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韵淡漠地看着她,挺身而立,一言不发。
就在这个时候,阿珩悄悄地上前,附在崔漓耳边说了一句话。崔漓的脸色不可自抑地流露出一丝笑意,刻薄阴险:“高婕妤,你不是称病,去给你母亲守孝了么?这个时候,竟然还这样在外头张罗事情,可真不是个守孝的样子啊。”
高韵看着她的目光有一丝怜悯:“崔昭仪,您的母亲病重在床,大夫已经通知了准备棺椁——看来您是不知道吧?”
崔漓脸色一变,目光唰地转向阿珩:“她说的可是真的?”
阿珩一噎,低下头不吭声。
地上跪着哭的阿琚忙不迭地点头,嚷道:“我知道!是真的,是真的!消息是前天传进来的!阿珩说阿郎让暂时瞒着小娘,所以才没跟小娘说。”
崔漓不及为母亲哀痛,却先转过头看着高韵,冷道:“我不知情,所以,你又有什么可指责我的?”
高韵的目光中怜悯愈盛,口中的话却丝毫不肯放松:“婢妾绝没有指责昭仪娘娘的意思。婢妾是想说,昭仪娘娘连身边的人、自家的消息都掌控不了,难道还认为自己有本事掌控六局么?”
崔漓的脸色再变。
高韵叹了口气,微微屈膝,行了一礼:“昭仪娘娘先前待婢妾的好意,婢妾心领了。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何况,良禽择木而栖,婢妾实在不愿意将自己一身本领,交托给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六十七
陶司医带着裘钏来了。
明宗那里,裘钏已经令人满世界去找。
裘钏大步流星进了殿阁,先一把拉住路修仪,说了一句:“辛苦你。”然后脚步不停,一路走进去,看见崔漓,冷哼了一声,再看见高韵在这里,便简单地吩咐道:“你带着崔昭仪到偏殿坐。”
高韵点头施礼,答了一声:“是。”
然后也并没有第二句话,一侧身:“昭仪娘娘,请。”
崔漓脸色苍白,在阿珩的搀扶下,才勉强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挪了出去。
到了偏殿,高韵才给自己的话做了注脚:“昭仪娘娘,你小看了大明宫,小看了天下人——或者说,你太高看你自己了。太后娘娘不喜欢您,只不过实在是无人可用,又想要让贤妃闭嘴不争,所以才选了您去当挡箭牌。圣人也不喜欢您,因为您先得罪了贤妃,又得罪了贵妃,这两个人在他心里都是最重要的人,你想想你能有什么好?贵妃娘娘更不要说,她忙前忙后,您抢风头,她想避身世外,您躲风险。至于旁人——我们大多数是看不起你的。您家的那位侍郎,虚情假意的名声太响了,恰巧,您的行事又是那样的像他……”
崔漓紧紧地堵上了自己的耳朵,拼命喊:“别说了别说了别说了!”
她生平最担心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自己最后变成了阿爷那样的人——伪君子!
但是自己,究竟还是变成了那样的人——
崔漓忽然放声大哭起来。
高韵看了看她,眼中的同情愈盛,回身道:“来人,崔昭仪看到耿婕妤情形凄惨,甚为伤情。如今病体加重,须得加倍调养。立即着人抬轿辇来,送回紫兰殿。令尚药局奉御亲自派人去诊脉。同时报兴庆宫太后和圣人,就说崔昭仪恐怕要休息好一阵子了。何况,病着,忌讳多些。如今大明宫事情多,请二圣的旨意,紫兰殿是否要封宫?”
崔漓的哭声一顿,猛地抬起头来,错愕地看着高韵,张口结舌。
高韵居然就这样,轻轻易易地把自己软禁起来了?!
高韵看着她,眼中波澜不兴,口吻越发温和:“另外,我该再告诉崔昭仪一声。贵妃娘娘早在耿婕妤进了掖庭、她接掌六宫的第一天,就给了婢妾一道旨意:只要婢妾愿意,准婢妾全权处置大明宫六宫事宜——协理的旨意上头还盖着蓬莱殿的宝印。当然我没带在身上。不过,也因此,您安排在我门口和宫里的人,我也就早就都知道了。”
这么说,其实是自己一直处于——别人的严密监视之下咯?
崔漓苦笑起来。
真是出人意料的结局啊……
外头路修仪的声气响了起来:“这轿辇是来抬谁的?”
高韵平声静气地回头应道:“进来,崔昭仪正病得动不了了呢!”
六十八
失魂落魄的崔昭仪被不由分说地架走了,同行的还有她的贴身侍女阿珩和阿琚。
路修仪呆呆地看着她们的背影,忍不住有些口吃:“这是,这就,这个……”
高韵淡淡地笑着,目送轿辇远去,轻声道:“人在做,天在看。所以,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
路修仪这才转动了一下脖子,扭脸看着高韵,真心钦佩:“高婕妤深藏不露,我真是太佩服了!”
