兴趣。
于是,某日夜雨初晴,沈将军借着清晨的第一轮巡查,漫步走到了幽隐小院外面。
不过,今日小院没有院门紧闭,倒是几个人围在院门口,嘁嘁喳喳的,不知道在做什么。沈将军走近了一看,哦,原来是在贴门匾上的字。
“幽隐。”
沈将军看着那两个淡泊俊逸的字,轻轻念出了声。
正站在下面看着人贴字的邹充仪听到这一声,忙转身,看见沈将军的盔甲,再定睛一看沈迈刀刻般的黑脸,微一晃神,忙敛衽为礼:“见过沈将军。”
沈迈一挑眉,怎么,她竟然认识自己?“邹充仪好。怎么邹充仪似乎见过本将?”
邹充仪站直,修长的身材挑起了宝蓝的素缎襦裙,如同刚写好晾干的那两个字一般,淡泊俊逸。邹充仪轻轻笑了,看一眼花期,示意她答话。
花期早就看见了沈迈,眼神闪烁,此刻得邹充仪指示,便微笑着答:“沈昭容肖父。咱们一看见您,就知道必是沈昭容家的父亲大人,当朝的冠军大将军,羽林卫副总管,当年镇北军鼎鼎大名的沈将军了。”
沈迈听见这一串子,就想要皱眉头。不过,好歹人家没说错,自家的闺女长得神似自己,这个也是没法子的事儿。那就先岔开话题吧。
“哦,这大清早起的,邹充仪是在做什么?”
邹充仪微微点头,和声道:“院外闲谈终是怠慢,不如请将军院里坐坐,我们种得好石榴花,将军去瞧瞧?”
沈迈是聪明人,一听便明白。
“怠慢”倒没有,而是门口闲聊不合礼数,也给了无数来来往往的眼线们各种话题。还不如大大方方院中待客,有什么话里面说,也像个君臣内外的样子。
沈迈满不在乎地点点头:“也好。早膳吃得有些渴,就去讨充仪一碗茶喝!”说着一挥手,带着四名亲随便大喇喇地进了院子。
四名内侍你眼看我眼,知道自己的活儿来了,便都上前,将院中的石桌石凳擦净挪好。小宫女们果然上了茶果,低眉顺目地退下了。满院子里就剩了邹充仪、沈迈、花期、内侍和沈家的亲随们。
邹充仪伸手延请:“今日早起才烧的陈麦茶,和胃生津,将军尝尝。”
待沈迈吃茶时,才笑着解释:“圣人赐了幽隐二字,我谨记在心,所以干脆贴了院门上,算作给自己的警戒。昨夜下雨,字纸淋坏了,所以今晨写好,令他们再贴上。也是贪这雨霁清新,我越矩在外面站了站,让将军见笑了。”
沈迈一口吃净了碗内的茶,直呼好香,花期忙再斟一碗,沈迈又是一口吃净,如是者三,沈迈才放下茶碗,一抹嘴,笑道:“充仪这里真是人才济济,一碗麦茶都熬得比别处见火候。”
赞完,方道:“见笑什么?圣人旨意上只说迁居掖庭,又没说禁足。充仪心情好,逛逛掖庭宫也是使得的。好歹是九嫔,人称呼也要尊一声娘娘的。怕甚么!沈某只是路过而已。不过,看娘娘现在日子过得这样悠闲,也好。”
邹充仪微微抿着嘴,听沈迈说到“也好”二字,轻轻地点点头,嘴角微扬:“沈昭容冰雪聪明,品人论事直指本心,看来是有所本。”
虽然听到是在夸自己,沈迈却觉得些微的不自在,假作打量院子,轻咳一声,道:“小院很精致。”然后又不知说什么好,神差鬼使,问了一句:“安全无虞吧?侍卫可还用心?”说完,自己就后悔了。邹后被废,哪里还有甚么侍卫?
邹充仪却不以为意,淡淡笑意:“内侍们很用心。虽然不敢比将军手下的悍勇,机巧手段有的是,倒也周到。”
沈家的亲随们闻言都是一脸铁青。
娘的!老子们是刀山火海里杀出来的,这些没了下边的货们怎么能比?不过是为了追随将军,不然谁他妈耐烦在这里听你个娘儿们唧唧歪歪?大漠沙如雪才是老子们的最爱好吗?
沈迈也觉得邹充仪的话怎么那么不入耳,眉头又皱了起来:“我这几个亲随是跟着我南征北战回来的,充仪不要拿着内侍跟他们比对。”
话说的生硬,意思很明确。
内侍们的脸色也难看起来。
怎么着?打过仗了不起啊?有本事你们来内宫试试,三天不玩死你们这些夯货就算我们没历练出来!
邹充仪便抿嘴笑了起来:“将军有所不知了。我这几个内侍虽然没有去过疆场,却是裘太后特意挑出来送给我的。论起来,跟裘家的人相提并论,总不至于也辱没了沈将军手下的壮士吧?”
叫板。
这是在场所有人对邹充仪这几句话的一致感觉。
邹充仪这是在拿着裘家这尊军队中的神,跟少壮派沈大将军叫板。
那番话可以这样解读:你出生入死、血染沙场又如何,不过是“壮士”;裘家的人,而已,即便是下面没了的内侍,你们也未必比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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