高韵唇角一勾,转过身子,屈膝蹲身施了个福礼:“路修仪一身钢骨,贵妃娘娘一向敬重。今日若没有修仪挡上一挡,我分身乏术,贵妃娘娘鞭长莫及,只怕耿婕妤今日,就要折在崔昭仪手中了。”
路修仪不在意地挥了挥手,低声道:“别瞎说。崔昭仪虽然说话不尊重、不聪明,但好歹还是不会对耿婕妤不利的……”两个人的话还没客套完,忽然一个小宫女快速地跑了过来,冲着高韵脆生生地说:“贵妃娘娘说,一直找不到圣人,耿婕妤怕快要撑不住了,请高婕妤快想想办法。”
高韵笑了笑,回身令内侍:“分三个人,分别去太液亭、长庆殿和承欢殿看看。必在其中之一。”
内侍答应一声,撒腿就跑了。
小宫女擦了擦额头的汗,又道:“贵妃娘娘还说,这里有她,请高婕妤还回蓬莱殿坐镇。但凡有事,只管用她贵妃宝印,便天塌了,她顶着。”
高韵的面色肃然起来,恭敬地行礼:“是。婢妾必定不辱使命!”
看着高婕妤沉稳地一步一步走远,路修仪心下赞叹:有时候,命好比什么技能都强!
——裘钏的命好,所以有高韵这样的高手主动投效;高韵命好,有裘钏这样的硬扎靠山放手令她施为。
虽说谈不上主仆,但是君臣相得四个字,勉强够得上。
路修仪有些心痒,但是随即悚然一惊,连忙静心敛神,生怕自己动了争名夺利、夸荣耀福的“凡心”。
内室,裘钏看着耿充仪,轻声叹气:“不能先给我说么?”
耿充仪摇头:“我怕你添油加醋地转告,那我就白忙一场了。”
六十九
裘钏的目光移向邵微微。
邵微微一脸好奇地看着她们俩,见裘钏看自己,脸一红,低头,嗫嚅道:“婢妾要不还是先出去吧……”
耿充仪转回头看向她,叹了口气,点头致意道:“邵妹妹,多谢你,帮我照看小公主这么久。”
邵微微的眼圈儿一红,勉强笑道:“耿姐姐说哪里话来?婢妾在家带过弟妹的,看着小公主刚出生就受这种折磨,实在是心疼。何况,贵妃娘娘亲口说的,让婢妾照看姐姐和小公主,婢妾又怎么能不尽心尽力?”
裘钏轻声赞叹,道:“邵婕妤是个善良实在的人。行了,如今我在这里坐镇,借谁个天大的胆子,也不会再敢有歹意。你且去路修仪那里歇歇吧。”
邵微微屈膝称是,然后把小公主递到耿充仪手里,又安慰一句:“姐姐不要绝望,凡事总会有转机。”
说完,挎着肩膀安静地走了。
耿充仪看着她的背影,轻声对裘钏道:“她在我身边守了两天两夜,只怕也猜出些什么来,贵妃娘娘以后防着她些。”
裘钏眉一挑:“防着?”
耿充仪轻叹,低声道:“邵微微很聪明,知道什么时刻跟着谁走。之前不是跟崔氏走得近么?崔氏前脚称病,她后脚不就跑来看我了?”
裘钏默然。
趋利避害,人之本性。有什么防不防的。
耿充仪似乎觉出了她心里的不以为然,叹了一声,低语:“总是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贵妃且记着我这话就是。”
裘钏看着她。
耿充仪说话时并没有看着裘钏,而是侧着身子低着头,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气息越发微弱的小公主。
裘钏内疚之心大作,忍不住道歉:“都怪我们,才害得你……”
耿充仪抬起了头,脸上的表情奇怪起来,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裘钏顿住,闭上了嘴。
她看得出来,耿充仪眼中一丝愤怒怨恨都没有,反而多了怜悯、自嘲、无奈,似乎满口里苦得说不出来的样子。
那么,竟然不是自己和姑母的错么?
她竟然一丁点儿都不恨自己和姑母?
外头路修仪的声气响起:“见过圣人。”
明宗挑帘进来,额角已经渗出了丝丝汗意。
耿充仪一看见他,眼泪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圣人,孩子——孩子……”
明宗来的路上已经得了消息,但“知道”和“看到”,毕竟是两回事。
忙走过去,一把将小公主抱了起来,却发现,孩子已经闭着眼睛,不再哭闹。
明宗手一抖,差点把小公主扔将出去!
裘钏吓得跳起来去扶:“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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